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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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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若蝉,不是工作时间,你可以叫我伯淹,不必如此拘礼。”

    “他这算随和还是随便?”龙侠的声音问她。

    若蝉对范伯淹笑笑。“叫主任叫惯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刚忙完一些事。我在想,”范伯淹搓搓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一起吃午饭好吗?下午你若没事,我有两张朋友送的电影招待券,是本周刚上的新片。”

    “泡妞看电影还用招待券,咸到了家。问他是不是请你吃呷七碗免钱的那种,当心他为了省钱,撑死你。”

    若蝉笑也不能笑,骂也不能骂,眼珠子更不能乱转试图瞪他的声音,只有把双眼固定住,望住范伯淹。一方面,是因为她太意外,有点呆住了。

    范伯淹怎会突然约她吃饭看电影呢?难道龙侠说的是真的?他对她有意?

    “还怀疑呀?”

    龙侠喊得那么大声,若蝉几乎以为范伯淹也听见了,因为他忽然抬头看向天花板,那正是龙侠发声所在。

    若蝉也仰起头,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

    龙侠跷著二郎腿坐在天花板上悬挂的万国旗上,一只手把旗子摇得刷刷响,晃来晃去。

    完了。她要如何向范伯淹解释?

    龙坑谠著她又喊:“你不打发走他,我就把这些旗子拉断,让它们掉下去打他哦。这叫旗打花心狼。”

    “你下”若蝉开口命令他下来,听到范伯淹也同时开口。

    “奇怪,没有风呀。若蝉,你有感觉到风吗?”他纳闷地说。

    他没看见龙侠。若蝉骤然全身松弛。

    “没有,是没有风,不过我看到一只老鼠跑过去。”她扯谎道。

    “老鼠?”范伯淹又抬起头,目光正对著他龇牙咧嘴的龙侠。

    “是啊,老鼠,好大一只。”若蝉赶紧挽住他的胳臂,拉他走出办公室。

    避他是风还是老鼠,范伯淹马上抛诸脑后,他喜不自胜地把另一手覆在挽著他的若蝉的手上。“其实,若蝉,我想私下约你已经好久了,一直怕太贸然,你会拒绝。”

    他诉衷曲似的口气,令她急忙抽回她的手。

    “吃饭没什么嘛,”她用轻快的口吻说。“我为什么要拒绝呢?不过我恐怕没时间看电影。我很久没见过我姊姊了,想今天下午去看她。”

    “我看你还是跟他去看电影好了。”龙侠说。

    若蝉转头瞪他。他走在她另一侧,不过此刻她不担心了,她知道他必定是隐形的,只要不理他就好。

    “不要紧,不要紧,”范伯淹从善如流。“电影随时都可以看。你姊姊住在哪?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去。”

    “这家伙随和得过分,分明居心不良。”龙侠不满地批评。“你应该和他去看电影,看他有何企图。”

    若蝉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回答范伯淹。“我姊姊在弥敦道开了一家男士名店”她顿住,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她质疑地转头看龙侠。虽然他今天未再一身名牌,仍是昨天的t恤、牛仔裤,仿佛忽地决定反璞归真了。

    “你一直看我干嘛?我多么清纯、淳朴啊。你旁边那个才时髦呢。”他撇撇嘴。

    他不说,若蝉还没注意到,不过范伯淹素来就是女老师们口中最会穿衣服的男人,大概他天天都穿得十分体面,她看习惯了,习以为常。

    而这边,范伯淹说:“真的?你姊姊的店名是什么?说不定我去过。”

    由于他们是同时对她说话,若蝉顾了此便顾不了彼,只听到龙侠的。

    于是她问范伯淹:“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他才开口,声音又被龙侠盖掉。

    “我穿名牌你就嫌我太美,骂我时髦,他穿,你为什么不说他?”

    若蝉恨恨瞪龙侠一眼,再不好意思地转向范伯淹。

    “抱歉,主任,你说什么?”

    “我劝你不要带他去你姊姊的店,你缓筢悔的。”龙侠又在一旁抢话。

    她实在给他吵烦了,忍不住扭头吼他。“你闭嘴行不行?”

    范伯淹被她异常的举动弄得十分迷惑。“若蝉,你在和谁说话?你叫谁闭嘴?”

