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一决定要重新装潢私人的居住空间,都很自然的想要加快脚步。”她一副专家的口吻,流利而专业的解释。“然而重新装潢整个家是很重要的工作,仓促决定,以后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是啊!我也是吃了大亏才学到教训。”他再看那卧室一眼。“我急得自己重漆了这个房间后,才发现我需要专家的协助。刷一道白漆铸成不了什么大错,可是怎么看都不对。我想要它有明亮和空气流畅的感觉,可是它──”他耸耸肩,让未完成的话以一种“谁知道”的表情带过。
可是它却偏偏有一种验尸房的氛围,和尸体防腐间的味道,乔依替主人做出结论。在屋外那蓝宝石似的泳池上跳跃的阳光,一点也无法使这个房间有所改善。让人不快的感觉,部分来自白色的漆,但是她很清楚,真正的问题是发生在房间里的事。有些东西是白色油漆也掩盖不了的。
她知道这位理想客户并未感受到困在四面墙壁之间的情绪。她一直遗憾,从未碰到能像她这样地感受那些东西──好像它们是一种纯粹而生猛的能量──的人。不过,她看过很多例子,知道许多人能以更深的、近似灵异的层次,对某些房间的特殊气氛,产生微妙而不自觉的反应。
她也是碰得头破血流,才学到最好把这种内在知识隐藏起来。
“你选的白色太过刺眼和明亮。”她再退后一步,更远离那房间一些。“我知道大家都以为白色很简单,其实它很难弄,因为它会反射太多的光,尤其在这种沙漠地带。而且,在我们加上其他的装饰时,也会造成很冷的阴影。最后它会变成最不容易协调的颜色,无法为人带来心灵的平静。漆完这里,你没有再继续弄其他房间,是对的。”
“我那时就知道这不是正确的方向,”大卫做个手势请她先走。“乔依,我得告诉你,我决定需要专家的时候,并不像你这样相信所谓的风水。”
“很多人在体验到结果之前,也都不信。”
“我知道这是一种趋势什么的。俱乐部里面的女士们都很信,魏海伦介绍你的时候,简直把你如何在她离婚之后,藉由改造她的家而改造了她的故事,说得像神话一般。她说,因为那些不好的回忆,她本来打算把房子卖掉,还说是你改变了整个的气氛和磁场。”
“魏家是个很有趣的案例。”快到前门了,再过几分种就可以出去。“海伦让我全权处理。”
“她也建议我这样做。几个月以前,就在珍妮离开后,我会认为藉由家具的安排来调整正面和负面的能量,根本是无稽之谈。可是,我独自在一切都跟以前一样的这里住得越久,就越感觉到你的设计理论或许有些道理。”
“我并未特别奉行风水理论的某一派,”她突然发现自己说话太快。保持正常,你能应付的。“我运用好几种不同理论的元素,再跟一些古典的设计原则组合、整理起来的,例如瓦图理论。”
“那是什么?”
“一个古老的印度科学家,他奠定了建筑和设计的一些原则。我也从现代理论中,吸取跟和谐与比例有关的有用元素来搭配。我的风格其实是一种综合学派。”
其实,一切只是我认为舒服、自然的想法而已。可是,她知道客户不爱听真话。
她很快走到屋子的前方,急于呼吸新鲜空气。卧室的经验使她的知觉敏锐起来之后,她便开始感受到整个屋子的墙壁都散发着黑暗而混乱的情绪。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终于抵达赤陶土色的门厅。紧跟在她身后的大卫替她推开前门,终于逃入十一月早晨温暖的阳光中。
“你确定可以自己开车回办公室?”大卫问她。
表现得正常一些。
“我的车上备有可以让我回复精力的巧克力棒。”又一个顺口而出的谎言。她真的如此精于说谎了吗?
“好吧!那就请你自己小心开车,我们周五再见。”
“好,周五见。”
她装出自认为还算亮丽的职业微笑,抓紧她的大包包,快步朝车子走去;一边希望自己急于逃离这座尖叫之屋的企图,不会太过明显。
她如释重负地抵达车旁,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把包包丢入乘客座,进入车内戴上墨镜,发动引擎。整个动作流畅而迅速的完成。她的手还在发抖,但这不是第一次,她应付得了。
然而,她还是紧抓着方向盘才安然驶离这个偏僻的社区。她的左边那绿得不大自然的草皮,乃是“沙漠景观乡村俱乐部”第六洞到第七洞的果岭,高雅的别墅住家颇具艺术美感的散置于高尔夫球场的周边。
翠绿的草地过去是坡度和缓的山丘,这个高尔夫社区和与之相连的城镇轻语泉,距离亚利桑那州首府凤凰城市郊约一个小时车程,刚好够捞到一些观光客的生意,却又足以避开城市的交通和拥挤。
一年前她刚搬来时,觉得这儿干燥又粗粝的风景,简直像外太空那般奇怪,久而久之,一切倒也熟悉、甚至舒适了起来。她发现沙漠也有她未曾预料到的美,尤其是壮观的日出和晚霞,以及亮眼的阳光和阳光替各种事物造成的、让人惊叹的深刻阴影。强烈对比的东西一向最能吸引她,而在此地,每一样东西都是最强烈的,绝不含蓄。
搬到轻语泉的决定非常不错,使得她觉得应该也可以改行,而室内设计似乎是个顺理成章的行业。毕竟她拥有美术的背景,还有一双受过优良训练的好眼睛,而且非常善于感觉居家环境的气氛。最好的是,不必额外的学位或资格就可以取得合法开业的执照。但是,今天的遭遇却促使她三思。
一名穿制服的警卫从社区大门口的岗哨小屋出来,卡其制服上的臂章显示他是“雷氏保全公司”的雇员。警卫亲切地跟她打招呼,祝她一天愉快之后,又回返他的冷气庇护所,写下她几时来访、几时离去的纪录。
这个住满有钱有地位者的社区,警卫森严,可是马大卫的居所好像并没有受惠。
她等到远离社区大门,才拿出手机,按了上面唯一的快速拨号的号码。
安莉雅在第三声铃声接了电话,以低沈的嗓音报出她的店名:“幸福艺廊”
莉雅的店贩售独特而昂贵的礼品给一群高档的客户,但是乔依觉得,以好友这副嗓音,她在这个沙漠里卖砂都有人会买。
莉雅是她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唯一的朋友。她曾经有其他的朋友,但那是很久以前、她尚未躲入阴影中的另一个生命。
“是我。”乔依说。
“怎么回事?理想客户出了问题?”
“可以这样说。”
“他不打算雇用你了?这个白痴。别担心,类似的好客户多得是,离婚率从来只有更高,没有降低的。”
“不幸的是,他并没有改变主意。”乔依的声音平直。“我倒希望他不要雇用我。”
“那个小人要追求你吗?”
“他是标准的绅士。”
“他一定有钱得要死,住在沙漠景观社区的都是高档人士。”莉雅终于没有耐心了,她问:“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我认为这位理想客户谋杀了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