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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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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苦笑,明知这个理由实在不通,可也不便驳回去。

    但那个汉子也自知理屈,低下头来道:“我知道这也不对,可是没办法呀,我要钱有急用。”

    韩宏听过曹二虎说汉子已是第三次抢他们的钱了,因此便问道:“朋友!你有什么急需?”

    汉子的神色黯然地道:“我老母生病吃药要钱”

    “啊!那可是耽误不得的,朋友!这钱够吗?”

    汉子看看手中的那把钱,长叹了一口气:“够?付利息都不够,我娘是去年生的病,那时我正在狱中,家中只有个妹子在服侍老娘。

    要延医吃药,不得已,只有向同村的一个富户借钱,折腾了半年,老娘的病是好了,却欠了一大笔的债,总数约莫是三四万。”

    韩宏道:“令堂的病能好,欠几个钱是没关系的,将来还他就是了。”

    汉子道:“问题是人家不肯等我慢慢还。”

    “哦!他要怎么样?”

    “他看中了我妹子长得好看,才答应借钱给我家的,说明一年为期,如果到期不还,就要我妹妹给他作妾。”

    韩宏知道必定是这种情形,因为他在平康里巷经常出入,类似的故事听得太多了,那些女孩子都是在差不多情况下身入风尘的,但仍忍不住愤然道:“这家伙太可恶了,怎么能提出这种混帐的要求呢?不要理他!”

    汉子苦笑着脸道:“他这要求虽混帐,却是事前声明,而且双方署卷为凭,倒不能说他存心欺负人,我家中既无田产,又没有生产,若不是有个人可以作抵,他凭什么大把大把的钱借给我们?”

    韩宏也没有话说了,汉子又道:“他借钱的利息要得并不高,而且期限一年,这条件并不苛刻,因此他的附带条件虽苛,我却不能耍赖。”

    韩宏只有跟著叹了口气道:“只是令妹却苦了。”

    汉子的目光渐有湿意。“就是这话了,我妹子才十七岁,那老头儿却已七十多了,这一嫁过去,终身幸福也完了。但是欠了的钱要还,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本来急著想去投军,就是听说有一笔安家费。”

    韩宏摇摇头道:“朋友!安家费虽有,最多也不过十数千而已,离你所欠的债还差一大截呢!”

    汉子也呆了,道:“才这么一点?”

    韩宏道:“十数千也不算少了,那是一年的钱粮,若是在家里种田,一年还赚不到一半呢!”

    汉子急了道:“不行!那我可不能去投军了。我得赶紧赚钱去赎我的妹子,她在家伺候老娘已经够苦了,我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朋友,你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汉子翻著白眼道:“实在没办法,我只有找我的师兄弟先拿钱去还债,然后跟他们落草去,宁可我做强盗,也不能断送我妹子的一生”

    韩宏长叹了一声,然后道:“朋友,这可不是办法,这样吧!你也不要去打那个主意,还是安心投军谋个出身去,我给你想个办法筹钱。”

    汉子似乎难以相信地道:“你要借饯给我”

    韩宏道:“是的!你这是急用,刻不容缓,我在三天之内,一定给你筹足五十千镑,你拿了回家还债,然后上灵武去找侯将军投效,谋个出身”

    汉子道:“慢来!慢来!这位老兄,你我非亲非故,你干嘛要帮我的忙呢?”

    韩宏笑道:“还是那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有困难,我有这个能力,帮你一下这算不了什么,也许将来我有困难时,也要请你帮忙的,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三天后傍晚时分,你到我家来找我好了我家在”

    那汉子道:“老兄,你的好意我十分感谢,不过这事情可开不得玩笑,你要知道,我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了,我赶回家还得要十来天,因此,你要是没把握,还是让我想别的方法好了,要是误了我的事,我可恨你一辈子。”

    这汉子倒也够冲的,韩宏跟他才刚见面,而且是诚心诚意帮他的忙,他却像是吃定了似的。

    韩宏对这种实心的汉子倒是很欣赏,一拍胸膛道:“朋友,这你放心,我韩君平人在长安,你问问这儿的人,他们都认识,三天后你来找我,绝对耽误不了你的事,对了,你的高姓大名,可以赐告一下吗?我要写封信给你带著,你办完了家里的事,就赶紧上灵武去,目前正是个机会,那儿需要人,否则投营吃粮,还不一定有缺呢!”

