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珍妮一直忍受着她丈夫冷冰冰的态度。她满脑子都是只有他才能解答的疑问,然而他却一语不发。到了近午的时候,绝望的她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问道:“假如柯莱莫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还得像这样走多久才到?”
“大概三天,看路上有多泥泞决定。”
就这几个字而已,这两天来他就只说这几个字。难怪他和里克那么搭调,珍妮恨恨地想着,发誓再也不主动开口了。
两天之后珍妮又耐不住了。她知道他们一定已经很接近柯莱莫了,内心的紧张与恐惧节节升高。他们并骑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里克居中,而且稍稍超前一点。她想和葛修士说话,可是他的头低倾,表示他大概在祷告,这段路程中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
珍妮渴望讲话以排解心头的压力,终于回头瞄一眼坐在她身后的人。“你原来的那些手下到哪里去了?”
她等着他回答,但他依旧冷冷地保持沉默。珍妮不服气地瞥他一眼。“是不是这个问题太难了,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大人?”
她尖刻的语气突破了洛伊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冷墙。这三天来,他一直竭力抑制自己不要受到把她紧紧搂在怀中的欲望影响。他瞄一眼她那浓密睫毛下的眼睛,决心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
珍妮见自己甚至无法激怒他开口,突然想到这是一个消遣他的好机会。她收藏起对他的憎恨,决意自己开始一段不要他参与的对话。“不错,我可以看出来,我问到你手下的问题难倒你了,大人。”她说道。“很好,让我换一个比较容易了解的方式问。”
洛伊知道她有意嘲弄他,起先有点生气,但后来她那带挑衅意味而又迷人的独白却使他不得不感到好笑起来。只听得她说:“显然你那么茫然地瞪着我不是因为你的智力不够,而是你的记忆力衰退了!真不幸!”她叹一口气,假装用充满怜悯的眼光看着他。“恐怕你的年纪大了,对你的脑筋已经有点影响。但是你不必怕,我会尽量让我的问题简单一点,同时试着帮你恢复记忆,想想看你把那一批失踪的手下派到哪里去了?”
她回头望着他,说道:“现在,当我们到那个小修道院的时候——你应该记得那个小修道院吧?”她瞪着他。“那个小修道院?你知道——我们碰到葛修士的那栋石头建筑?”
洛伊没有说话。他瞄一眼里克,见里克直视着前方,对周遭的事充耳不闻。他再瞄一眼葛修士,见到修士的肩膀在微微抽动,似乎是在暗笑。
珍妮又悲哀地说:“你这可怜的家伙——你连葛修士是谁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她举起手臂指向修士,同时望着洛伊。“那个人,就是那里的那个人,他就是葛修士!你看见没有?你当然应该看见了!”她故意把他当成三岁小孩子一样。“现在你要专心听着,因为下一个问题比较难:你记不记得跟我们一起到葛修士的小修道院去的那些人是谁?”她又加上一句:“他们大概有四十个人,四十个。”她很有礼貌地说着,同时还真的举起小手,在他眼前伸出手指头,解释道:“四十个就是这么多——”
洛伊忍住不去看她的手,同时还得极力克制自己不笑出来。
“再加上这么多,”她继续比着手指头。“再加上这么多,”她双手总共举起四次,十根指头张得开开的。“现在!”她愉快地说。“你记起来你把他们丢到哪里去了吗?”
一阵沉默。
“还是你把他们派到哪里去了?”
还是一片沉默。
“噢,老天!你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糟,”她叹一口气。“你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噢,好吧!”她对他的沉默似乎失去了兴趣,怒气突然涌上来。“你不必太担心!我相信你一定还可以找到其他人来助纣为虐,帮你打家劫舍,杀害妇孺——”
洛伊搂着她的手臂突然勒紧了。他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珍妮,你考验我的耐性也许可以,但是若要考验我的脾气可就错了。”他的膝间一紧,使得坐下的马突然放慢了步伐,落在里克与修士之后。
但珍妮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老天,大人,我可不希望考验你的脾气!”她故作惶恐地说道。“我如果那么做,一定会遭到你可怕的折磨。让我想想看——你能够对我怎样?我知道了!你可以破坏我的名誉。不对。”
她考虑了一下。
“你不可能那么做,因为你已经在哈定堡对我做过一次了。”她喊了出来:“我知道了!你可以强迫我和你上床,然后让两国的人都知道我和你一起睡过觉!但不对,你也已经做过这些事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刺在洛伊的良心上,使他觉得自己真如她所说的是一个野蛮人。
她继续说道:“我终于想到了!你已经对我做了那么多事,现在只剩一件事可以做。”
洛伊无法自制地问道:“什么事?”