    她无声的呻吟。“没有,没有,我”

    范伯淹猝然停住脚步,张得大大的错愕眼睛,盯著她另一侧的目光,令她心跳和呼吸同时停止。

    她赶紧转向龙侠,看他又在搞什么鬼。

    他露出一点也不真诚的笑容,伸著脖子,挥著手。朝范伯淹挥著手。

    若蝉几乎要昏倒。她当然不能昏倒,飞快地,她的头又转向范伯淹。

    他跟看到鬼似的看着龙侠。“他是谁?他从哪冒出来的?”

    他看见龙侠了!若蝉向龙侠摸去,实实在在地摸到他的手臂。天哪,他就这样现身了!

    龙侠则就势抓住她的手,稳住她摇晃了一下的身子,并把她拉近他身侧。

    “嗨,我是龙侠,”他对呆若木鸡的范伯淹说。“我是若蝉的表哥。”

    “表哥!”若蝉对龙侠喊。“上次你是我的小学同学,今天是我的表哥,下次是什么?”

    虽然平空冒出了个电灯泡,范伯淹仍然很有风度地邀龙侠一起吃饭。若蝉不知他们如何,这顿饭她可是食不知味,吃得别扭死了。因为龙侠活灵活现地说了一箩筐她和他小时候如何如何,整餐饭就听他一个人乱扯得不亦乐乎。

    午餐结束,范伯淹先行离去,多半为了龙侠说若蝉和他本来就约好一起去看她姊姊。

    还有模有样地责怪她:“你怎么忘啦?我们上个礼拜就约了的啊。”

    范伯淹一走,她就对他发作。

    “下次?看情形罗。”他耸耸肩。

    “你怎么可以说现身就现身?像个幽灵似的。还好范主任没有起疑,不然我多难堪!”

    “是你失控对我吼叫吔,我不现身,你如何自圆其说?你宁可让他以为你发了神经,对著空气喊闭嘴?”

    “我真希望你走开,你好烦人哦。”

    当她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她大惊失色地按住他在桌上的手,一面紧张地环顾餐厅内的其他人。

    “哎,你不可以在这消失啊!”龙侠微笑。“你没有说那串关键字,不算许了顾啦。”

    她松一口气,收回手,仍绷著脸。“你是来实现我的愿望,还是来给我惹麻烦的?”

    他的笑容敛去。“我是在帮你的忙吔。”

    “你在办公室那样摇动万国旗,又不给人任何预告的冒出来,算帮得什么忙?装神弄鬼还差不多。”

    “为什么人一定要吃了亏才知道上当?有人提醒,还不懂要预防?”

    “你又在答非所问。”

    “你如果非要和范伯淹交往,我也阻止不了你。但是和一个自命风流的男人交往的后果,你最好先考虑清楚。”

    “我和他吃顿饭而已,何况还有个热诚有馀、好管闲事的第三者在。难道他胆大包天到当众强暴我吗?再说,范主任好歹是从事教育的。”

    “哼,为人师表兼校园一匹狼的所谓教育工作者,又不是没有。”

    “就算有,你不能以偏概全。即使范主任真的想要追求我,我未必有意。”

    当他露出笑容,她又白他一眼。

    “你不喜欢他?”

    若蝉叹息。“你见过我们学校的校工,他长得眉清目秀,年约二十来岁,他可以去鬼混、非法赛车或不务正业,但是他白天当工友,晚上念夜校。我很喜欢他,这是不是表示我要他做我的男朋友?”

    “他没有假借名义接近你,或趁大家看不到时约你。”龙侠指出。

    “范主任大概顾虑人言可畏,这没什么不对。”

    “哼,真的想到人言可畏,就该公开约,不避嫌,自然没有嫌疑。”

    “你对这件事的反应如此强烈,如果我不是已经知道你不是人,我会以为你吃醋,因为你想追我呢。”

    他反对地瞪大双眼。“什么你不是人啊?”

    若蝉怔一下。笑出来。“好嘛,算我用辞不当。但你的确不是嘛。”

    “虽然你不够诚恳,我且当你道了歉,君子不计女子过。走吧。”

    “去哪?”

