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有?”
铁莲姑淡淡一笑,道:“既然人家主人一番感情,却之不恭,你就耐心在这儿休息一夜,明天再动身吧.”
不知为什么,她笑得宽十分牵强,语气也很冷淡,倒像林雪贞挽留的不是她,而是霍宇寰一个人似的。
林雪贞却憎然不觉,高兴地道:“一言为定了。你们先坐一会,我去准备饭菜和房间。”说完,一溜烟似地走了。
铁莲姑目注她远去的背影,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可惜”
霍宇寰道:“可惜什么?”
铁莲姑道:“可借咱们怎不早几年结识这位林姑娘。”
霍宇寰道:“早结识便怎样?”
铁莲姑幽幽地道:“早若结识,就不必我一个人侍候大哥了。”
霍宇寰听了这话,浓眉一竖,似有怒意,但终于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别看林雪贞长得挺娇嫩,做起家务事来,手脚却既利索,又快捷。
没多大一会工夫,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了桌子,居然有酒有肉,四荤两素,外加一大碗香喷喷的酸辣汤。
霍宇寰举著尝了尝,不禁大加称赞道:“想不到你还能做得这一手好菜。”
林雪贞问道:“咸淡如何?”
霍宇寰道:“好极了。色、香、昧三者皆备,实在难得。”
林雪贞道:“师父在世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我下厨。今天太仓促了些,附近又买不到猪肉,只向邻居买了一只鸡,委实太简慢了,赶明儿,我再进城多买些菜,好好招待你们。”
霍宇寰忙道:“莱肴在精而不在丰,就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一面说着,一面大筷夹菜、大碗喝酒,吃得津津有味。
铁莲始冷冷笑道:“哈!真不容易。咱们大哥吃过多少名厨做的酒席,也难得赞个‘好’字,今儿是怎么了,只差没把盘子吃下肚里去”
林雪灾没有听出弦外之音,笑着道:“只要大哥喜欢,以后我可以天天做给大哥吃。”
铁莲姑斜赐道:“这话是真的么?”
林雪贞道:“当然是真的。”
铁莲姑道:“能做多久?”、k
林雪贞道:“无论多久都行。”
铁莲妨耸耸肩,道:“难道你将来嫁了人,有了丈夫,也把大哥接回去奉养一辈子?”
林雪贞顿时红了脸,扭着身子道:“不来啦!人家是说的正经话,九姐姐却拿人家取笑”
铁莲姑道:“我说的也是正经活,女孩子嘛,总有一天要嫁人的,你总不能一辈子陪着大哥,是不是?”
林雪贞羞笑道:“为什么不能?九姐姐能够一辈子陪着大哥,我为什么就不能?”
铁莲姑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种大胆率直的话来,脸上刹时变了颜色。
霍宇寰见此情形,连忙岔开话题道:“你们别只顾说话,酒菜都快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来!来!多吃菜,多喝酒,少说话!”
铁莲姑眼中已泛现泪光,一言不发,举起面前酒杯,接连干了三大杯”
借酒浇愁愁更愁。
铁莲姑本不善铁,几杯愁酒下肚,越发勾起无穷伤感,突然掷了酒杯,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林雪贞愕然道:“九姐姐怎么了?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霍宇寰摇头道:“不是的。她身世坎坷,易生感触,喝了酒常会这样,让树大哭一场,就没事了。”
林雪贞道:“既这样,我扶她回房休息去吧。”
一顿本来很愉快的晚餐,只得草草终席。
林雪贞搀扶着铁莲姑去了卧室,霍宇寰也无心情再喝酒了,推杯而起,独自步入花园。
园中暮色苍茫,清风入怀,花香袭人,草丛传来一阵阵虫鸣声,使人精神一爽,酒意顿消。一
霍宇寰深深吸了一口气,信步前行,不知不觉又走到那棵大树下。
树下桌椅犹在,霍宇寰随意坐下来,目光又触及花丛旁那些破裂酒缸的碎片。
日间,铁莲姑曾在那儿失手打破了一缸百花酒,当时她诓称是因踏着一粒石子,险些摔倒,现在想来,事情显然绝非那么单纯了。
她瞧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可叹的是多年相处,她竟然还不了解自己的为人。
难道说,人活在世上。除了儿女之私,就没有其他目的了么?