“你可以娶我!”她假装高兴地说。但是这话原意是要激怒他的,却反而使她自己感到这是一个痛苦的玩笑。“你可以娶我,把我从家人身边带走,使我一辈子受到公开羞辱和你双手的折磨。不错,正是如此!那正是我应得的惩罚,大人,只因为我犯下了滔天大罪,走到修道院附近的小山上,挡住了你出来劫掠的兄弟的路!”她假意轻蔑地说:“怎么——想想看我所犯的十恶不赦的大罪——把我关起来还算是太仁慈了!那样会太早结束对我的惩罚——”
她的话突然变成一声惊喘,因为洛伊的手出其不意地由她腰间往上移,轻轻罩住她的胸部爱抚起来。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又把脸颊贴在她额旁,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再说了,珍妮,够了。”他的另一只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的身子紧紧搂近他胸前。珍妮被紧搂在他那坚实的杯抱里,又有他的手在抚摩,只能无助地向这种舒适感屈服了。
她放松了身子靠倒在他胸前,而他则把她搂得更紧,他那几天未刮胡子的下巴贴擦着她的脸,然后他开始轻轻吻她的脸颊,在她腰间的手突然用力把她紧紧贴夹在他的大腿之间。
虽然有可怕的未来等在前面,珍妮仍然屈服了,闭上眼睛抛开恐惧,享受这甜蜜的一刻,领略被搂在他保护性的怀抱中的那种感受。
洛伊告诉自己他只是在安慰一个受惊吓的小孩,同时撩开她颈后的长发开始吻她,由颈后吻到耳边再吻到她腮前。珍妮的身体贴着他动了一下,摩擦的压力点燃了他已竭力克制了三天的欲火现在这积压了三天的欲望爆发了,像野火一样沿着他的血管上升,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性。
洛伊痛苦地运用意志力抽开自己的手,让双唇离开她的脸颊。但是这同时他的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举到了他脸上,拇指和食指轻轻托起她的脸颊,望着她那世界上最最湛蓝的一双眼睛——一双充满迷惘与困惑、孩子般的眼睛。她的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刺痛着他的良知:我走到修道院附近的山上,挡住你那出来劫掠的兄弟的路为了我所犯的这个罪,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你破坏了我的名誉,你强迫我和你上床,然后当着两个国家人的面公开羞辱我。但是我罪有应得——为什么?因为我挡住了你那出来劫掠的兄弟都是因为那个缘故就只因为那个缘故。
洛伊不自觉地轻轻用手指抚摩着她的脸颊。他知道自己要吻她了,同时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权再苛责她。“都只因为我自己挡住了你那出来劫掠的兄弟”
一只鹌鹑自林间扑翅飞出,自洛伊马前擦掠过去。路边的林子里一个男孩探头出来,想看看他在柯莱莫领土上非法狩猎的对象飞到哪里去了。他的眼光蓦然停在左边的黑色战马以及那骑在马上的腿。陶汤姆的心狂跳不已,抬眼缓缓望过去,见到一双冰冷的眼睛,继而看到马侧挂的盾徽,一只露齿咆哮的黑狼。汤姆差点尖声叫出来。
汤姆转身要逃,跑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转回身子。他听说“黑狼”的武士要回柯莱莫,而“黑狼”本人也要住在那座大城堡里。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这个骑在马上的人会是可能真的是
汤姆兴奋起来,他是第一个亲眼看到“黑狼”本人的人!他再从林间偷望过去,想把这个名人看仔细一点,却看到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使他嘴巴差点合不拢了:“黑狼”——这个全英格兰、全世界最勇猛的战士——高高地坐在战马上,怀里竟然搂着一个女孩——像抱婴儿一样地温柔!
