皇甫曜蹙眉,注意力终于从手中那份报告中收敛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毕竟聂兰也不是小孩子,兰嫂更不是大惊小怪的人,说这句话肯定是有原由的。
“夫人今天本来约了顾小姐来家里,可是早上看到报纸后便开车出去了,手机,钱包什么的都没带,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兰嫂回答。
当时聂兰的样子慌慌张张的,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她连了叫几声都没回。若是隔平时也就罢了,偏偏那份报纸上的关于聂兰的报道又让她不安,等到现在还是抵不住心里那份担忧,所以给皇甫曜打了这个电话。
“我知道了。”皇甫曜应着挂了电话,然后起身便想出去。低头看到那份DNA报告,犹豫了下还是顺手带走。
出了电梯,一边往自己车那边走一边打电话,才知道自己派去守在聂兰的人,也到处都在找聂兰,几乎将这附近都翻遍了都没踪迹。
他低咒一声,将手里的资料扔进副驾驶座。然后握着手机又给交通局打了个电话,修剪整洁的指尖敲在方向盘上,坐等那边的结果。
无意间转头看到副驾驶座上自己随手拿的那份报告,他突然联想到聂兰会去的地方。然后银灰色的柯尼赛格启动,滑出停车场,快速穿越都市繁华的街道一路急弛。
还未驶出了市区,仪表台上的手机便又响起来,他带了耳机接听,问:“怎么样?”
“大少,从摄像上看你说的那辆车应该是往景山的方向去了。”交通局的人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谢了。”皇甫曜说着扯下耳朵上的手机,脚下油门踩到底,直奔景山。
景山虽属S市的范围,但是路途也不近,他开了将近两三个小时的车才抵达,顺着盘旋在山上的道路蜿蜒而上,他直接将车开到了私人墓地。
这时外面的天色将暗,远远望去一片苍茫,山头的这一面几乎由于全是墓地,本来就沉寂,这个时间更是肃静过了头,感觉阴冷之气凝聚。
他的车子开近墓园,发现门口有撞损的痕迹,而且是新撞的,而守墓人并不在门口。他心里便已经有些底气,将车子缓缓开进去。
聂兰平时开的车子果然停在那条松柏碎石路口,前车灯与引擎盖上都带着擦伤。这时墓地方向传来一些纷乱的声音,他只好推门下车。
天色越来越暗,他下了车能清楚地听到聂兰的叫声,还有人的劝阻的声音,似乎是守墓的人。
他加快步子走过去,见聂兰正大喊大叫着似乎要往墓碑上扑,守墓的男人则由后抱住她阻止,两人就这样撕扯在一起。
“干什么呢?”他喝斥,语调并不好,甚至可以听到存了很大的怒气。
守墓的人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转头看到是皇甫曜,注意到他眼中的厉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妥,慢慢放开聂兰。小心地喊着:“大少。”不敢离聂兰太远,直到皇甫曜走过来,他才往后退开。
而聂兰看到皇甫曜走过来,胸口还因为刚刚的挣执而起伏着。被守墓的人放开之后,也许是因为在儿子面前,反而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皇甫曜的目光这才得以朝两座墓那里看了看,皇甫涵的墓碑前扔着一把铁锹,碑下面似乎有被挖过的痕迹,四周的地面都是鲜土。
而母亲聂兰此时头发凌乱,耳边有几缕发丝耷拉下来,披肩掉在脚边,外套也没穿,而裤子上沾着泥土,显然是她干的。
“妈,你这是干什么?”皇甫曜问聂兰。
这是他平时高贵,打扮精致的母亲,仿佛无论何时都是优雅的,不会失仪的贵妇。此时竟然为了一条新闻就被刺激失控成这样,除了皇甫涵下葬那次,他从来没有见母亲这样过。
聂兰被他这样盯着,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在儿子面前丢脸,便别过眼,默然。
那守墓的人见了这个情景,迟疑地对皇甫曜说:“大少,晚上天凉,山路不好走,您还是快带夫人离开吧。”聂兰从下午过来一直闹到现在,他也很为难。
皇甫曜见聂兰这个样子,也有些无奈,说:“妈,我们回去吧。”他说着,伸手去拽聂兰的手臂。
但是他的指尖刚碰到聂兰,她就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语调坚决地说:“我不回去。”
“妈,你到底要干什么?”皇甫曜的脸色也变得不好,他不希望过了那么久,皇甫涵还能影响到母亲。
“他把我害成这样,我要挖了他的坟,我要让他和那个贱人死了也不得安生。他们这样害我,凭什么死后还可以在一起,凭什么……到底凭什么。”聂兰刚刚平复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又被激起来,大声叫嚷着便往墓那里冲。
“妈,你冷静一点儿,冷静!”他抱住聂兰的腰,阻止她过去,深恐她伤了自己,这时的聂兰根本听不下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可是她已经闹了一天,根本没有力气。
“妈,够了,你再恨他,他都变成一盒骨灰了,就算你挖他出来,有什么用?”皇甫曜吼,非常生气地吼,震得聂兰耳膜发痛。
这样失控的聂兰他在皇甫涵死时见过一次,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要挖开他的坟,不过是不同意他与姓韩的女人合葬。那是因为爱,因为不甘,而今又是为了什么?