    汉子道:“我姓许,单名一个俊字,河间大名府人氏,祖上曾经在燕州罗艺将军麾下为将”

    韩宏道:“燕州罗氏是累世名臣,晋封燕国公,罗氏为将门世家,极受朝廷器重”

    许俊道:“我祖上只是罗公门下的稗将,而且那是多年以前的事。现在已经搭不上关系了。”

    韩宏道:“但罗公门下,都得罗氏枪法真传,而罗家的枪法,到现在还是军中的神技之一,许朋友是否”

    许俊道:“罗氏枪法神绝是不错,但是现下却已多半失传,连罗公的后人都未能使得全了。我是学过一阵子,却不能算精通,我是用刀的”

    韩宏笑道:“不管你用什么,有这一点渊源出身,在军营中就较为受人重视,我在信中为你吹嘘一下,相信在侯大人那儿也不会埋没你的,你今年贵庚?”

    许俊道:“二十六岁。”

    韩栩道:“好,正男儿少壮之年,燕赵男儿,多慷慨悲歌之士,侯大将军门下,你们同乡很多,去了必有照应。许壮土,我今年三十了,比你虚长四岁,如蒙不弃,我们就结个异姓兄弟吧!”

    许俊想了一下,双手一拱道:“小弟高攀了。”

    韩宏十分高兴地道:“好兄弟,后天晚上你到我家来,见见你嫂子,她可是长安有名的美人。”

    韩宏说了自己的地址,欢天喜地的跟许俊分手,一迳回到家里,柳青儿跟玉芹已经弄好了晚餐在等著他。

    韩宏看见桌上有鱼有肉,还温了一壶好酒,倒是颇觉意外,忙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弄了这么多的菜?”

    玉芹笑道:“今天不是咱们家的好日子,是街口上的好日子,鱼跟肉都是他们送的。”

    “街市口上的好日子?这是怎么说呢?”

    玉芹道:“他们鬼得很,知道今天是户部发放岁俸的日子,所以迭了酒菜上门,实际上是提醒我们一声,要来收帐了,这些做生意的可恶透了。”

    韩宏一怔道:“我们家吃的菜肴粮食都是赊的了。”

    玉芹笑道:“也不算是赊,在京师,官府人家都是如此,米粮鱼肉,都是送了来,半年结帐一次,户部发关俸后再算帐,一次来领了去,这也是官府之家的气派,只有那些小户百姓,才会是现钱买粮食呢!”

    韩宏道:“我们一共该付多少钱了?”

    玉芹道:“不多,今天我跟夫人算了一下,总共才只有二十多千,官人可以领到五十多千,足足有馀的。”

    韩宏苦笑了一声道:“只怕没有得剩了,我都买了这东西了!”

    说著取出了怀中的那对鸡血石印,玉芹闻言怔道:“这么一方石头,要卖五十千钱?”

    韩宏道:“这鸡血石纹很妙,隐隐自成图画,举世再也找不出第二对了,这可是无价之宝。”

    玉芹道:“天下没有无价之宝的,就算价值连城,也总有个价钱的,这只是两方石头罢了,又不是什么美玉!”

    韩宏道:“你那里懂得”

    玉芹道:“老爷,我是不懂得,可是我却懂得行情,便知道不管多贵多好的石头,若是用来做印章,价值就有限,最好的也不会超过十千钱去,我有个表哥在古玩店里当学徒,这是他教给我的,大概不会错。”

    柳青儿道:“是啊!爷,以前姐妹们有了玉器,自己不识价,都是拿来叫玉芹去请她表哥估价的,她表哥在万珍斋当学徒,已经出师了,对于各种珍奇古玩,估价很准的,这方石印瞧着虽好,但我看来也不值三十千”

    韩宏苦笑道:“不是三十千,是五十千,我今天领了五十千的飞钱,全部买了这方石印了。还有几千零钱,搁在衙门里,我怕累赘,没带在身上。”

    玉芹更是叫了起来道:“什么?五十千钱买了这么一对石头?我的爷!您可真大方,这明明是叫人诓了,是那一家,快去退给他,否则就拿去报官去,我表哥说,古玩买卖虽有虚头,但讨价太多就是讹骗了,可以告他的。”

    韩宏摇摇头道:“价钱是我自家开的口,这还去报什么官?难道抓我自己不成?”