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起,除了爱与恨,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么?
霍宇寰是正常的男人,当然也有情爱的需求。他年逾四旬,当然也憧憬过需要一个家,但是,他竭力克制这种个人的欲望,只盼先替天下无父母的孤儿们建立失去的家,他要把温暖和家庭,给与了那些最迫切需要的可怜孩子,然后才能为自己打算。
他这样做,并非为了要做一个受人景仰的英雄,也不是因为他具有超人的情操和胸襟。
他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自己从小便失去了父母。当别人都在享受着童年的快乐时,他已经尝到了孤儿的苦痛,领受到人间的悲愁了。
花径间有了脚步声。
霍宇寰头也没回,轻轻问道:“睡熟了吗?”
林雪贞吁了一声道:“睡熟了。可是,她嘴里一直还在含含糊糊说着些听不清的梦吃。”
霍宇寰点点头,没有接口。
林雪贞又道:“我猜,她心里一定有很重的心事。”
霍宇寰又点点头,仍旧没有开口。
林雪贞:“大哥知道她有什么心事吗对
霍宇寰微微一笑,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最好不要去胡乱揣测。”
这一次,轮到林雪贞默然了。
过了一会,她忽然仰面向天,长叹了一口气。
霍宇寰道:“怎么啦?你也有心事?”
林雪贞幽幽道:“女孩子嘛,谁没有几分心事。可惜,女孩子的心事不足为外人道,我又没法学九姐姐那样。喝醉了痛快的大哭一场。唉”
霍宇寰不觉笑了起来,道:“似你这般年纪轻轻,不识人间愁苦,除了感怀师门血仇未报,还有什么心事,值得这样长吁短叹?”
林雪贞一撇嘴唇道:“大哥就这么看不起人家?人家也已经十八九岁了,连人间愁苦都不懂么?”
霍宇寰道:“你既然横,我就要考考你。”
林雪贞道:“好!你考吧!别以为人家真是小孩子。”
霍宇寰含笑道:“你说你已经懂得人间愁苦,那么,我问你,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大的不幸是什么?”
林雪贞想了想,道:“这当然要因人而异了,譬如男人,莫过于‘壮志未酬身先死’。
如果是女人”说到这里,偷偷望了霍宇寰一眼,忽然住口不肯再往下说。
霍宇寰道:“如果女人又怎么样片
林雪贞羞怯地笑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
霍宇寰点头说道:“放心,大哥绝不会笑话你的。”
林雪贞坦然道。“女人一生最大的愿望,不外寻求一个理想的归宿,如果她遇见了自己倾心钟情的男人,而又碍于种种缘故,不能把内心的情意倾吐出来,眼睁睁看着良缘错过。
机会不再,这该是一个女人的最大不幸了。”
她似已鼓足了勇气,才把这番话说出来,话一说完,便已面红过耳。娇羞不胜。
谁知霍宇寰却摇摇头,道:“错了。”
林雪贞惊讶地道:“怎么错了?”
霍宇寰道:“你说的这种不幸,或因机遇欠佳,或因缘份不够,严格说来,都与自身的努力程度有关,不能算是最大的不幸事。”
林雪贞道:“那么,大哥的意思是”_财霍宇寰凝目天际,缓缓道:“我以为,人生最大的不幸,莫过于自小失去了父母。”
“啊!”林雪贞轻呼了一声,脸上顿时布满了惊异震动之色。
霍宇寰徐徐接道:“孤儿也跟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都是纯洁无辜的,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没有任何罪恶和污点,更没有丝毫亏负过这个世界,可是,当他们正迫切需要爱心和抚育的时候,这无情的世界却把他们遗弃了,人生在世,还有比这种事更不幸的吗”
林雪贞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张臂紧紧抱住霍宇寰,便咽道:“大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霍宇寰似乎微微有些意外,诧声问道:“怎么了?”