聂兰被吼得懵了一下,楞楞地看着儿子,看着这张与自己很像很像的容颜,只有眼睛像极了皇甫涵。是的,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是皇甫涵的儿子,所有才会相像。
她捧着自己儿子的脸,看着他那双阴戾的眸子,真是像极了皇甫涵看自己的眼神。然后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最后哭的泣不成声。
皇甫曜看着眼前失控的母亲,小时候别人说爸爸不喜欢自己时,她永远抱着自己。在别人嘲弄、欺凌着他们时,她永远将他挡在身后。在他被绑架后,晚上害怕的从恶梦中醒来,她整晚整晚的守着自己。
不知不觉间母亲变得强大,懂得与皇甫家族的人虚与委蛇,心机重重又能保持优雅自信。之所以这样,她才能在皇甫家立足多年。但是这样好强的母亲,他已经许多不曾看到她哭,样子这般脆弱。
“妈。”皇甫曜不赞成地看着她,拿下她的手,才发现冰凉。“我们走吧。”让她头靠着自己肩上,他拥着她往自己的车上走。
这回聂兰也没有再反对,或许已经没了力气,任他将自己塞进副驾驶座。
皇甫曜转到驾驶座后,开了车内的灯,才发现聂兰不止裙子上沾了土,手背上都有血迹。
聂兰抽了张纸巾擦拭脸上的泪,皇甫曜看到她掌心红肿,仿佛带着血丝,大概是被铁锹磨的。
说不心疼是假的,聂兰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但是他的脸色依旧不好。有些生气她这个样子,所以别过眼睛没有说话,将车子发动。
车厢内都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蜿蜒的山路视野并不开阔,往山下看去都是黑洞洞的,感觉就像深渊,车子随时都会掉下去一般。
聂兰终于停止了哭泣,低头整理着仪容,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这才感觉到自己屁股下坐了个东西,便将东西抽出来。但是看清内容这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她激动地问,拿着那份报告单的手都在发抖。
皇甫曜看了她一眼,却没回答。
聂兰的肺仿佛要被气炸了一般,动手将它全部撕碎,然后开了车窗,碎纸与雪花般在暗夜中飘散,也有几个碎屑随着灌进来的风吹进来,落在仪表台上,落在他们脚边。
皇甫曜的视线一直直视前方,山道并不平坦,前灯照出的灯光随着车子的移动晃动。只到找到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方,才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皇甫曜转过头问:“妈,是真的吗?”
聂兰听了猛然转起头来,瞪着儿子的眸色猩红,不是仇恨,而是恐惧。而皇甫曜仍用询问的眸子回望着她,那样执着的,只想要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个时节的山间雾气较重,从车窗钻进来的山风尖利的刮着他们的脸颊。两人互望着久久不语,车窗外只有车风回响。
皇甫曜知道,这么多年来母亲是孤独的,不管她表面多么坚强,举止如何优雅,心里爱着那个不曾回头、甚至执着着一个死了多年的男人,她……很苦。
至少他一直是这样理解的,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聂兰会有这样一段过去。
聂兰在儿子的眸色下闭上眼睛,脸上的妆早就花了,那样子不止狼狈,更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她问:“曜儿,你是不是也相信报纸上说的,以为妈妈是那样的女人?”