    柳青儿较为细心道:“爷!以前你也常替人品鉴古石珍玩,估价很准,相信你不会给人讹去的!”

    韩宏叹了一口气:“除非是我自己愿意,谁也别想在这上面讹我一文钱去,这对印章是我向一个朋友买的,他住在大相国寺,因为有急用,我想帮助他,可是他生性耿介、性情孤傲,只有买了他这对印石,但石头的确不错!”

    玉芹噘著嘴道:“爷!您既然能估价,就瞧瞧它能值多少,拿去卖了吧!凑著也好去结帐,否则等人要上门来就难看了。您是新科的贵人,发放在京里,别人都以为您很罩得住,这可不能穿帮。”

    新科进士多半外放出去当地方官,混个三五年,多少总能捞进几文,所以榜发之后,倒不愁没钱使,有些人专门放钱给这些外任官,利息很高。限期半年或一年还清,可见做官确实有点好处。

    只是外任官升迁的机会较难,身家有些底子的,不急于赚钱,就打通关节留京放在部裹录用,油水是捞不到了,每年还得往里贴钱,可是升迁的机会极多。

    所以,科班出身的京官,在一般人心目中,就是财主的意思。韩宏的情形却是例外,他是被侯希逸留下的,那也是李存信的托付。

    宅第是李存信送给他的,而且也送了他一笔可观的贺仪,使得韩栩这个六品官儿也颇为风光。

    因此玉芹的顾虑不错,若是等人上门来要帐,那就是罩不住了,柳青儿道:“这也是,钱花了就花了,帮助人是应该的,可是那些生意人的帐也拖不得,他们的嘴巴可恶极了,不出三天,就能加油添醋,传遍了长安城去。把东西卖了,咱们自己再凑一凑,以后日子过省一点。”

    韩栩道:“这对印石我打算自己刻了送给李侯的。”

    柳青儿道:“这也应该,不过我想李侯也不争这些,咱们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

    韩宏苦笑道:“假如卖了能济急倒也罢了,这对石头虽然难得,却还不是极品,正如玉芹说的,印石在古玩中最不起价,最名贵的玉石,也没有上万的,名贵的玉都用来雕成佩饰了,印石可没有带在身上的,那只是些次质的石块而已,这对印石拿到市上,最多只能卖个两三千。”

    “什么?才这么一点价钱啊!”“如果我再肯费上些功夫,就势加以雕刻后,倒是还可以卖成个十来千的,那还得一两个月之后。”

    玉芹道:“那怎么办?爷!您也真是的,一味去做好事,就不愿自家死活了,现在可不比从前了,您有了功名,摸了一个家,开门就要钱的,以前您没钱可以躲在家里十天半月不出来,现在您天天要上衙门去应卯。”

    韩宏被说得无言可答了,柳青儿忙道:“玉芹!不可以没规矩,怎么对爷那样说话的!

    爷是不知道家用情况,再说也是做好事,又不是拿去胡天胡地乱花了,才二十千多一点儿,那里就难死咱们了。”

    玉芹道:“这一两万钱,自然是难不倒人,婢子拿头面去质押一下,也能周转开来了,婢子也不是在数落爷,而是要他知道一下家里的情况,以后可不能再那么大方了,要是再许下人家什么,咱们拿不出来了。”

    韩宏一怔道:“什么!家里已经没钱了?”

    玉芹道:“我的爷!您一共才发了两次的饷,可是没拿回一个钱来,倒是往外搬了不少出去,家里日常开支,一切应酬开销,每一笔都有帐的,婢子可没落下来。”

    柳青儿笑骂道:“鬼丫头,谁也没说你什么,看你急成这个样子。”

    玉芹道:“我怎么不急,爷跟夫人都是不管事的,叫我来当家,我总得有个交待。原来的钱早就花光了。”

    韩宏只得道:“玉芹,我知道你当家辛苦了!”

    玉芹道:“当现成的家,只不过劳点儿神,没什么辛苦,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了婢子可没处变去。”

    韩宏笑道:“以后我留心著,不再乱花就是!目前的关头只有先塞过去再说,把家里东西质押一下也好,可不能拿你的去,要押也得押青娘的才是。”

    玉芹冷笑一声道:“夫人的头面首饰早在上个月就送去押掉了,原是指望着爷发了俸去拿回来的。”

    韩宏一怔道:“上个月就已经质典东西了?”