林雪贞伏在他肩上曝泣不已,断断续续道:“我我我就是一个孤儿”
霍宇寰讶然道:“真的?”
林雪贞一面抽搐,一面点头,说道:“我和师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师父收留我的时候,我才四岁。”
霍宇寰道:“四岁已经懂事了,你还记得你父母的模样吗?”
林雪贞道:“都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娘是生病去世的。咱们住一座破窑洞里,娘一咽气,我就被一个姓刘的婆婆带走,后来,刘婆婆时常打我,又要把我卖给人家做什么童养媳,我偷偷逃回被窖去寻娘,才遇见了师兄”
霍宇寰道:“就是孟宗玉孟老弟?”
林雪贞道:“是的。师兄只比我大两岁,也是孤儿,他见我一个人在破窖边哭泣,就领我来拜见师父。”
霍宇寰举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长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在他内心,有着无限感慨,也由衷产生了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却不料这情景,竟落在另一个伤心人眼中。距离大树数丈外,便是卧室窗口。铁莲姑正侧身站在窗后,含泪注视着树下依偎的人影。
曙色初现,前院传来马嘶声。
霍宇寰一惊而醒,匆匆披衣下床,赶到前院,却见铁莲姑已将马匹系好了鞍。
备好鞍的马只有一匹,那就是铁莲姑自己乘骑的那匹五花马。
霍宇寰诧道:“九妹,你要干什么?”
铁莲姑眼泡红得像两只水蜜桃,低垂着头,面上一片木然,轻答道:“我想赶回兰州去”
霍宇寰道:“要回兰州也用不着赶这么早呀!”
铁莲姑低头道:“我想一个人先走”
霍宇寰脸色一沉,道:“这是什么话?咱们一块儿来当然一块儿回去,你为什么要独自先走?”
铁莲姑俯首而立,默然不语。
霍宇寰沉声道;”九妹,你跟我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我的脾气?这是你任性胡闹的时候吗?”
铁莲姑突然以手掩面,便声道:“我正是不愿胡闹,才想独自先走,大哥,求你让我先走吧!我要去见二哥和三哥,留下来,我会发疯,我会啊”话声中断,继以哭声。她再也按捺不住,一翻身跨上马背,抖组便走。
霍宇寰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马辔头,低喝道:“九妹,你听我说”
铁莲姑用力摇着头道:“不要说了!我只是要独自一个人冷静的思一想。昨晚,我一夜没睡,总担心三哥他们在兰州出了事故。所以急于去保定府打听消息,这都是真话,大哥,求你不要拦我,让我先走吧!”
霍宇寰注目道:“你是真的只是去保定打听消息?”
铁莲站连连点头,说道:“是真的,我不骗你。”
她极力想镇定,无奈泪水却滚滚而落,几乎使咽不能成声。
霍宇寰沉吟了一下,道:“好吧!保定府西门的陈家酱园,是咱们的暗舵,兰州若有变故,他们一定会用信鸽飞告,你先去保定府等候,我随后就来。”
铁莲姑泪水滂论,悲不可抑,一面颔首答应,一面催马加鞭,绝尘而去。
霍宇寰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怔仲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
一回头,却发现林雪贞站在木屋门前。
林雪贞秀发蓬松,睡眼惺恰,仿佛刚由卧室出来,又好像已在门前站了一会了。
她脸上全是迷惆之色,惊讶地问道:“九姐姐怎么啦?”
霍宇寰道:“她惦记着兰州啸月山庄的兄弟们,先去保定府打听消息了。”
林雪贞道:“为什么不等咱们一起走呢?”
霍宇寰耸耸肩,道:“我也是这么说,怎奈她却是个急性人,竟不肯多等一会。”
林雪贞又道:“我瞧她神色不对,好像在跟谁生气似的?”
