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陈庭方不过着一身褐色海青,朴素至极,孟景春却也看得愣了。
早知道他长得好,没料落发受戒后竟更觉其清秀,模样真是端正得令人艳羡啊。孟景春骤然回过神,陈庭方已是清清淡淡开口道:“两位施主请坐。”
他说了这话,沈代悦方醒了醒神,立即随孟景春在矮桌前坐下。对面的陈庭方给她们沏了茶,神色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孟景春却看出了其中几分安定。人放下之后便是这个模样么?她不知道。但陈庭方现下这模样,好似当真过得怡然自得,于这清净禅堂中人也显得淡泊了。
他眼中如今少了些算计,气色亦是好了许多。孟景春捧过陶杯暖手,淡声问道:“近来天气转凉,寺中略是清冷,这僧衣看着也单薄,不知贤弟——”她意识到口误,立即又改口道:“小师傅近来身体可还好?”
陈庭方微微弯了唇,回道:“住了一阵子,已是好了许多。”
沈代悦在一旁见这情形,已猜到这位法号无心的僧人,是孟景春某位旧识。
这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她默默望着,猜想他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看上去气度淡然,显得很有教养,想来出身及家教并不会差。俗世之人遁入空门必然是有理由的,沈代悦猜不透面前这位年轻人在正值盛年时选择远离红尘俗世的理由。
她难得对陌生人好奇,可面对这位小师傅,她想问的话却多得无边。但眼下这情形,她又如何能开口问?她看一眼旁边的孟景春,也不知这位嫂嫂会不会同她多透露些关于这位小师傅的事。
“今日来寺中求个平安符,本打算吃完斋饭便回去的,实在没料到能见着你。”自那日陈府分别,也有大半年过去了。孟景春见他如今这般平和淡泊的模样,竟觉十分安心。她亦有惜才心,那时还担心陈庭方或因一时想不开而随二殿下去了,现下这样倒也好。
陈庭方淡淡回:“有缘总会见,今日也是碰巧得知你来寺中求平安,现下应是过得很好罢?”
“恩。”孟景春只应了一声,也不需多言去描述当下到底是怎么个好法。陈庭方这般聪明通透的人,自然不必听赘言。
“那便好。”陈庭方语声仍旧缓淡,好似这世上没什么要紧事一般:“这虽是陈茶,却是越陈越有味道,且尝尝罢。”
“你如今离了陈宅酒窖,倒开始钻研茶了么?”孟景春低头浅啜一口,说话竟有鼻音:“恩,很香。”
一旁的沈代悦只顾看着,竟连茶也只是仓促喝了一口,所幸陈庭方也未被她这目光给吓着。
陈庭方慢悠悠品着茶,寮外传来脚步声,似是小孩子的走路声,急忙忙的毛躁样子。屋外人敲敲门:“师叔,我来讨茶喝。”
陈庭方淡声回:“进来罢。”
那小和尚倏地就推开了移门,往里瞅瞅,见坐着两位女客,竟微俯身行了个合十礼,这才开开心心跑到陈庭方面前,垫子也不拖,直接往蔺草席上一坐,笑嘻嘻道:“师叔……。”
陈庭方淡笑着给他倒了杯茶,小和尚忙不迭捧起来,喝完道一声:“还是师叔这里的茶香,客堂的茶好难喝。”
这小和尚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脸上仍存着天真,笑起来烂漫非常,换牙应是还未完,咧嘴笑起来还差了一颗上门牙,看着极是有趣。
“恩。”陈庭方自己亦是轻抿了一口茶,也不说多余的话。
这小和尚喝完茶却不肯罢休,也不顾当下寮中还有两位女施主,倏地一下便揪住了陈庭方的袖子,撒娇道:“师叔……我想吃豆腐羹,师叔做的豆腐羹最好吃,我要师叔给我做豆腐羹。”
“圆慧。”陈庭方轻唤了一声他的法号,又看看孟景春与沈代悦,声音极是温柔:“还有客在。”
圆慧小和尚瞅瞅孟景春与沈代悦,立时道:“两位女施主可想要尝一尝师叔做的斋菜?师叔很厉害的,据闻在俗家时一直远庖厨,后来不过是跟着我师兄学了半个月,便青出于蓝了,做得可好吃了。”他口齿很是伶俐,又接着说服孟沈两位:“留下吃罢,这个时辰已是该吃饭了呢。”
孟景春刚要说不想麻烦了,身旁的沈代悦却在矮桌下轻扯了一下她袖子。孟景春看看她,那投过来的眼神,期期艾艾,直接表达了自己想尝一尝的意愿。孟景春想她恐是觉得新奇,便与陈庭方说道:“那样的话,实在是太麻烦无心师傅了。”
圆慧小和尚眨巴眼道:“就这样说定了,师叔一定是很乐意的对不对。”
陈庭方淡笑着起了身:“恩,这便去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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