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想不到,薛姨娘一个妾室竟能站在这里迎接贵客。妾是奴才,妾通买卖,今日是国公夫人的寿辰,难道不应该是国公夫人作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来出头吗?别的府邸上,可绝没有妾室充当主人的规矩啊!
而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说起话来十分地托大,面上又笑得有几分傲气,她还以为这就是国公夫人呢!尤其对方还亲口说身边的姑娘是国公府表小姐,她还真以为是国公夫人那显赫的娘家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啊!
这能怪她吗?她不知情啊!薛姨娘充当主母也充得太理所当然了点!
谢氏脸上更难看,她一把扯着傅欣仪的胳膊,在上头狠狠地拧了一下子,直痛得傅欣仪眼泪都出来了。
她被谢氏揪着往后推,身前的“表小姐”和薛姨娘自然看出来了。只是那薛姨娘不以为忤,还笑盈盈和谢氏道:“姐姐也有日子不来和我叙话了。”
谢氏脸上一抽。
薛姨娘这个人怎么说呢,能让晋国公宠妾灭妻的女人,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除了会拴住男人,她还有个长处就是脸皮厚,明明不是国公夫人,却能在京城贵妇鄙夷的目光中应酬地如鱼得水。而她对三品礼部侍郎夫人谢氏尤其抱有好感——
自然因为谢氏和她身份相仿!
她很羡慕谢氏命好,能做了堂堂正正的主母。她蹦跶了一辈子,也没捞着这个名分。
那边谢氏可对她避之不及。谢氏好不容易从外室的泥沼里扒拉出来了,正竭力营造自己身为正室的形象,怎么能和一个姨娘混在一块儿呢!这不是在提醒她悲惨的过去么。她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拼命地想把自己的胳膊从薛氏手里抽出来。
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
还是那位徐家旁支的媳妇解围道:“正厅那边都预备上了,国公府里特意准备了九十九盆海棠花儿做摆设,咱们不如去瞧瞧。”
四周人忙顺着台阶下。
于是结伴去了正厅。里头人影攒动,只是国公府的太夫人还没过来,大家互相拣了相熟的姐妹围在一块儿赏花。
前头傅欣仪闹了个没脸,此时傅家的一群姐妹更不敢说话了。
傅嘉仪是嫡出,倒有几个认识的姐妹,忙和她们走在一处了。后头傅柔仪等都缩在谢氏身后站着。国公府的海棠是请了宫里头花房的女官栽培,到底和别处不同。各色花儿都开得姹紫嫣红,除了西府海棠、垂髫海棠、四季海棠一类常见的,还有不少样式奇怪的,叫不上名儿。
傅家姐妹拘谨地站着。很快,外头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五六个衣着体面的婆子进来道:“太夫人、国公爷、国公夫人和指挥使将军过来了!”
大家连忙屏息凝神。婆子们都肃立在门边上,薛姨娘领着仆妇们相迎。外头国公府的主人家就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只见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男人扶着一位花甲的老太太,便是国公爷和太夫人了;落后一步是一个身量瘦削、面貌苍白的妇人,想是那位念佛多年的国公夫人;后头跟着的,是三个形貌各异的年轻人。
今日是国公夫人的寿宴,身为寿星,她的衣饰穿戴上却没有一点鲜亮的颜色,外头罩着的比甲还是陈年的样式、胡桃色的暗沉颜色。她身量又瘦弱,虽然个子高些,却更衬得她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那张不施脂粉的素面上也泛着些许蜡黄。若不是她眼睛生得大、鼻子生得挺,是个美人的底子,这副模样可真没法看了。
国公夫人被赶出国公府许多年,一直在京郊家庙里头住着,这是京城里公开的秘密了。
再看着那前来迎候的妾室薛氏,披金戴银、光鲜艳丽,眼角眉梢都透着红润的风情。众人一时都唏嘘不已。
好在今日寿宴几乎请了满京城的名门望族,当着众人的面,又有那封了二品骠骑将军的嫡子徐策在场,晋国公和太夫人几位主家面上也和乐融融地。几人进来和宾客们见礼,晋国公和嫡妻两人比肩,薛姨娘被挤在后头站着,也没有被允许越过国公夫人。
贵妇们殷勤簇拥着太夫人、国公夫人两位至首席上座,其余男客们都和国公爷行礼。大家着意打量国公夫人,看了半晌只觉得可怜,也就不看了,接着往后头去和三位少爷见礼。左边那个少爷,体格偏胖,身材高大;中间的少爷年纪尚小,满面笑盈盈地,身量稍显不足;倒是最右边的一个,面目黝黑、眉眼锐利,手上还有一道一尺长的、红色蚂蟥一般弯曲的疤痕,气质让人望之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