霍宇寰笑道:“没有的事,好端端她会跟谁生气?时间不早,咱们也该准备动身了。”
说着,举步向后院走去。
林雪贞紧随身侧,笑问道:“大哥昨夜睡得还好么?”
霍宇寰道:“很好!奔波半生,难得像这样安安稳稳睡过一宵。”
林雪贞道:“本想收拾师父的卧室让大哥安歇的,只因有师父的遗物不便移动,所以只好委屈大哥在书房过夜。”
霍宇寰道:“书房很好,又清为,又舒适,园内鸟语花香,尤其令人神清气爽,心胸舒畅。”
林雪贞道:“大哥既然喜欢这个地方,何不再多住一天,让我好好做几样菜请大哥,咱们明天再走吧?”
霍宇寰过:“这不成,你九姐姐已经先去了保定,怎好让她久等。”
林雪贞忽然“噗”她一笑,道:“大哥,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
霍宇寰道:“什么话9””
林雪贞道:“我看大哥虽是一帮之主,却好像很怕九姐姐。”
霍宇寰一怔,随即大笑起来,道:“你错了,咱们是兄妹,说不上谁怕谁,只不过,帮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做兄长的难免会宠她一些。”
林雪贞接口道:“如果我也要求加入旋风十八骑,大哥也会宠我吗?”
“这”霍宇衰呆了一下,才笑道:“你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怎可自甘堕落,与盗贼为伍。”
林雪贞道:“像旋风十人骑这种劫富济贫的侠盗,不知比那些自命侠义之主要清高多少倍,只怕大哥嫌我无用,不肯收容,否则,我一定要加入,永远追随大哥,替世上千千万万可怜的人,一尽一份力量。”
霍宇寰见她义正词严,不像是说着玩的,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接口才好,只得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这些事以后再谈吧,现在我饿了,快些弄点吃的,吃饱了咱们好动身上路。”
林雪贞却不肯放松,说道:“大哥,你得先回答我,究竟你收不收我这个妹妹?”
霍宇寰笑道:“旋风兄弟与天下志同道合的朋友携手并肩,共襄义举,岂有不欢迎的道理,待你为师报却血仇之后,如果真愿加盟,大哥决木拒绝就是。”
林雪贞大喜道:“大哥!真的呀,说话可要算数呀!”
霍宇寰道:“大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
林雪贞伸出右手小拇指,道:“好!一言为定,咱们现在勾勾指头。”
霍宇寰道:“勾指头干什么?”
林雪贞笑了笑道:“这表示‘君子一诺,永不反悔’。”
霍宇寰笑了笑,道:“瞧你还是信不过大哥。”
伸出左手小拇指,和林雪贞紧紧勾了一句。
林雪贞这才心满意足,雀跃着去了。
不一会,捧来了水盆和面巾,侍候霍宇寰梳洗水又亲手叠被招褥,整理卧榻。然后,又欣然下厨,洗手作羹汤。,”
林雪贞愉快地忙碌着。像一位殷勤的主妇、也像一位能干的妻子。
然而,霍宇寰却由此产生了太多的感触。
许多年来,他的饮食起居,都由铁莲姑亲自照顾,很少假手于他人,他行踪所至,铁莲姑总是随诗在左右,这情形,不仅帮中弟兄早已视为当然,连他自己也习以为常了。
如今,铁莲站负气离去,眼前忽然换了林雪贞,即使亲切有胜铁莲姑,在内心的感受上,却始终有些异样。
是对‘新’的俱怯?抑是对‘旧’的留恋?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这种感受?也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可是,他却对林雪贞精心调制的饭菜,突然失去了胃口。