    玉芹道:“爷才知道啊!客人上门,酒菜不必说了,临走还得送上几文,体面一点的客人吧!自家骑了马来,或是乘了轿子来,赏钱开发又不能寒酸,这都是钱,我说这位侯大老爷也真是的,他自己又不在京,却把爷给弄在京里,不是活活的坑人吗?”

    柳青儿忙道:“不能怪侯司马大人,他是一片好心,何况他也留了一笔钱给我们,照一般的开销,那应该是够的,只是没想到我们这么个花法而已。”

    韩宏也想到事情不太妙了,皱著眉头道:“到下次发俸还有半年呢,这可怎么办?我们可得省一点。”

    玉芹道:“爷!这话别跟我们说,夫人跟婢子都不是不能吃苦的人,粗茶淡饭我们一样过得很高兴,日常所需好在都是半年结一次帐,那也不急。日常应酬,是省不下来的,谁叫咱们家撑著这场面呢?不过您也别担心,婢子旧日的姐妹,攒了几个私房钱,放在我这儿,也可以先挪著用?”

    韩宏忙道:“那怎么能用她们的钱!”

    玉芹笑道:“咱们一样付利息,有什么不能用?”

    韩宏道:“我现在在礼部,管的就是官常,我并不是瞧不起她们,但是向她们借钱,传出去可实在不好听。”

    柳青儿也道:“这倒说得是,玉芹,我们不是势利小人,有了现在忘记从前了,爷也没什么架子,姐妹上门,仍然是客客气气的招呼她们,交朋友可以,但是向她们借钱,到底是不太好。”

    玉芹笑道:“这个不劳二位操心,婢子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到,钱可以用,可不是咱们借的,只要帐目清楚,不少她们的,准保没人知道。”

    “怎么会没人知道呢?这些姑奶奶的嘴最碎了,无风犹起三尺浪,河况是借了她们的钱呢?”

    “我的爷!那要看是什么钱,这是她们偷偷攒下的私房钱,放在身边,是怕被鸨儿搜去了,放出去,又怕被那些没天良的吞没了。”

    “还有人吞没她们这种钱,那实在太没天良了!”

    玉芹黯然道:“怎么没有?多得很呢!而且还不敢声张,怕被鸨儿知道了,反而挨一顿打骂。有些混帐客人拐了钱一去无踪,有些最没良心,跟鸨儿串通好分掉了,所以她们私下攒的几个钱,都是含血和泪的卖命所得,我们好容易出来了,她们偷偷地来央求我,代她们保管著,找个可靠的人放出去,托了爷的福,我算是官眷的身份,大概没人敢吞掉我的。”

    柳青儿道:“这我怎么不知道呢?”

    玉芹道:“夫人,你现在是有诰命的官太太了,虽说您不忘旧,还照常跟她们聊聊天,可是她们还不敢来麻烦您,再说您也跟那些生意人没接触,找不到放钱的门路,她们更不能要您去办这种事儿,婢子是管家,跟那些人本来就有接触的,河况您也算不来那个帐。”

    柳青儿笑道:“好丫头,你倒是抖起来了。我教你认了几个字儿,你竟成了管事大奶奶了,难怪我说那些妮子竟像是看上咱们家了,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而且来了总要找你说几句悄悄话,敢情是为了这个,不过你也该问问爷,能不能这么做”

    韩宏心中一阵恻然,他想起以前那些粉头儿为了向他求诗去唱,也经常送点东西或是塞把钱给他,这原是感谢酬庸之意。初时虽不习惯,日久也就缅颜收下,而且还著实地靠著这个混了一段日子。

    那些钱也是她们悄悄地省下来的私房钱,只不过用在这个上面,是经过鸨儿们默许的而已。听了玉芹的话后,想到这些钱来处的辛酸,心中更感恻然,因而道:“能帮帮她们的忙也是好的,她们都是些可怜虫,攒下几个钱来,日后也好有个用途,只是要小心,别让人倒了去!”

    玉芹笑道:“谅他们不敢,他们对爷畏惧得紧呢!说爷跟侯司马和李侯交好,这两个人都是太子的股肱,而皇上春秋已高,太子登基之日已在不远,那两位少不了都是保驾大臣,爷到时也将发达了,他们怎敢吃了我的钱!”

