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从河南府的夏走到广西府的秋,又从贵州府的秋走到云南府的冬。
历时四个多月,跨越三个省,路上走走停停;又因风寒耽搁数日,辗转兼程,其间换了两拨马车,才堪堪抵达曲靖府。进入曲靖府之后再往西,就算是进了云南的中心地界。苍茫大地,一片荒蛮之气扑面而来。
也许是在很早的时候,姚广孝就知道沐家在包庇沈家余犯,两位“明珠”便是预先埋下的伏笔,而今已是永乐二年,王朝之事暂告一段落,自然就轮到了沈家的这步棋。沐家却已经在云南镇守多年,滇黔这么一个山高皇帝远的辽阔地域,俨然成为一个小朝廷。沐晟全权掌管当地的军、政事务,统领布政使和都指挥使,可谓大权在握。但黔宁王府包庇沈家,等同于窝藏朝廷钦犯,论罪当诛。沐家也是靖难之役的功臣,包括沐英、沐春和沐晟在内的两代沐家子弟,都是燕王的追随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明月相信姚广孝让她以沈家女儿的身份来,也只会派她一个。明察暗访,代替朝廷,只为试沐家之心。
进入曲靖府的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任何城镇村庄,官道就更少了。
马车过处是荒蛮开阔的原野,还有一望无际的油菜田。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像一块巨大而剔透的蓝宝石,俯望着这一片尚未开化的温暖土地。悠云如棉,有彝家女子穿着鲜艳而独特的彩绣黑裙,在梯田间的垄道穿行而过,一连串的笑语清脆。
已是冬时,这里的晌午却犹如暖春。
朱明月顺着掀开的窗帘,望着外面完全陌生的环境——稍远处壮阔拔起的孤峰,天高云淡下的清澈河流,还有那些包着彩花头帕的少女耳垂上银光闪闪的耳坠……再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团花绣淡粉褶裙的汉家装束,就像是一只江南的小燕子飞进了这苍茫辽阔的彩云之南。
马车经过辽阔无垠的田垄,沿着起伏不平的江边道,最后停驻在了黄土沙砾的江边。开阔无垠的江面,拦腰处却仅有里许宽,水浅的地方甚至能够徒步而涉。风从江面上拂过,在阳光下卷起一片粼粼闪烁的涟漪。
“过了江坝,再往前百里才是曲靖府的府城。”赶车的随从道。
朱明月问道:“那还要多久?”
“启禀小姐,约莫两三个时辰吧。”
随着车幔的掀起,扑面一阵凌凌的清风,阳光把黄土沙粒照耀得暖灿灿的。沐晟利落地下了马车,其中一个随从将车辕卸下,从四匹马中选出一匹来套上笼头,去南宁城里通报。
朱明月踏着江边的黄土,感受到风中清冽的气息,“这里是哪儿?”
余下那名随从恭恭敬敬地答道:“白石江。”
她眼中隐有惊喜,“这里就是诸葛军师七擒孟获的地方!”
沐晟掬了捧江水,抹了抹已有胡茬的下颚,道:“曲靖古战场已有千年的历史,从三国鼎立至大明建立,很多夷族百姓世代生活在此地。”
江面上吹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起,少女的眼底含笑:“可这儿却是白石江,也就是当年西平侯功成名就之地。”
洪武十四年,三十万明军在颍川侯傅友德、永昌侯蓝玉和西平侯沐英的统帅下,在石城的周围与云南梁王的十万蒙古残余势力展开了殊死搏斗。那一战役是明初战役中非常著名的石城之战,也称白石江战役。最后元军大败,大明统一山河;西平侯沐英,也就是后来的黔宁王,正是奠定滇西安定的第一人。
是他的父亲。
沐晟勾唇未语,深邃的黑眸里却透出一道亮泽。
“沈家也在曲靖府?”
她问。
沐晟远眺着白石江那头的远山,平静的声线淡然,“当年沈家的当家被发配到云南,同一时间,沐家军南下到滇黔,沈家的旁宗就跟着一并来到云南府安家。在随后的几年中,遵照沈家当家人的意愿,嫡亲子孙被陆续接来。现在的沈家自然是跟黔宁王府在一处。”
他说到此,目光掠过远处的傲峰孤山、掠过江水里的倒影,最后落在她的面颊上,“而今沈家最后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也来了。”
让沈姓全部后人在云南安家,不仅仅是沈家当家人的意愿,应该也是当时的西平侯、后来追封的黔宁王沐英的临终嘱托。
朱明月道:“是以王爷在宁陵县时曾说,就算小女的人不回来,也一定会将小女的心带回来。”
阳光拖拽在河滩上,倒影出一抹纤弱美丽的倩影,花般绽放在了沐晟的眼底:“不可否认,宁陵之事,你让本王刮目相看。”
“但是也不足以让王爷在沈家的事情上,对小女网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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