陈家酱园在保定府西门城墙边,除了成堆的酱缸,只有数间木屋。酱园主人陈煌,是个独脚老人,今年已经七十出头,无妻无子,仅率领着五名伙计和饲养着几头美犬,经营酿制酱油的生意。
陈煌既是旋风十八骑的暗舵主持人,那五名伙计,自然也非外人他们都是由霍宇表一手扶养长大的孤儿。
一名残废老人,带着几名年轻伙计做生意,表面看来,自是毫无起眼之处,何况,独脚老人陈煌待人很客气,除了督促伙计们经营买卖之外,每遇闲暇,总喜欢在城垣高处和孩子们放鸽子玩儿。
陈老头最欢喜饲养鸽子,各式各样的鸽子,养了近百只,或许因为他身体残废了,行动木便,故而特别喜爱独坐城楼,看着成群的鸽子在空中盘旋飞翔,藉以回忆当年自己行动方便时自由自在的日子-
附近孩子们跟他厮混熟了,都叫他‘独脚陈爷爷’,大家跟他嬉笑戏耍,他都不以为件,但却有一点,绝对不能捕捉他的鸽子,那些鸽子,就像他的儿女,也是他的命根于,谁要是捉弄他的鸽子,那真比拿刀杀他还要严重。
因此,邻居们又送给他一个绰号,叫做“鸽子陈”
时间渐久,这名字居然越传越广,保定府西门一带的居民,或许有不知道“陈家酱园”
的,但只要提起“鸽子陈”几乎家喻户晓,无人木知。
然而,大家只知道独脚陈爷爷喜好鸽子,却谁也不知道他饲食鸽子的真正目的。
这一天午后,陈煌又坐在酱园后方的城楼上,一面悠闲的吸着旱烟,一面仰望空中翱翔的鸽群。几名顽童;在城墙上追逐喀戏。突然,盘旋空中的鸽群纷纷敛翅落地,躲进笼中。
其他鸦雀也争相飞避
天际黑影掠动,出现了两头秃鹰。
顽童们都停止了游戏,用手指着叫道:“老鹰来啦!老鹰来抓陈爷爷的鸽子当晚饭啦!”
陈煌敲去烟灰,忿忿地站了起来,咒道:“这畜牲,上次偷去一只乳鸽,居然食髓知味,又来找野食了!总有一天,叫你们死在我手里。”
一名顽童拍手笑道:“陈爷爷,光发很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飞上天去,把它们捉下来。”
陈煌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笑骂道:“小猴儿患于,你就量定了陈爷爷不行?陈爷爷这条腿若是好好的,哼”
话未毕,忽见那两头在高空盘旋的秃鹰,突然一齐敛翅侧飞,闪电般直冲了下来。
秃鹰下冲,必是发现了追捕的目标。
陈煌纵目望去,脸上不禁骇然变色,因为那秃鹰扑击的目标,竟是一只灰白色的信鸽。
那信鸽正由西南方振翅飞来,两翼吃力地鼓动着,分明已飞过很远的路程,体力显得有些不继了,以致对即将临头的大祸,犹浑然不觉。
陈煌见状大急,无奈相距太远,难以援手,只得用力顿着那枝拐杖,厉声大叫,道:
“傻东西,快躲”
呼声中,秃鹰疾降如电,一霎眼,已到信鸽头顶,巨翅一展,双爪飞击而下。
“叭!”一声哀鸣,洒落满天碎羽。
那信鸽翻翻滚滚摔落下来,显然已受了重伤。
另一个秃鹰毫不放松,立即展翅疾追下来。
那信鸽虽在体力疲备之际,又负了重伤,却不甘引颈待毙,翻落到距离地面十余尺处,重又鼓足余力,展动双翼,贴地疾飞。
两头秃鹰尾追不舍,轮番攻击,一连俯冲了两三次,都被那信鸽擦着地面躲过。你一逃二追,渐渐纠缠到了城垣外。
几名顽童都拍着手叫道:“看啊!老鹰抓鸽子啊!”陈煌怒目切齿,紧握着拐杖,眨也不眨盯视着那两头凶残的秃鹰。
信鸽被追得无处躲避,拖着重伤垂危的身子,奋力掠上城头。
两头秃鹰闪电般追到,铁翅掠过城墙,几乎扫中那几名看热闹的顽童。
几名顽童失声惊呼,急忙抱头伏倒墙头上。
就在这时候,陈煌突然一顿拐杖,飞身而起。
他飞射之势,竟比鹰鸽更快,人在五尺外,右手凌空一招,已将信鸽擒到手中,右手拐杖挥处“啪”地一声,正中一头秃鹰的胸腹。中拐的秃鹰应声摔落地下,另一头秃鹰见情势不妙,急忙振翅上冲,打算逃走。
陈煌冷哼道:“畜牲,哪里走!”