    韩宏忽地心中一动道:“有多少了?”

    “不多,总算起来,大概有七八十千吧!”

    “这可不算少,玉芹,若是临时要用,能提出来吗?”

    “自然是可以的,绸缎庄中的马掌柜生意做得很大,钱放在他那儿,随时都可以提,宫里的脂粉钱,也有大部份是放在他那儿的。”

    韩宏奇怪道:“宫里还有什么脂粉钱放在外面?难道是叫他代办脂粉不成?”

    玉芹笑道:“爷!您这可不知道了吧!宫中的妃子女官等,都有份例的脂粉钱,其实是给她们日常零用的。”

    “她们足不出官,有钱也没处用!”

    “怎么会没处用呢!自己虽不能出来,却有专司轮值的人,出来为内宫采办零用之物,她们只要把需用的东西跟钱交付门上,自会买了给她们送进去。”

    “这就是了,她们必是用不完那些钱,存聚起来,不过又做什么用呢?她们又不要出宫来!”

    “还是会出宫的,到了三十岁之后,多半会放出官来,遣嫁到人家去,可以带一笔钱过去。”

    韩宏点点头:“这倒也罢了,可是还有不出宫的?”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是由几个太监经手,怎么用法也没人去追问,这笔钱为数不少,利息又低,大家都争著要借来使呢!”

    韩宏盘算了一下,终于道:“玉芹,既是随时可提,你把你经手的钱提个五十千出来。

    利息跟人家照算,到时由我们还好了,我有急用。”

    玉芹跟柳青儿都吃了一惊,柳青儿忙问:“爷!你又要钱干嘛?差人家的钱不算多,我再找点东西去典一下就可以过去了。人家的钱最好还是别去动,万一人家要急用来提,咱们一时凑不起来,可又怎么办呢?”

    韩宏道:“只有到时再想法子了,这五十千钱,我是非要不可的,因为我答应了人!”

    玉芹道:“爷!您去答应了人!有钱做好事,那是修福积善,可是没钱借债来助人,这可是图的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以为家里还有钱,所以才答应了下来,可是这个人却很值得帮助一下”

    他把许俊的情况说了,柳青儿道:“这人倒是一条好汉,他到侯大人那儿去,必然会有出息的。何况爷又跟他结拜为兄弟,自然是不能耽误人家的。”

    玉芹苦著脸道:“爷!您有没有算一下,要等半年才能再有钱还人家,把钱还了债,咱们家又没钱了,几处地方挂了帐,到时又拿什么去给?”

    韩宏想想道:“我可以想法子,例如有人找我题诗写扇面,那都是有报酬的,至少一把也在四五千,若是写写中堂,画画条轴,致酬更高,我以前是懒得应酬,所以没有接下来,往后我辛苦一点就行了。”

    柳青儿轻声道:“爷!您现在有了功名,可不能再干那个勾当了。”

    韩宏怔了怔,才明白她的意思,讪然笑道:“这跟以前不同,就是因为我有了功名,别人才来相求,多半是一些富商或是别处来投考落第的富家子,功名未得,弄得一两个名士的题跋,回去也好骄人,表示他交了些有学问的朋友,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翰林馆里那些老前辈,就靠著这个撑门面,过日子呢!”

    柳青儿道:“爷又来哄人了,翰林馆中都是些有学问的大老爷,他们也都有官儿做,怎么会仗这个过日子?听说皇帝不时召他们进宫供俸,也不时有赏赐。”

    韩宏笑道:“这都不错,他们常应召进宫做诗,也时常会得赏赐,但那是赔钱。”

    “皇帝有赏赐,怎么会赔钱呢?”

    “皇帝的赏赐不一定值钱,也许是一盆花,或许是两枝贡笔,也许是一头狗儿,一头鹦鹉,那还得请个人来伺候它。这且不说了,皇上赏赐,自是无上光荣,总不会自己捧回家,抓个太监来送,又得开发封赏,这还不能小气,有些个穷翰林一听宫中赏赐来了,就赶紧找值钱的东西,叫家人由后面送到当铺去换钱打赏。”

    玉芹笑道:“难怪人家说翰林馆坐不得。十年翰林,连裤子都没得穿了,还真有此一说呢!”

