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在一连串习惯性地打喷嚏完后,接着是摧心肝也似的猛咳。这是龙家客房里每天必有的景象。
龙九好奇颇久了,只知道严老爹长期为宿疾所苦,一直没法根治。他今日如常在早晨练武一个时辰,完毕后便往客房这边走来。趁还没有其它事找来,他是该拜访一下严茉甦的双亲,以便厘清他对她愈来愈多的疑惑。
这个女人,身上有怎样的故事呢?
几位女眷正坐在厅堂里,见他进门,连忙起身相迎。
“龙九爷,怎么过来了?有何吩咐吗?若有事,叫人过来唤一声也就是了,怎好劳您亲自走来”严母惶恐地招呼着,一边还忙着倒茶。
“别忙,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请坐。”他清淡的口气里有不容违逆的威严,教严母马上乖乖在椅子上安坐。
而两名小姑娘早已退到内室里去,谨守闺女的礼教。
龙九看了下屋里的摆设,问:“住下这些天,可有什么缺乏与不周延的地方?”
严母恭谨道:“没的,没什么缺乏,一切都周到得紧。多谢九爷的关照。”
“严老爷身子骨似乎颇虚弱,是怎样的情况呢?”
提及这个,严母叨叨地说着:“是一些鼻窦方面的毛病。原本不算严重的,但因为一直没能根治,逐渐变成现下这样,连心肺也给痨病了。尤其江南一带多潮湿,让茉甦她爹已经没法躺着入眠了,连好好睡一觉都是奢想。”
“没找过大夫寻求根治葯方吗?”他又问。
“一直有在找,但都没太大的成效。只能靠着一些昂贵的葯剂方来抑制病症加重,其它也就任天由命了。”
昂贵的葯?龙九心里颇有思量,以闲聊的口气道:“老夫人好福气,有能干的女婿与女儿经营起这么一间远近知名的学堂,龙九好生佩服。”
严母苦笑地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孩子也是命苦,这几年的波折下来,好看的只是门面,哪有什么其它可说的?”
“哦?这是怎么说呢?”他看得出来严母是平凡老实的妇人,没有她女儿那般的机警与利舌。是一个方便打探的对象。
“唉!这怎么说好”严母叹了又叹,不好意思说出那些令人难受的往事,都已经过去啦,不去想,日子会舒心许多。
龙九露出少有的关怀神情,声音更轻柔地道:“请别见怪,龙九无意探老夫人隐私,只是因为钦服洛华兄夫妇的办学精神,又觉得他们似乎为一些事情所苦,忍不住想来了解一下,或许有龙九帮上忙的地方。当然也许是龙九多虑了,也请老夫人见谅。”他拱手说着。
严母连忙摆手低呼,受宠若惊的,立即将所有事情都滔滔不绝倒了出来:“不敢当!不敢当!龙九爷千万别折煞老身啦!事实上那些事也没有什么的,就拿我家来说吧,也不过是茉甦她爹给骗了钱,那人发达了却不认帐。那人是茉甦当初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叫彭风的,说是要先立业再成家。茉甦她爹不疑有它,拿出家里几十年的积蓄,连房地契都去抵押,凑了一百两银子给那彭风上京城做生意。几年后那人是成功了,还回乡偷偷接了家人去享福,却翻脸不认我们这亲家。唉!茉甦她爹当然是吞不下这口气,我们举家劳顿去京城,就是要讨回一个公道。却给他们轰了出来,并且奚落了一顿,说什么我们这穷酸破落户,也妄想高攀他们富贵的唉!反正就是嫌弃我们,说我们配不上锦衣玉食啦!气得茉甦她爹都给呕血了。”边说还边拭泪,好久没说这样的辛酸了,忍不住又一阵悲从中来。
“是这样吗?真是不幸的遭遇。”随口安慰。
原来这就是她坚持要浓装艳裹的原因。她被击溃的自尊以这样的方式来修补,虽然是不忍卒睹的,但那意义总是到了。
“可不是,当时我们身上的盘缠用尽,茉甦她爹又重病,还以为会病死在京城呢!幸而我们遇到了洛华,她可好心了,安顿我们一家子,还”
龙九技巧地打断严母偏题的赘述。
“可不是吗,才子佳人通常是这么邂逅的。于是他们因此成亲是吗?”
“嗯嗯嗳。”
严母突然一阵难以启齿,含糊地应着。正巧房里头又传出剧咳声,让两人没再对此谈论下去。
“真不好意思,我家老爷”
“方便让龙九探望老爷子吗?”他问。
严母连忙应是。“当然可以,请跟我进来!”