只见他猛然一挺胸,明明已经力尽,下堕的身子突又疾升数尺,反手一拐,又将那头秃鹰活生生地击落了下来。
这些经过,仅只一瞬间事,几名顽童都没有看到。
顽童们抬起头来,天上的老鹰和鸽子都不见了,只看见独腿陈爷爷柱着拐杖,匆匆下城而去。
正当孩子们议论纷纷,猜不透是什么缘故时,城垣下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人。
这人身上披着一袭墨黑色的披风,头上戴着一顶阔沿草帽,使人看不出他的身材,也看不见他的面貌。
但是,他却显然早已在城下逗留了很久,自然也看见了陈煌飞身腾空,击毙两头秃鹰的经过。
他缓缓走到城墙脚下,缓缓抬起两头死鹰。凝目看了好一阵,然后缓缓走进了城门。
这人的举止行动虽然都很缓慢。举手投足间,却于人以沉重的压迫感。
仿佛他的每一举步,便能踏碎一座城镇,每一抬手,就能推倒一座高山
“陈家酱园”做的是生意买卖,大白天里,难免有登门购货的顾客光临,店门自然得开着。
但今天,陈煌的神情显得份外凝重,一回到店里,便吩咐搞闭店门,并且放出勇犬,不再接待任何客人。”
五名伙计都明白,这情形,表示有极重要而紧急的消息传送到了。几个人立即搞上店门,放出英犬,同时各藏兵对,分别把守酱园四周,以防外人窥探。
陈煌带着那只受伤的信鸽,独自进入院后木屋,小心翼翼拴上了门窗,然后打开抽屉,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
信鸽左腿上,套着一只半寸长的红色小铁管,封口严密,并且有一个清晰的烙印,接着‘太一’两字。
陈煌拆下小铁管,启开封口,省内却不是密函或文件,而是一小撮黄色粉末。
他将那些黄色粉末倾在一只碗里,加了半碗清水调匀,碗中清水却变成了紫红色。
接着,再叫小刀,将那只信鸽杀死,向碗里滴了几滴鸽血。
血与水都是紫红色,二者混合,竟变为漆黑色的墨汁了。
陈识叶利外鸽腹,从腹中掏出一粒蜡丸。
他正要倒破蜡儿取出密函,突闻院中传来两声犬吠,同时有兵刃响地的声响
陈煌一惊,沉声喝道:“什么事?”
院中无人回应,也没有再听到其他声音。
陈煌警惕立生,匆匆把那碗墨汁藏进抽屉里,又把蜡九噙在口中,顺手抓起拐杖
就在这时,‘蓬’地一声,木屋门大开。
门外直挺挺站着一个人,头戴草帽。身披披风,低着头,连连冷笑不止。
陈惶不由自主倒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答,缓缓举步,跨进了木屋。
陈煌被他气势所慑,身不由已,又倒退了一大步。
那人缓缓掀开披风一角,将两头死鹰的尸体轻轻放在桌上,一语不发,径自在门边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陈煌一见那两头死鹰,神色立变,本能地一提拐杖,意欲出手。可是,当他目光从那人肩上望出去,却忽然机伶怜打个寒噤,又将拐杖放落。
因为他看见五个伙计和四头凶猛的莫犬,俱已倒毙在院子里。
那五个伙计虽非一流身手,但要一举击毙五人,不使对方发出任何呼喊声已属十分木易,何况还同时杀死四头久经训练的葬犬,更是骇人听闻了。
至少,陈煌自问自己就无法办到。
陈煌看看那两头血肉模糊的死鹰尸体,心知形藏业已败露,但却猜不透眼前这神秘人物是何来历?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