    韩宏笑道:“翰林馆出穷官是不错,但不会没裤子穿,他们经常陪侍君侧,衣服必得终日光鲜,以免被皇帝刮胡子,所以他们每年都添新装,不过,常常得赏赐的官儿,帝眷也必隆,登门求诗赐字的人也多,这对他们而言,也不无少补,而且这个钱,赚不伤廉,又风光又体面,所以他们当当头开发赏赐钱,也是心甘情愿的。”

    “爷不在翰林馆,有人会来求诗吗?”

    “我虽不在翰林馆,却是知名的名流,而且我的诗、字、金石、和画,堪称四绝,既不怕比,也拿得出来,只要我肯干,倒不怕没人求。”

    柳青儿道:“这究竟不太好,爷以此酬酢做做人情,偶一为之尚可,以此求利,则有损清名了。”

    “没办法,我的日子过不下去呀!这么一屋子的人,都要开销吃饭的。”

    柳青儿忽然眼珠一转道:“爷!我们住的这所房子太大了。一年下来,开销也太大。”

    “没办法,屋子是李侯送的也是他自己挑选的,公侯世家,出手自是不会小气。”

    “李侯虽是一片好心,却没有想到我们的处境,爷现在只是个六品的员外郎,上个月妾身到刘侍郎家去拜寿,见他堂堂二品侍郎,宅第都没我们大。”

    韩宏轻叹道:“我也有这个感觉,部里的同事有的冷言冷语,有的还好心劝我,说居非所份,容易遭忌。我只有告诉他们,宅第为李侯所赠,风言风语才少一点,好在我所经手的事务都是没有油水的,否则闲话还要多呢!”

    “这就是了,妾身也有种不安的感觉,因此,妾身想,不如将房子卖了,另外换一所小一点房子住住。”

    “那怎么对李侯交代?”

    “没什么不能交代的,李侯是个明清理的人,爷只要说明苦衷,他必能谅解的,李侯的意思妾身明白,他是希望爷将来能够升到一二品的地位,所以买宅第时,已经照著一二品的规模,殊不知那还要十几年呢!到那时候,咱们再买新的也来得及。”

    韩宏想想倒也有道理,因此点点头,可是他又道:“卖房子倒没什么,可是给许兄弟知道了,心中会不安的,还有我的那个朋友也一定会很难过,假若再给别人知道了,了解我的人倒没什么,不了解我的人,闲话就更多了,说我卖了房子来充阔,假冒伪善、沽名钓誉,故意做作来博人称赞,这可太没意思了。”

    玉芹道:“问心无愧,怕人家讲什么闲话?”

    柳青儿却道:“不!爷现在不比从前,一举一动倒是不能惹人议论。对了,爷高中之后又成了家,还没有回乡去祭扫祖茔,部里是否可以请假呢?”

    韩宏道:“部里是闲差,我请个半年假都没问题,只是衣锦还乡,可不能寒酸,那得要一笔钱,回家之后,乡里长老,人人得送一份礼,这非得要十万钱不可。”

    柳青儿道:“这所屋子连同家具,大慨可卖个二十万左右,五万给许兄弟拿回去安家,十万作返乡之资,还剩五万,还够我们回来租一所屋子住的,爷就请个半年假,这半年不在长安,房子空著可惜,卖了正是个好藉日。”

    韩翻十分高兴地道:“好!这样好,回家祭祖是正经大事,卖了房子也说得过去了,对李侯也好说一点,明天我到部里写呈表去,你们也找人来估价吧!”

    柳青儿笑道:“爷只管办你的事去,卖房子的事由我们来操心吧!”

    “可是后天我要钱的。”

    “没问题,已经有人来向我问起,他认为我们的房子太大,刚好有个外任官调来,人家可是三品现职,眷口众多,需要一所大宅子,中人出价二十万,我再讲讲价,也许能多卖几个。”

    韩宏只要后天能有钱给许俊就十分高兴了,房子能卖多少倒是不太在乎。

    第二天,他到部里上了呈文,主管的杨侍郎倒是立刻批准了他半年的假,那当然是侯希逸的关系。

    当初把韩宏争取到礼部,安插在自己手下,就是出之侯希逸的恳托,因之,他对韩宏当然也特别照顾,这是他权限范围之内的事,自然可以给予最大的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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