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中众人脸色剧变,鬼族长老眼里幽光闪烁不止。而此时,一道迅风刮起,凉州仙宫的长老一步踏近穆然,两眼已经亮得发红,声音发抖。
“这位晚侄,老夫见你无人护持,想来定非云州仙宫内门弟子,你可愿意随老夫回凉州?老夫担保可向真君大人推荐你为入室弟子!”
此话似乎在众人意料之内,只有鬼族长老目光含怒。老不死!竟坏他好事!
穆然缓缓睁开眼,她站起身来,抬眸远眺,只觉神清气爽,谷外一百丈以内的树木花草皆入眼底,她甚至能听见海岸边海潮拍岸,闻见风中的潮气。
“穆家虽为符咒世家,但早已没落。我们凉州仙宫倒是有两本不外传的符咒术,醍醐咒和清心咒。你若肯来,自可允你随意修习!”见穆然不答,凉州仙宫的长老以为是筹码不够,立刻又加码道。
穆然此时才转头看他,她眼底若天上晨星,极亮的色彩里有些古怪的意味。
她刚刚才从海底得到一本上古的符箓手札。凉州仙宫内的符咒术,大抵不会比这个好吧……那古怪的意味只是在穆然眼底一闪便逝,随后她淡淡点头,全然看不出神情中的异样。
只道:“好。那便多谢长老提携了,日后若晚辈飞黄腾达,必不忘长老之恩。”
穆然答应了下来,她很顺利地在日出时分到达了海边。
日出的金光自深蓝的海域升起,天边的云层染上金色,逐退了群星残月。大船上,船工跑上跑下,那忙碌却恭谨的脚步声敲击在甲板上,每一下都似敲击出归途的急切。
船工已经自其他渡劫者那里听说了这次渡劫的奇闻,引渡穆然上船时身子躬得尤其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人们脸上带着敬畏,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位姑娘辉煌的将来。
与此同时,仙岛其他三面的大船同时起航,关于此次渡劫之事的信息已通过仙符发往各自家族。
一场震动四海之浪潮将起,而处于这场浪潮中心的人,此时正立于甲板,遥望远方。金光映在她眼底,似乎闪动着某些压不住的急切。
大哥,等我返航!
船工候在一旁,一动不敢动,身后一仙宫男子走来示意他下去,自穆然身后道:“姑娘此番随长老回凉州,不知可要与云州家中联系?”
穆然敛眸回身,见是雷晋。
“自然需要。不过我连日来忙于渡劫之事,已有些累了,待下船再说吧。”她神色极淡,全然不给雷晋再说下去的机会,只道,“我回舱室了,若无事请不要来打扰我。”
雷晋看着她转身离去,不由面色复杂。几天前,同样是在这船上,他曾断定她的天赋与他相差不远,不想此时再看,真真讽刺。
只不过,女子终究不比男子,天赋极高未必是好事。她哪里知道长老根本就不是想将她推荐给真君为弟子,而是……而是想把她推荐给皇族。
五国大陆的贵族男子,出席各种场合都有携带伴侣的习俗。因而女性修仙者的出身虽然重要,但天资修为更是重要,优秀的女性修仙者往往会成为男人们争夺权力、功法和各种仙品之外的争夺物。
皇族乃是上古神帝血脉,对女子甄选严格。云州穆家早已没落,这位姑娘即便是本家一脉,嫁入皇族后也未必能有一席之地。家族无法为她撑腰,她的天赋只会为她招来不幸。若她是分支一脉,那便更,“姑娘……”雷晋忍不住喊住穆然。
“何事?”穆然回身,金光裹在她单薄的身上,仿佛要随海风化去。
“……无事。”雷晋垂下眸,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这世上,多少人身不由己,他自己便是其中一人。他不能提醒她,若坏了长老的盘算,他便更无出人头地之日了。
他低着头,几乎不敢去看那少女清明的眼神,待许久之后抬起头来,她已经下了船舱去了。
舱室内,穆然将房门反锁,回身之时轻轻冷哼。
他们真以为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凉州仙宫那老头大抵以为她是傻子,看不出他开出的诱人条件有多奇怪。且不说她根本不是云州穆家的人,即便是,把她推荐给帝京仙宫的事也由不得凉州仙宫的人来插手。而且宋子菡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对于长老的推荐她竟然一句不满也没。
穆然嘴角牵起一抹冷嘲,罢了。反正她也是骗他们的,大家互相欺骗了一回,扯平!
她转身来到床榻前坐下,打算躺一会儿,三日后下了船,她还得溜走。
这时,房间里忽而刮起一阵怪风,“姑娘。”
穆然一愣,随即见一男子现身眼前五步外。她知道这人是凤天的隐卫,因而不曾戒备,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自己反锁的房门,暗道这人好厉害的身手!他何时进来的?亦或者是一直跟在自己身旁进了屋,而她始终不自知?
“属下穆贤义,见过姑娘。”那人并不抬眼,只是十分恭敬地垂首立着。
穆然见他肤色黝黑,相貌平平,语气坚毅,气势内敛,似乎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儿,她才恍然记起确实见过此人,在仙奴坊中见过!
凤天的近侍。
“穆大哥,原来是你。多谢你昨日在谷中帮我疗伤。”她站起身来,目光诚恳,却是问道,“你姓穆?莫非云州穆家是……”
“正是。属下确是云州穆家之人。”穆贤义颔首,“此事乃是主子钧旨,属下护卫姑娘实属分内之事,姑娘不必言谢。昨夜在谷中,姑娘其实也不必假意答应凉州仙宫的长老,此事交由属下处置便好。”
穆然闻言微微一愣,她还以为自己演技甚好,不想还是被看穿了。
虽然她知道凤天的隐卫会护卫她的安全,但她凡事还是不想太依赖于人,如果能自己解决那便自然要靠自力。
她抬头看了看舱室内挂着的雅画,上面一副山水宁静高远。她淡淡笑了笑,说道:“我自然知道凤天派来的人一定是高手,但是我不想因为有所倚仗便无所顾忌。若我断然拒绝凉州仙宫的长老,他必恼羞成怒,加上鬼族之人想打我的主意,我一出谷必有一场大战。我不确定你是否能以一敌众,更不希望自己成为那种肆意挥霍别人生命的人。即便你能,我也不希望自己使用别人的力量使用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仰着脸,眼底似笼了一层明丽的辉光,皓玉般动人。
穆贤义第一次抬起眼来,怔怔看着她,耳中回响起那晚她走后,主子说的话。
“跟着她,护卫她的安全。但凡她能自行解决之事,可不必插手帮她。不到万不得已,即便帮她,也别让她知道。”
当时他不解主子为何护个人还如此拐弯抹角,却听见主子愉悦的笑,那般欢愉,多年不见。
“这丫头是个死性子,不到绝境,你若帮她,她必不肯。若让她知道有人在背后帮她,许多事她反而放不开手脚了。”
当时他只是将信将疑。看她在深海捕白豚、大战海蛇巨兽时的果决身手,不像是个会因难低头之人。不想昨夜在谷中,她竟二话不说应了凉州仙宫长老的话,甚至还说了几句恭维之语。
穆贤义垂下眼去,坚毅、不善言辞的侍卫头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露出钦佩的神色。
这女子,心若明玉,难怪主子如此珍视……他看人的眼光,果然还是离主子差很远的。
“姑娘三日后下船如何打算?凉州仙宫那边只怕会盯着姑娘的。”他不自觉地俯了俯身,言归正传。
穆然却笑着转过头来,眉目间染上俏皮的笑意,她甚至眨了眨眼,笑道:“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