龙九缓步跟在后头,习惯所有人对他这般唯唯诺诺、战战兢兢。所以说那个从没给他好脸色看的严茉甦,实在是一个异类──非常不知死活的那一种。垂眸看了眼自己带伤的手臂,那里还记忆着昨日她的一掌之仇。
这仇,可得慢慢来算哪!他微撇唇角,笑得不怀好意。
自从接下龙九的委托之后,严茉甦只容许自己用三天时间来哀悼误上贼船的不幸,然后便要开始解决龙家严重的财务问题。
虽然与龙九总是水火不容地斗嘴,但倒也达成了一些共识。至少在财务方面,他是同意全权由她处置,不过问的。他这人缺点比海水还多,但任用人之后便愿意完全放灌这点,算是微乎其微的可取。
理财这东西,没有太大的学问,也不过就是开源与节流罢了!于是她开始整顿了──
厨房。
“什么!每天的鱼、肉等主菜减半?这怎么成!”厨娘惊声尖叫。
“怎么不成?每日上桌的全鸭,改为片鸭,一只鸭子便可摆两桌。再多烤一些薄烧饼、搁些甜酱在桌上,也就十分饱足了。还有,鸡鸭鱼肉等,无须每日齐备四样,改为两样就成了。”严茉甦让小厮撤走厨房里一半的食材。让原本每天必定塞满五大箩筐食材的一角,顿时空荡荡起来。
望着那群扛着食材远去的背影,厨房里的人全部傻眼,不知道该怎么以这些稀少的东西煮出足以喂饱一屋子人的食物。
帐房。
“嗄!每月给少爷小姐的月例钱要暂时停止?这怎么成?出门在外,身边怎么可以没钱傍身?刘夫人,要不,就减半好了,把原本的三十两改为十五两,你看如何?”龙总管,同时也是以前身兼帐房的老好人,立即替自家主子求情。他来龙家三、四十年,眼睁睁看着龙家一日不如一日,少爷们的月钱从以前的三五百两,缩节为如今的三十两,已是百般不堪,岂容沦落到完全没有的地步
严茉甦左手捧帐册,右手执笔,专心低头纪录着,只道:“不可,必须全部取消。以后有急用可向帐房支领,而所谓的“急”则必须经过我认可。我可不想再看到宅子里出现什么五十两一颗的惊世奇石、八十两一对的贵妃门环。”
“那那那那是风雅呀!罢──”总管猛被射过来的目光震慑住。好好凌厉的一双眼,吓人哪!
“风雅?龙总管,风雅,是有钱人的闲趣、穷人的笑话。你说,你这龙家现在是有钱人还是穷人呢?”微笑,阴森森的微笑。
事实摆在眼前,龙总管只能无言地认了个“穷”字。
龙宅里。
“怎么不点灯呀?整条长廊黑抹抹的,怪吓人呢!”有人在夜里娇呼。“小姐,奴婢在前头给你掌灯引路,小心脚下呵。”
“这算什么?怎么看得清路呀!贬跌跤的哎哟!”跌跤了。
然后,不仅生活用度大量缩节,连要张纸、裁块布,都得登记用途,也不许灶房的火老生着等人用,平常随处可见的点心也不再每个房间都放,供人取食,全放在一个大食柜里,想吃再来取诸如此类的不便,终于使得龙家上下,从主子到佣仆,一块叫苦连天,觉得天崩地裂,饱受荼毒呀!
而这甚至还不是最过份的呢!
真正的过份是──
“你要做什么!”这是龙家老二的疑问。
龙老二是个斯文人,一辈子没大声说话过,所以当他生气质问人时,也是一阵春风也似的拂过来。
“是呀,你做什么呢?”龙二少奶奶也是一样的柔声质问。夫妻俩就窝在书房角落,手握着手彼此壮胆,一同面对这个把龙家搞得鸡飞狗跳的恶煞女。
严茉甦啧啧有声地看着这问小书斋里的字画。
墙上挂的、架上搁着的、桌上摊着的、墙边堆着的很多很多很多呀!而且那字那画都美得紧,连她这种肚子里没几滴墨水的人都会深深欣赏,觉得很美观,想必拿出去贩售可以获得极高利润呀!真是发现了一条上佳财路呀!
“二公子,听说你们兄弟都有份差事做,想必您的差事便是给人作画写字了?”严茉甦肚子里的算盘当下打得劈哩啪啦响。他们一定是不懂得帮自己打出声名呀!不然这画,随便卖出去一幅,也可以卖个数十两吧!满屋子的作品卖出去,还怕这龙家有什么财务问题吗!
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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