皇甫曜摇头,他目光望向外面。
聂兰对皇甫涵的感情固执他一直看在眼里,其实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他反而看得比谁都开,毕竟母亲这一生过得孤单。如果除了皇甫涵,她也曾爱过其它的男人,得到过另一个男人的呵护,他反倒觉得欣慰。
而他在意的是,那张DNA报告单是真的吗?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他怨了那么久的皇甫涵,一直觉得被不公平对待的父亲,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爸爸?他看到聂兰撕碎报告单的反应,突然变得迷茫。
聂兰吸了吸鼻子,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些事,大概也该让儿子知道。
皇甫曜转过头,拿了烟盒抽了支烟点上。他知道聂兰肯定是要解释这件事,所以等待母亲说下去。
聂兰也没看他,而是望向窗外黑糊糊的夜色。开始讲述:“那年,我和皇甫涵是家里人介绍认识的。那天的天气很好,我从外面回来,看到别墅的喷池边站了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笔挺西装,身姿英挺,仰头吐着烟圈。那是第一次见到皇甫涵,后来才知道他就是父亲给我介绍的对象。”
“与所有的相亲一样,我们聊了一个下午。我发现他是个很矜贵、优雅的男人,谈吐也风趣幽默,见多识广。所以当你外公问我意见的时候,我就在家长期许的目光中点了头。我想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了他,他是那么令人着迷的男人,而意外的是他对我也很满意。”
窗外的风吹得皇甫曜指间的烟灰乱飞,他将两边的车窗升起来。聂兰的头则贴着车窗,仿佛已经陷入很久的那段回忆。
她说:“我们正式交往后,他带我出海钓鱼,亲自烤鱼给我吃。在西餐弹琴给我听,会请我看电影。因为家族的关纟,我们就那样顺里成章的结了婚。”
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接下来聂兰的眸子开始渐渐暗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可是结婚之后才发现,他真的是太忙了。皇甫集团虽然成立的几年,可是他的野心很大,所以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不但每天都在天上飞来飞去,而且经常回到家里还要加班。”
“而我每天在家里无所事事,他又没时间陪我,渐渐便觉得没意思起来,特别想念以前的感觉。我为此和他闹过几次,他开始敷衍地哄我几句。每天却照样除了出差就是应酬,晚上回来的时间都会超过凌晨,而且天天带着酒味和女人香水味。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下去了,便天天和他闹,两人几乎天天打架,后来他干脆不回家。”
“老宅里只有我和皇甫御,他是长辈,我没有婆婆,我总不好天天向他抱怨,就这样忍着。也曾经收敛了脾气给皇甫涵打电话,让他回来,保证不会再闹。开始他回来过几天,后来却越来越少,既便回来也不过夜便走,我却没有办法。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
“我当时是不信的,可是想到他这么多天不回来,到底在做什么。便有一天在他下班时跟踪了他,居然真的发现他与那个姓韩的女人同居。我当时不敢相信,我很冲动,也很气气,冲上去便破口大骂,然后打了那个姓韩的女人。”
“而他,居然反手甩了我一巴掌,让我滚。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然后跑回家去向皇甫御告状。我以为他会哄我的,可是没想到他第二天回来就说要和我离婚。我当然不同意,和他大吵了一架就回了娘家。”
“当时的聂家可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我又是家里的小公主,你外公外婆肯定是不依的。皇甫御迫于聂家的势力,逼着皇甫涵给我道歉,又将我接了回去。”
“自那以后,他每天晚上都会按时回家,但是却从来不碰我,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我放下身段去请他,他也推说很忙。就这样冷却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一天,不知怎么他对我的态度软化了一些。虽然仍然不碰我,但是我们睡在一起时,我抱着他的时候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甩开我。我那时心里窃喜,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于是我满怀期待,中午偶尔会去给他送饭。他也没有再拒绝。不久后的一天,他派人给我送来件礼服,说晚上让我陪他去参加一个晚宴。”
“我那天特别高兴,特意换了他送来的礼服,化了好长时间的妆等他来接我,我觉得我们快要找回以前的日子感觉了,没人能理解我当时的感受。”
“他陪我一起跳舞,他满脸笑容的与别人介绍我是他太太。我吃蛋糕时唇角沾了东西,他也会小心的用拇指帮我抹掉。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因为太开心了,我想要醉,我有预感,我们之间在那晚之后会有新的转变。”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下来,眼中幸福的色彩黯下去,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复杂。
皇甫曜从来没有听过聂兰讲过她和皇甫涵的故事,他看着母亲的反应,便知道她口中这个晚上肯定发生了难以预料的事情。
聂兰重复:“那天我是真的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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