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躺在液压座椅上。登月火箭五分钟后点火启程。
这是我为在功德林里种上一株银杏而进行的最后一次申请。
我的这一情结缘于幼时看过的一组电视系列介绍——“月球”;当时我看得如醉如痴。我问过别人,但凡我这个岁数的人,对那组介绍都记忆犹新。
我们都曾为没赶上上个世纪的“阿波罗”登月计划而悔恨不已,然而这一遗憾却无可弥补。
那组节目制作得相当动人。
我就是从那时起知道功德林的。
“凡直接因月球事业而殉职的人都可进入功德林。”
“管理者将种下一株由家属选好或由殉职者事前已选定的树,并将殉难者的骨灰撒到树脚,然后精心浇灌,滋养哺育。”
“同时,在树前树立一块金属板,上面镌刻有受难者的名字。”
当时的解说词给我留下的印象持久而深刻。
位于功德林最前面的是三棵橄榄树,它们是为了纪念当初因“阿波罗”模拟登月失事而罹难的三名美国宇航员。
按理说这一殊荣是无法申请的,可我却申请了不下十回。比如我曾大力赞助地月中继站工程,为此耗资巨大;无偿捐资巨额款项,以加固十座月球城市的防陨磁场设施;还有眼下即将完工的全月大气覆盖工程,其以天文数字计的费用也相当不菲。为了桂宫在金钱方面我从不吝啬,早在两年前我就立下遗嘱,将我身后的全部遗产无条件地捐赠给一项特定的宇航事业——月球开发。大家都在传说单是这笔钱就能够买下整个月球,但其实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少。
遗憾的是这些申请都未能奏效。
目前月球植物的主要培植方式是直接利用营养液,因此在月球上种树所需花费甚巨,但能否入主功德林的标准并不在此。
前面说过,进入功德林的条件必须是“直接因月球事业而殉职”
钱有价,然而生命无价;钱可以拥有很多,然而生命却只有一次。
我当然事先就考虑到了这一申请的困难性,因为类似与不类似的先例有过不少,且至今尚无例外。比如那位号称“在地月之间穿梭最多的人”的宇航员一生中先后登月无数次,但最后却死在了地球外太空的天空实验室里,功德林里自然没他的位子;那位众所周知的联合国秘书长为月球开发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更为重要的是甚至因此而协调了世界各国的紧张关系,可却是在卸任后死于一次车祸,是以也失去了入标资格。
反例也有不少,那些命陨地月旅程中或者直接客死月乡的自不必说,单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清洁工,为了排除由于陨石所造成的险情,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修补磁场网罩,不幸窒息而死,结果便为功德林添了一株木棉树——他生前最喜爱的树木。
一年前我做过一次特别的申请,那次功德林奇缺营养液,亟待补充,而当时宇航局却无力承担如此沉重的负担,即便是上街募捐也难解其费用之万一。是我大笔一挥,开出一张后面跟有许多个零的支票才得以救急。
但事件结束以后,我虽然获得了“月球第一名誉公民”的殊荣——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高盛誉,新闻界也传得沸沸扬扬,可觊觎功德林一事还是被婉拒。
“从建林一开始我们的原则就是公正。”功德林管理者为难地告诉我“我们实在不便开这个先例。”
对此我表示理解。
“除非您横遭不幸于一次登月事故。”当时我实在不能肯定他这话究竟是戏谑还是暗示。
于是我做出了决定。
我向月球捐赠了一批工业用黄金,同时要求亲自押送这批贵重物品。
接着我买通了保健中心,取得了电脑的密码,伪造了我的健康指标,使其符合一位登月者的身体状况。
当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脏患有严重的疾病,它肯定承受不了加速时的超重。
我感到浑身一震,火箭点火了。
再见了,我可爱的地球;再见了,我可爱的世界。
附录:功德林边一块草坪上的墓志铭背面
张星河先生在护送他向月球所捐赠的黄金途中不幸因心脏病发作而仙逝,但因为他事先隐瞒了自己有心脏病史这一宇航禁例,所以不符合进入功德林的条件,因此不能给予张星河先生这种待遇。
但考虑到张星河先生一生对月球开发事业无可比拟的巨大贡献,我们特决定在功德林边开辟一块草坪,并将其命名为“张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