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妈……你长得像我吗?那我长得也像小姨吗?我不知道你走错了哪一步,可是,我希望你还活着。你要是还活着就好了。你是不是觉得活着很累?被判了死刑,你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
我对她说的话要比我爸爸多一些。
浑身湿透了。我下山的时候看见了凌越,他打着黑色的伞,穿着新初中的校服。是我爸爸教过的初中呢,很厉害。他穿那一身,很好看,白色的深V领上衣,旁边绣着两圈深蓝和姜黄色的条纹,深蓝色的长裤。
他静静地等着我。
我从他旁边擦肩而过,他侧了侧伞,像是要我接过它的意思。我微微摇了摇头,他便没有作任何动作。
他说:“……你要坚强点。”这话说得有些好笑了。我并没有什么不坚强的地方,这种时候了,人就是软弱,也得先强韧地活下去。没有家的人,和一只野狗、一只蝼蚁没什么不同,它们活得下去,我就活得下去。
我顿了顿,歪着头看了看他:“谢谢你了,我希望你好好念书,将来考得很好,比现在还要好很多。”
“你回去读书吧,都开学了。”
我升读的是本地最烂的初中,他恐怕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爸爸觉得很丢人,身为老师,却不会教女儿。现在好了,他再也不用为我羞愧了,他没有为我操心过,却要为我觉得羞愧,也是对不住他。我的初中未来考上职高的升学率倒是一流。
我冲他随意地笑笑:“你照顾好你自己先吧。”
我明明只得一个人。
他还是把伞递了过来,我摇了摇头:“不必特意去买黑色的伞,陆阿姨会不高兴的。”他默然一会,说着:“我只用一次。”
我点了点头:“再见。”
雨把我的头发打湿,粘在脸上,雨水滑落,彷佛是眼泪。那只是错觉,我没有眼泪,我已经不相信它了。那天我妈妈一刀砍来,我爸爸的手顿时只有一点点皮连着,他的厉声惨叫伴奏着我妈妈的仰天大笑,血喷了我半身,我就开始无法相信眼泪了。
我仰起脸,接受着更多雨水的冲刷,微微笑起来。
凌越又叫住我:“苏文微!”
我停下了,但是没有转过去看他,也许是怕我自己会不舍得,我和他的关系里,从来就没有我回头的资格。我也叫他的名字:“凌越!”
也许从此再无机会彼此呼唤。
“……苏文微!”
“凌越!”
“苏文微!”
“凌越!”
“苏文微!”
“……凌越!再见!”
我们那么认真用力地叫彼此的名字,叫得朗朗上口光明正大,也许此后都没有这样彼此呼唤的机会。南辕北辙。
永生永世都不能够了。
你那样执着地叫我是想要对我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切都变成了徒劳,是执念,终究会消散不见。所有人都要走的时候,宁可有一次,我足够残忍地能够先说再见。那么就这样吧,再见凌越。
现在已经是很多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