洛伊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注意到路旁的林子里有什么动静,也没注意到有个影子飞快地朝村子的方向奔过去。他只是凝望着眼前这个顽固不驯的女人,这个孩子般的女人,而今是他的妻子。她也许诡计多端,但在他满心只想亲吻她的时候,他也管不了那些了。她的眼睛半闭,他望着她那粉颊上浓密的睫毛和柔嫩的红唇,那仿佛在向他召唤的红唇。
珍妮慵懒地靠在他的怀里,没有注意到他捧着她脸颊的手指捏紧了。
“珍妮——”听见他那感性的声音,她睁开眼睛,见到那如着火一般的银灰眸子。
她猛然惊觉自己如果不阻止他的话会演变到什么地步。她摇着头,用手肘顶着他肋间想把他推开,但是他把她搂得更紧。“不要!”她喊了出来。
他那催眠似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的目光,他的唇间挤出一个字:“要!”
她发出一声呻吟,却被他接下来的强烈拥吻掩住。她越抗拒,他吻得越猛烈。他的双唇张开,盖在她的嘴上,怂恿着她的双唇分开,然后他的舌整个探入她口中。他吻得深而持久,似是要让她想起在哈定堡的情景。珍妮投降了,也开始回吻他,同时告诉自己这样一个吻没什么关系。然而一吻终了,她却全身颤抖不已。
洛伊抬起头凝望着她那沉醉的眸子,珍妮看见他眼中充满满足与困惑。“为什么每次你屈服的时候,却反而是我觉得像被征服了呢?”
珍妮挣开他转身背对他,肩头挺得直直的。“那只不过是一场小战役而已,大人。还有战争要打呢!”
往柯莱莫的路呈弧状绕过一处密林,若只是他一个人,洛伊一定会走捷径穿过林子,因为他已等不及想看自己的家园。他突然希望珍妮也能分享他这份迫切的心意,同时也想化解他们之间的摩擦,于是他开始回答她先前的问题,也就是有关他手下的下落之事。他带着笑意说:“如果你还很好奇的话,让我告诉你,先前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五十’个人,是五个人一组离开了那小修道院,每一组走的路线都不一样,那样梅家堡追来的人也就必须分散寻找。”他开玩笑地问:“你想知道他们还做了什么吗?”
珍妮头一撇。“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们选择了一个好的伏击地点,然后在树丛里像蛇一样等着从背后攻击我父亲的人。”
他笑了出来。“可惜我没想到这一点。”
珍妮的肩膀不再那么僵挺。洛伊可以感觉到其实她很好奇,于是继续解释下去。“一直到几个小时以前,我的手下都跟在我们后面,距离我们大概有十里左右,而他们彼此各相距五里。而这几个小时以来,他们就开始集中,很快就会聚在一起直跟在我们后面走。事实上,他们是在等着你父亲的人由背后伏击。”
“而如果我当初没有被你们从修道院绑走的话,就根本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不要再说!”他对她敌意不减的态度感到有点生气。“你并没有被虐待,各方面都考虑得很周到。”
“没有被虐待!”她不信地说。“那么你认为对一个女孩施暴力,毁掉她的名誉和婚姻自主的权利,这些都是仁慈的行为吗?”
洛伊想要回答,但是又闭起了嘴巴,因为他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以珍妮的眼光来看,他确实是很不名誉地挟持了她。从他的眼光来看,他对待自己人质的态度也实在算不上有骑士风范。
一会儿之后,他们来到最后一段弯路上。洛伊先前所有不愉快的想法都消散了。他猛然勒住马,差点使珍妮滑落马鞍。
珍妮好不容易才恢复平衡之后,回头白了洛伊一眼。但是洛伊直视着远方,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他朝着自己注视的方向一偏头,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轻轻说:“看!”
珍妮困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睛不禁睁得大大的,因为在她眼前呈现的是一片绝美的景色。灿烂的秋色布满一片整齐的山谷中,茅舍与田地零星地点缀其间。在那一片起伏的丘陵上是一座如画的小村庄,而再往高处的一座台地上看,耸立着一座宏伟壮观的城堡,在阳光下如宝石般闪烁。
“宙斯”以轻快步伐一路走下去。珍妮暂时忘掉了自己的不快,欣赏着眼前这片美景和那有着十二座圆塔和高墙的城堡。
就在珍妮看的时候,城堡上的守卫吹起了号角,吊桥放了下来,一队披甲的骑士走了出来,在路的前方,农民蜂拥而出,聚在路两旁。珍妮心里想,这里的主人大概在等他们到来,准备好了这盛大的欢迎场面。
“怎么样,”洛伊问道。“你认为如何?”
