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孟景春自陈府回来,心中难免有些失落。本以为京官真如传闻中那般富足,没料一年也不过四十两俸银。刨去衣食住行,到头来所剩无几。
又过了几日,进士授职的结果陆陆续续出来了,孟景春被皇上御笔一挥,扔到了大理寺。大理寺评事尚有一缺,孟景春便去补了空,八品小员,年俸果真如陈庭方所言,四十两。
榜眼白存林授工部员外郎,从六品;状元陈庭方,入翰林院,无秩品。
众所周知,翰林乃养才储望之所,很是清贵,不设秩品却更显荣耀。
这一番封授,倒也是都在情理之中。
孟景春去吏部接了文书,恰遇白存林。他见孟景春一副闷闷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以为她是不大愿意去大理寺,便欲上前安慰。
孟景春淡淡瞧他一眼,扯了个笑来:“白兄也过来接文书?”
白存林凑过去,小声道:“孟贤弟,断狱查案这等事,也是要职,莫丧气。”
孟景春将文书收进袖袋:“不过是这两日吃坏了肚子身体不大舒服,白兄竟能看出在下为封授之事丧气,真是好眼力。这等明察秋毫的本事不去大理寺倒是浪费了呢,白兄说是不是?”
言辞尖刻丝毫不示弱,白存林晓得方才这安慰确实不大得当,但他本就不善言辞,孟景春这么冷澹驳他又何必。
孟景春也知他是出于好心,本意并不坏,看他有些尴尬的样子便又打圆场道:“生气啦?同白兄开玩笑呢。”
白存林见她一张小脸又笑嘻嘻的,白白净净很是讨喜的模样,便又噗嗤笑了。探花郎长得确实是美的,唇红齿白眉眼秀丽,只是这傻子自己倒是不大清楚。人说陈庭方长的好,但看着不真切,不若孟景春,好看得实实在在,才像是人间该有的美。
白存林发觉自己盯着孟景春瞧了许久,耳根子登时红了一红,连忙撇过眼,恰好看到陈庭方正往这边走,打招呼道:“陈贤弟恭喜啊。”
陈庭方走过来,浅笑笑,道:“白大人同喜。”不过几日之间,封授之后即刻便改了口,不再兄弟相称,倒显出生疏来。
从此不止是同科,还是同朝臣,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孟景春心叹,陈庭方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洞察人情,小小年纪便如此世故。
白存林倒是大大咧咧未留意这般变化,说今日好歹得庆贺一番,不如去喝上一杯。
孟景春没什么心思,正要婉言推拒,陈庭方看着她却问道:“孟兄有心事?”
孟景春干笑笑,回曰:“不是什么要紧事。”
陈庭方温言:“不妨说一说,在下说不定能帮得上。”
孟景春还是摆摆手。
陈庭方唇间酝了一笑:“莫不是愁住处?”
话都提到这份上,孟景春也不好说不是,只点点头,又道:“会馆没法久留,现下确实在寻住处。”
陈庭方道:“孟兄到京城不久,倒不如去吏部说一声,住官舍也是很好的,平日里能与同僚搭伙,距衙门也近,省却许多麻烦。”
孟景春倒是未听说过这个,陈庭方又道:“孟兄这会儿要去哪里?”
“要先回一趟会馆。”
“恰好顺路,便一同走罢。”陈庭方又对白存林道,“不知白兄何往?”
白存林识趣说不顺道,便告辞先走了。
白存林走后,陈庭方与孟景春一道走着,陈庭方说:“住官舍一月交一两银,却是供饭食的。孟兄在京城孑然一身,住官舍再合适不过,况也便宜。”
孟景春思量一番,觉着陈庭方这提议当真已是上选,四十两刨去年租十二两,还剩二十八两,若无额外大开销,那日子过得也是自在的。
陈庭方又道:“倒不如孟兄现下就去吏部说一声,也好让吏部的人尽早安排。”
孟景春点点头,道了声谢,正要折回吏部衙门,陈庭方一把拉住她,浅浅笑:“在下陪孟兄一块儿去罢。”
孟景春知早前连累他挨了板子,实在不明白他现下又为何对自己这么好,便多问了一句。而陈庭方只道举手之劳,算不得帮忙。
孟景春去吏部办手续,陈庭方说他先去问一问,便将孟景春晾在外头,径自进去去找了一位小吏。
经办那小吏翻了下登记的簿子,神色略有不对,回道:“陈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可能办不了。”
“已没有空屋了?”
“这倒不是。”小吏面露尴尬之色。
一旁的陈庭方道:“可以瞧一瞧簿子么?”
“这……。”小吏将簿子递了过去,“陈大人,您看看这也不合适罢?”
陈庭方一看,官舍现下只剩了一间屋,竟是沈英屋舍隔壁那一间。
堂堂右相住官舍才叫不合适。陈庭方便说:“无妨的,就将这一间分给孟大人住罢,想必孟大人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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