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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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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安的决策提出反对性的意见。可是在重大的问题,像矿业决策权从政府到县委这样的大事上,他明确地站在令狐安一边。平时在县委这边,他也很少到令狐安办公室。除非有事情要汇报,否则都是请秘书代劳。令狐安也习惯了王枫的方式,他要的不是一个把感激写在脸上的人,而是在重要时刻支持他的人。王枫做到了。

    令狐安抬起眼,很有些赞许地看了下王枫。王枫继续道:“矿业怎么改革?我觉得:还是要整合。甚至要引进外来资本。外来资本其实不单纯是资本,而是先进的管理理念、技术和思想。矿业资源是有限的,如何变有限为无限,这是我们要做的课题。”

    秦钟山的手机响了,这手机提示音特别,是一个小孩子大声朗诵毛主席的沁园春词。领导干部的手机,有这样的提示音的很少。大部分人的手机,都是振动状态。开会和调研时,手机放在桌上,一振动,先并不急着接听,而是看看是谁。电话号码熟悉,就接起来来。特别重要的,拿着手机到外面或者卫生间里接。一般性的电话,则是一开口就道:“我在开会。”而且声音有意识地压着。领导忙啊!开会,开会!总是无休止的会议。

    “啊,嗯,好!好!”秦钟山接了电话,却只说了三个完整的汉字。但电话里的声音,能清晰地听见是个女人的。鲍书潮看着笑,他知道一定又是秦钟山的小夫人打来的。秦钟山的前妻五六年前给秦钟山戴了顶绿帽子后,就离家出走了。三年前,秦钟山跟湖东宾馆的服务员吴曼认识,并很快结婚了。吴曼才二十七八岁,而秦钟山却已经是四十八了。虽然四十八,但秦钟山在男人中,长得算是标致的,且有阳刚之美。这个年龄的男人正是极品,吴曼自然看得紧,每天上下午,至少都得通一次电话。有时出差,秦钟山也把她带着。两个人年龄虽然差了二十岁,但往一块儿一站,却也还般配。

    放了电话,秦钟山好像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然后道:“王枫书记刚才说了,那我也说点意见吧。”

    “总体上,我觉得现在提矿业改革,没有必要。”秦钟山在常委中的态度,一直是捉摸不定的,就像钟摆,他总在令狐安和叶远水之间徘徊。他看见令狐安的身子微微动了下,但他没有停止讲话,而是加大了点声音:“矿业在四年前的改革后,到现在我个人的感觉是基本平稳。矿业涉及面广,情况复杂,动辄进行改革,容易引起一系列的后续问题。包括安全问题,情绪问题,甚至会引发群体性事件。因此我想,可以将矿业改革提上议事日程,但不宜立即着手进行。这事必须稳妥,必须慎之又慎!否则”

    秦钟山说这话,至少有两种用意,一是矿业改革并没有多大必要,二是矿业改革容易触动许多人的利益,最好还是不动为好。如果按照刚才王枫副书记的建议,矿业改革的方向就是做大和引进外来资本,那么,这又就涉及秦钟山的利益了。吴曼的父亲就是一家规模不大的矿山的老板,整个矿也就三十个矿工,年收入一百多万元。假若要真的改革,这样的小矿就难以生存了。

    会议室一下子静了,现在的问题是出现了两种方向。接下来的发言,其实就是围绕着这两种方向,作出适当的选择。鲍书潮笑了声,又清了下嗓子,他有慢性咽炎,说话前总得喝水,不然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他连着喝了三四口茶水,正要开口,桌上的手机却颤动了起来。他皱了下眉,瞥了眼,马上拿起手机,站起来,出了门。到了走廊上,才轻声道:“我正在开会呢。”

    “我知道你在开会。”市委组织部的邢兴副部长,用他一贯的厚重的嗓音道:“事情紧急。刚才天才部长回来告诉我,市里要对湖东班子作些调整,可能也涉及你。”

    “涉及我?”

    “是啊,已初步决定在湖东的现有副职当中,交流一位出去到别的县任正职。我看湖东符合条件的,也就一两个嘛!这事你得争取啊!”“啊!好,好,谢谢。”鲍书潮将声音压得更低,问道:“这事令狐书记不知道清楚不?要不要”

    “没有必要。明一同志现在对他不太感冒啊!”邢兴停了下,说:“就这事,你继续开会吧。”

    鲍书潮的心“怦怦”地跳了两下,他用手在胸部按了按,缓了口气,才开门进去。大家都还在等着他发言,他坐下来“矿业改革是件大事。总体上,我是同意改革的。”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市里要动湖东的班子,是不是跟叶远水县长有关呢?或者是跟令狐安书记有关?叶远水最近一直在到处活动,这鲍书潮是清楚的。包括今天上午,叶远水到市委找南明一书记,他也清楚。有时候,他甚至有一种不太光明的念头:希望叶远水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好像这么一闹,他就能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是不太屑于叶远水的做法的。叶远水不断地找令狐安的茬子,在他看来,无异于自毁长城。令狐安不走,叶远水也当不了书记。何况叶远水找令狐安茬子的理由就是矿业,这多少又让人感到是权力旁落后的一种报复,或者是一种抗争。鲍书潮对叶远水的做法,心知肚明,却从不发表看法。在政府班子里,他算是与县委最亲密的,特别是与令狐安。而且,私下里,鲍书潮有一种直觉:自己很快就会转到县委这边来的。周一,他陪同令狐安接待省发改委客人,晚餐后,令狐安就曾意味深长地暗示他:县委的班子马上就要配齐,要做好到县委工作的思想准备。到县委工作?除了副书记,还能有什么位子?