    “回家啊。”

    “我要去看我姊姊。”

    “你稿子进度落后那么多,还不回家赶稿子。看你姊姊随时可以去,又不是你今天不去,她就要倒店了。”

    她瞅著他。“话是说得不错,不过我怀疑你千方百计阻止我去我姊姊那,恐怕另有原因吧?你刚才甚至叫我和范主任去看电影,而我和他吃个饭你便大惊小敝。”

    他耸一下肩。“你要去就去吧。我可不奉陪哦。”说著,他起身,过来为她拉开椅子。

    “哟,谢谢。”她站起来时,他弯起胳臂,她便挽著他。

    “这感觉真不错。”他叹道。

    “没有女人如此挽过你吗?”

    “才不是呢,我指的是每个人都看着我,和我们。”后面三个字他顿了一顿才加上去。

    若蝉莞尔。“你真的很自恋吔。”

    “爱自己,欣赏自己,是自信。但自爱过了头,以致伤害别人,那才叫无藥可救的自恋。”

    她斜首春他。“龙侠,你恋爱过吗?”

    他做个鬼睑。“我若恋爱过,来帮你实现愿望的就不会是我了。”

    “为什么?你会在哪?”

    “有两个可能。例如,我们相爱,你对我却不是真情真意,转眼变了心,我除了法力消失,我也会消失。”

    “消失?去哪?”她好奇地追问。

    “灭亡,不见了。”

    “灭亡。”她一凛。“你是指,像人死亡?”

    “差不多。”他的表情沉了下来。“就像人间的尼姑、和尚,一旦出了家,便得舍弃七情六欲。”

    “出家人也有还俗的,他们可以还俗。”

    “我可以动凡心,对人动感情,只是,有得必有失,全在一念取舍间。”

    “失去法力,你再也不能帮助许愿及渴望实现的人了,是吗?这对你很重要吧?”

    “不妨说,我从中得到许多快乐。但我也有力所难及的时候。”

    “比方说没法使世界大同。”

    他微笑。“你是很会给我出难题的。说到这个,你的第二个愿望想出来没有啊?”

    “哎,你出的才是难题呢。”

    “没见过许愿许得这么慢、这么痛苦的。”

    “我希望世界和平,人人平等富足,你嫌我口气太大。我要当亿万富婆,你认为无聊。是你许愿,还是我许愿?”

    “你不是真心要变成亿万富婆嘛。”

    “谁说的?”

    “你不是那种人。”

    “我是哪种人?”

    “不告诉你。自恋狂是不夸别人的,怕把别人捧得太高,贬低了自己。”

    “你才不是这种人呢。”

    “哪一种?”

    “你拥有赋予人愿望实现的法力吔,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你贬低下去?”

    龙侠高兴地仰头对空大喊:“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若蝉奇怪地也抬起头,只见到一片无云蓝天。“你跟谁示威呀?”

    “一个臭屁的家伙,逮到机会就责怪我,不过他也只能对我逞口舌之坑邙已。”

    她浑身一震,站定。“尊者?你的监管人?”

    他也怔怔站住。“你怎么知道?”

    “他叫你特使一号,对不对?”

    “哦,老天。你到底从哪知道这些的?”

    “我以为我作了些怪梦,听到一些”若蝉慢慢抽回挽著他的手。“那不是梦?你”他究竟有没有吻她?他们有没有她屏息,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该死!真是该死!”他咒骂著跳脚。

    若蝉呆站著。如果那不是梦,那么他对她她和他那一幕那么真切,那表示,龙侠他

    一阵尖锐的汽车喇叭和紧急煞车声四起。他们同时转头,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天真地正往车水马龙的路中央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若蝉只见一道人影闪电般飞越过安全岛,抄起给嘈杂声吓得呆在路中间的小男孩,将他举在空中,安全地送到对面行人道。在那短短数秒的刹那间,那些几乎煞车不及的车子全部被施了法术般停顿住。不,事实上,四周所有在动的东西都停了,彷佛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住,刚好让龙侠腾空飞去救小男孩,而没有人看见发生了什么事。

    若蝉才不关心或在乎有没有人看到那神奇的一景,她只知道她的心放了下来。龙侠没有失去他的法力。

    也许那毕竟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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