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的漂流足以吞噬如太阳般的巨大能源“黛安娜”终于耗尽了自己库存的最后一滴能量。当研究工作尚未进行到能从以太空间中提取更多养料的时候,正在接近的有着众多行星的那个恒星系统,就成为全体居民心中的唯一寄托。
当然更重要的不是能源,而是这第一次面对面的接触。亿万年的等待,难道不就是为了这短暂的一瞬?
但随着距离的接近,失望情绪却在“黛安娜”上面发芽和滋长:这是一个正在死去的恒星,所提供的能源甚至不够煮开一杯纯水。只有继续前进。看着行将离去的飞船,不能提供丝毫援手的垂暮太阳老泪纵横。
科学家也许在紧张不懈地研究着,也许面对太空无能为力空叹蹉跎——毕竟,宇宙太大了,智慧的火花微不足道。能够做的,也许只有留下坐标和遗产。
无论科学家和管理者如何思考,也丝毫不能影响一个小姑娘完成她自己的艺术作品。
没有人理睬她,她也安静地独处。对照着镜子和即将完工的巨大“面孔”细致地雕画着自己的芳容。唯一的区别是她没在上面写上忧郁,而是勾勒出一抹欢愉的笑容。
“黛安娜”在广漠无垠的时空中继续漂流,正在接近着一个新的恒星系。不过此时,她上面的最后一个人已经仙逝,她的行动只服从于天体力学的不易法则。
我们无法设想是小姑娘在钻出内舱外出游玩时丢弃了它,因为最后已经没有足够的氧气供她这样追求自由了;我们也不愿设想她是擅自跑出来并未能及时返回,因为这样将在镌片旁边守卫着一具清秀的白骨。
我们只能猜想,是后来多年的地质变化、陨星压砸或者火山爆发,使这块小小的见证被孤独地抛出了月心。
我们宁可不认为它是仍旧冬眠在月球内部智慧种族的一块路标。
你来了。
那束来自遥远中心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引力,正在慢慢地把你拉扯过来,纳入他自己的引力场当中。
这引力源,就是我们的太阳。
向中心进军是一次缓慢的长征,你掠过了矮小瘦弱的冥王,守卫天界的海王,懒惰斜躺的天王,你擦过土星的光环,告别木星的红眼,穿越火星的尘暴就这样一步步地执着前进。
你带来恒星际真挚的问候,带来宇宙间热切的叮咛。宛如一颗正在长大的彗星,你用你轻盈的步履追逐夜晚,你用你飘逸的长发掠过黎明。
假如你真是一颗误入这片天区的彗星,也许还能固执地保持自己的双曲轨道,然后悄然离别一去不返;也许在经过木星的边缘时,轨道被篡改成绕日椭圆,或者干脆就加盟成为木星那众多的编号卫星。
但你毕竟不是一个没有动力流浪四方的太空孤儿,你有你不小的初速,你有你残余的动能,因此,你能够摆脱沿途的纠缠,一路朝着光明的中心努力前进。
也许,有一种本能告诉你,那里能够找到能源?
本来你是有希望成为一颗近日行星的,甚至有可能如火凤凰一般扑进太阳公公那热情有力的怀抱。但是你太累了:经年的太空尘埃阻滞了你的行动,小行星的撞击打坏了你的动力系统,你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微薄的气力。也许亿万年的奔波漂流,已经使你过于疲惫身心憔悴;也许无数次的恩恩怨怨,使得激情故事无法再度重演?当然也许,在你的原始程序中,就处处渗透着遥望恒星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也许是为了安全圆满获取能量的忠告,也许是为了有效接触文明火焰的条件?
总之,你终于静静地停在了地球的身旁。
这时地球刚刚结束了他那火热放肆的青春时代,刚刚有了早期无脊椎动物的生命气息,刚刚进入三叶虫横行天下的寒武纪,可惜它们还没有进化到可以眺视星空仰头望月的境地,不懂得万人空巷一睹芳容。因而也就没有欢腾跳跃的迎接致意,也就没有惊恐万状的可笑慌张,到处是一派死气沉沉,只有星星与你说话作伴。
于是,你开始了漫长的沉睡。
你实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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