她回头愉快地看着他。“这地方真美,”她轻声说。“我从来没有看过什么地方能与之相比。”
“这和你的梦想王国比起来如何?”他笑问着,而珍妮可以感到他也很高兴地欣赏这个地方。
他的笑容简直让她难以抗拒。珍妮连忙转开目光,以免自己软化下来。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雷鸣的声音,知道那一定是原来跟在后面的洛伊的人马。珍妮突然为自己的外观操起心来。她仍然穿着结婚礼服,但已经又破又绉,再加上日晒雨淋,早已退色而破旧不堪。
此刻他们显然是要到这座显赫的城堡去,虽然她不管英格兰人怎么想,但是也不愿自己这么有失体面,这也等于是使她家人失面子。她庆幸自己今天早晨还曾在冰冷的溪水中洗了一把脸,但知道自己唯一可骄人的头发此刻一定是纠结而蓬乱。
她转头瞥一眼洛伊问道:“这是谁的地方?”
他的目光由城堡移到山上,似乎他也和珍妮一样被这景致迷住了。然后他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说:“是我的。”
“你的!”她喊了出来。“可是你说过我们要花三天,不是两天到柯莱莫。”
“道路比我预期的要干一点。”
珍妮不愿让洛伊的家臣看到她这副样子,于是用手整理自己的头发。
洛伊看在眼里,于是让马停下来,看着她用手指梳理长发,觉得她会注意自己的外貌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因为她这样蓬松着头发配上奶油色的肌肤、灵活的大眼睛,看起来最迷人不过。事实上,他打算自己所要行使的第一个做丈夫的权利,就是不准她把那头漂亮的长发像一般女人一样用纱或头套遮起来。他喜欢看到她的头发自然披下,散在他的枕头上
“你应该警告我一下!”珍妮埋怨地说着,一面在马鞍上扭动着整理自己的衣服,一面偷眼向前面等在路边的人望过去。远方那队骑士原来是要来迎接他们的主人回城堡去的。“我没想到这会是你的地方,”她紧张地说。“你看起来仿佛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它一样。”
“可说是第一次见到它,起码是第一次见到它这种样子。八年以前我派建筑师来这里,替我设计了解甲之后要住的家。我一直想来看看,但是亨利总有急事需要我到别处去。事实上这样最好,我已经积下了一笔足够的财产,这样以后我的儿子不必再像我一样卖命去赚钱。”
珍妮不解地瞪着他。“你是说你不再打仗了?”
他略带嘲意地望着她的脸。“如果我和梅家人打仗,那将是我的最后一仗。事实上我已经在把你带出来的时候,攻入了我的最后一个城堡。”
珍妮不敢相信他会是因为她的缘故而作了这个决定。她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四个月以前,”他说道。“如果我再拿起武器,那一定是因为有人想夺走我的东西。”说完他沉默下来直视着前方。然后他的全身肌肉放松了,脸上表情也缓和下来。
一会儿之后他收回目光,带着狡猾的笑容望着她说:“你知道在我开始过这新生活的时候,除了一张舒服的床以外,最期待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珍妮打量着他的轮廓,发觉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你最期待的是什么?”
“食物,”他的精神振作起来。“好吃的食物。不——不只是好吃的,要上好的,每天三顿。鲜美的法国菜、西班牙菜和英格兰菜。用盘子装着端上来,煮得恰到好处。然后我要有甜点——烤的派、蛋糕,各式各样的。”他带笑瞥她一眼,继续说道:“在战争前夕大部分男人都会最想念家人,你知道我常常想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珍妮强忍住笑。
“食物。”
珍妮再也摆不出架子笑了出来。这个被苏格兰人称为“苏格兰的天谴”的家伙竟然会有这样的说法,令她难以置信。
洛伊的眼光在眼前的景色中游移着,仿佛在细细品尝一般。“上次我来的时候是八年前。我和那建筑师一起设计。而那时这城堡曾被围攻六个月,外墙只剩下断垣残壁,堡身已有部分损坏,山头也都是一片焦土。”
“是谁攻的?”珍妮怀疑地问。
“是我。”
珍妮想讽刺一番,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因为她不想破坏现在愉快的心情。于是她轻松地说:“难怪苏格兰人和英格兰人总是敌对,因为我们的思想方式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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