    “为什么我觉得矿业需要改革呢?首先是从政府财政上看,矿业现在的贡献虽然很大,但与迅猛发展的财政需求来比,差距却越来越大了。政府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是不是矿业的贡献已经到了最大化?我看没有。矿业税收的规费上缴面,也只达到了百分之六十。还有百分之四十是隐性消化了的。其次,从全国的矿业改革大趋势看,都在走向集约化。集约化就是竞争力,连山西这样的煤炭大省,也提出了矿业集团化的概念。集约化有利于先进技术、人才和资本的集中,也能形成优势互补、联动发展的新格局。这第三嘛,”鲍书潮喝了口水,将笔记本打开,似乎是望着本子,其实还是在脱稿:“第三,矿业是湖东的经济命脉,但也潜藏着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至于是哪些问题,大家也都很清楚,我就不说了。怎样解决这些潜藏的问题,创造一个矿业发展的更良好的环境?怎样使矿业既是湖东经济的命脉,又不会成为湖东的滑铁卢。当然,我这话言重了。我只是希望!有些同志不是一直在”鲍书潮还要说,被手机振动声给打断了。他只好停下来,嘴上说着:“我的意见完了。”一边用眼盯着手机屏幕。这回是市委办公室的周强主任,也是他大学时的同学。他拿着手机,到走廊上接了。周强说的也是邢兴刚才说过的话。这世上的组织纪律啊!鲍书潮装作不知道,用很吃惊也很意外的口气谢了周强。

    方灵也出来了,笑着道:“书潮县长忙嘛!还是‘无机时代’好啊!”“也是。没个安宁。”鲍书潮笑笑。令狐安也出来了,手里拿着手机,招呼鲍书潮,请他过来一下。两个人进到令狐安的办公室,鲍书潮问:“令狐书记,有”

    “啊,啊,刚才接到个电话,市里马上可能对湖东的人事有所调整。你有机会啊!争取些吧。”令狐安突然转了话题:“远水同志今天到市里去了吧?”

    “可能是吧?不太清楚。”鲍书潮并没感到意外。令狐安在市里干了那么多年,耳目多。叶远水一亮相市委,肯定就会有人告诉令狐安。现在整个南州市都知道,湖东的书记县长正在拧着。确切点说,是书记将县长给架空了。县长正在不断地向上级反映书记的有关问题,当然主要是民主集中制的问题,矿业的问题,还有隐隐约约的经济问题。跟在叶远水后面的,也有好几个矿业的老总。虽然不比吉大矿业的于者黑和永恒矿业的熊明,但实力也是很强劲的。他们以前都是叶远水亲自培养和扶持起来的,其中有一些人,在令狐安当初对湖东矿业刚刚获得决策权内幕还不甚明了时,也曾向令狐安请过安,包括到令狐安的住处汇报过。叶远水毕竟是个县长,他的反映手法,还是很光明的。他在所有领导面前,都不提令狐安的经济问题。他提的意见都是涉及领导体制与个人作风方面的。而经济问题,他知道:一旦盖子打开,自然会有人往出提的。井挖好了,永远都有向下抛石头的人。

    “我是赞成你出去的。当然就在湖东,更好!”令狐安和鲍书潮出了办公室,进了会议室后,他让小徐将熊明的信拿过来,道:“这是一封永恒矿业老总写给我的信,请小徐给大家念一下。”

    小徐接过信,又望了望令狐书记。他不太明白令狐书记为什么要在常委会上宣读这封信。这封信里,把一些潜藏的问题挑明了,读出来,也许会有但令狐安正在用眼看着他,他只好开始。会议室里除了小徐的声音,其他声音都凝住了。常委们的神情更是复杂多样。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几乎没有人瞅小徐,也没有人看令狐安。会议室里,找不出两双相交的视线。

    信读完了,方灵不经意地叹了口气,道:“这是令狐书记,我觉得”

    “说吧。”令狐安点点头。

    方灵道:“我觉得这信在这里读,不太合适。我也不明白令狐书记的用意。作为一个企业家,以私人信件的名义给书记写信,不管他写了什么,都无可厚非。但是读出来就我觉得还是”

    “我也是不想读的。既然方灵同志说了,我也就讲几句。”令狐安心里虽有不悦,但脸上还是挂着一丝丝笑“读这封信的用意十分简单:一是想就此说明矿业经济现在的局面的复杂,二是想告诉大家,任何情况下,一定得光明磊落。三是表明我跟湖东的矿业企业的老总们的关系,是公开而透明的。信,大家也听了。讨论就算了。小徐,将信收起来吧。另外,会议记录上也就不要再记上这个。”

    秦钟山“哈哈”一笑“令狐书记,这不是既然听了,讨论讨论也就无妨嘛。我觉得这是一份相当有问题的信。在领导干部之间制造矛盾;另外,信的矛头直指远水同志。就我所知,远水同志是一个相当有公心的人,他是应该不会借矿业来打击谁的。矿业问题,作为一个县长,一个县领导应当正视,这没有什么错误。倒是熊明同志写这样的信,不知道居心何在?”

    “人家也是真实地反映问题嘛!”鲍书潮回了句。

    “真实地反映问题?”秦钟山撇了撇嘴“反映了什么问题?是说某些领导在矿业经济发展上有问题,还是远水同志这种向上反映情况的做法有问题?”

    “这”鲍书潮还想说,被令狐安打断了“书潮同志,钟山同志说得有一定道理。我们是要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是矿业经济有问题,那就得改革。而且,我以为:无论是谁,通过正常的渠道向上级反映问题,都是正常的,也是应该的。这表明了责任心。有责任心是好事,怕就怕没有责任心哪!王枫同志,你说呢?”

    “当然是。”王枫尴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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