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时,我才想起隔壁一家老弱妇孺,如果仍在梦中的话,必然烧死无疑,我便冒火跑到们前大拍大叫:
“火,火,快逃。”
“一连叫了十几声,总是叫不开门,大顺风势,直卷过来,我被迫得连连后退,远处已有一丝醒觉得快的壮年人,从火焰中冲出来,打水想要救火。”
“轰的一声,我隔壁门楣塌了下来,当时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心中想到隔壁老丈与婆婆平日待我的诸般好处,顿时无制不住自己,跃起身来就向火中冲去——”
简老爷子望了方柏昆一眼,虽没有说话,但是方柏昆能够领悟到那眼光中的意思,他自己也在心中暗暗赞叹着梅古轩侠骨义胆的天性,就如昔年四大天王中梅长青的行径一模一样。
梅古轩续道:
“我冲进了火中,屋内全是浓烟,呛得我泪涕齐流,但是却一个人影也瞧不见,我拼命大叫,也没有人回答,这时火已经卷进屋来,从东端的书架燃起,我想起平日韩老太爷爱惜这几本绝版古书的情形,忍不住抢救了几本抱在怀中——”
简老爷子急道:
“唉——你该救人才是呀,救书干什么啊?”
梅古轩道:
“我追寻不见一个人,火愈来愈大,我再退一会儿也就得葬身火窟,是以只好抱着几本书从火中冲了出来,烧得我一身是伤,才一出来,轰然一声那房屋便倒了。”
方柏昆道:
“你那猎人师父也恁地毒辣”
梅古轩道:
“房屋塌了,可怜那一家老弱妇孺全葬身火窟,我瞧见四面逃出的人渐多起来,若是发现了我,只怕立刻杀死我,是以我便悄悄隐藏在黑暗之中逃出了韩家庄。这一逃走,整整十五年后我才重游旧地,韩家庄似已举庄卷往他处去啦。”
梅古轩说到这里,向方简二人望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地道:
“你们瞧我,咱们约在这里相会为的是商讨大计,却听我一个人在这是城胡说些往事来啦,真是”
简老爷子还不满足地追问道:
“你那猎人师父究竟是谁?后来下落怎样了?”
梅古轩一拍大腿道:
“这就奇事了,后来我知道我那猎人师父乃是淮北的独脚大盗潘景——”
简老爷子呵了一声道:
“潘景?便是后来两淮绿林英豪大决斗中,丧了命的那个鬼头大岁潘景?”
梅古轩道:
一点也不错,两淮绿林大战时,潘景被濒水大豪火器所伤,活生生地被烧死啦,他纵火烧庄,结果自己丧生火中,真是因果报应,一丝不爽。”
他说到这里,忽然黑暗之中传出一声长叹,梅古轩道:
“什么人?”
他身如飘絮,声才出口,人已如一支劲矢一般冲到黑暗处,举手一掌拍出——
只听得“啪”一声,庙旁树木枝叶一阵猛劲,一条人影飞落下来。
方柏昆一见来人,忍不住大叫道:
“韩老弟,是你。”
只见来人气度轩昂,双目炯炯有神,正是久违了的韩国驹!
韩国驹那日与三心红王的小徒弟追魂钢羽决斗之时,突然之间使出失去多年的无风劈空掌,竟然一学毙了追魂钢羽,他曾答应瞽目杀君冯百令待他了结一椿私事,便要到三心红王前“请罪”
他别过立青以后,一直不曾在江湖中现身,这时突然出现在柏昆的眼前,方柏昆真是又惊又喜,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凝视着韩国驹,望着韩国驹坚毅的前额与果敢的目光,他的脑中又浮现出那日他在自己寓前发现“紫金捕令”后,把立青托给韩国驹的情景,于是他开始老泪纵横了。
他上前紧紧抓韩国驹的双手,喃喃地叫道:
“国驹,韩老弟”
短短一年之间,这两人都是几世为人了。
等到方柏昆把激动的情绪平定下来,他发现韩国驹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不禁微微一怔——
只见韩国驹向着梅古轩走去,凝视梅古轩,低声道:
“梅先生,你的一席话在下全听见了——”
梅古轩一怔,韩国驹忽然问道:
“梅先生小时可是唤作小龙?”
梅古轩大吃一惊,嚅嚅道:
“你你怎么知道?”
韩国驹忽然纳头便倒,梅古轩连忙扶起来,韩国驹激动地道:
“在下之命皆是梅先生所赐梅先生方才所说的韩家庄便是在下故乡”梅古轩恍然道:
“你你是”
韩国驹道:
“我便是梅先生所说的隔壁那个方满周岁的婴儿。”
梅古轩忍不住惊呼道:
他想说“你怎么没有死”但是没有说出来,韩国驹道:
“梅先生在门外大呼救火之时,当时屋内全是老弱妇孺,无力逃出屋外,只好躲入屋中的地窖内了,地窖砖石所砌,不畏火烧,直到火烧之后,才被救将出来,韩家庄遭此大劫,夷为平地,那时韩某年方一岁,长大后听家祖说起往事,定要寻着昔日报讯的救命恩人致谢一番,韩某访遍天涯,也无法寻到那只小名曰‘小龙’的人,今日鬼使神我韩国驹听到梅先生的一席话——梅先生请受小弟一拜。”
说罢又拜将下去,梅古轩连忙再把他扶起来,拍着韩国驹的肩膊道:
“韩老弟何出此言,想不到老夫那时火窟外一阵狂呼,倒真叫醒了韩老弟一家得以躲避,真叫老夫欣喜欲狂——”
说到这里,他忽然正色道:
“倒是有一椿事还要请韩老弟多加包涵——”
韩国驹一怔,梅古轩道:
“当年火起之日,老夫曾在尊府之中带走书籍数册,后来老夫在书中发现一种掌法的练功秘笈,老夫未得韩家允许,便私自照着秘笈练了,尚乞老弟勿罪”
韩国驹怔了一怔,大笑道:
“啊——那正是敝门的绝技无风劈空掌,梅先生梅先生那时以为敞门都已葬身火中那算得什么”
梅古轩跌足道;
“无风劈空掌是韩门绝学,我怎么一直没有想到韩老弟你的身上?唉”
韩国驹笑道:
“梅先生何必自怨,当年梅先生威震泰山之时,韩某还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梅先生怎会识得我?到后来韩国驹略有薄名时,梅先生已隐居多年了,是以梅先生自然想不到我的身来了
梅古轩从怀中掏出一本厚书来,书中夹着几页皮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梅古轩道:
“这本书与这几页秘笈放在老夫身上足有数十年之久,今日完璧归赵。”
韩国驹恭恭敬敬地接过,笑道:
“这是先祖遗物,有劳梅先生代为收藏。”
方柏昆与简老爷子想不到在这里一会,不怕碰着了韩国驹,而韩国驹与梅古轩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方柏昆不禁大笑道:
“说来说去,咱们都成了自己人了。”
几个老人谈着,大是开心,韩国驹问道:
“方老哥,立青呢?”
方柏昆道:
“他与何克心约了相见,现在大约与他何叔叔在一起。”
简老爷子道:
“咱们寻那姓高的下落,一点线索也没有,梅老哥你说怎办?”
梅古轩道:“方兄的意见如何?”
方柏昆道:“不管怎样,咱们总得找下去?”
简老爷子道:
“那么咱们这是再分头去找,约定后会之期,三头分行总比单线寻找有利得多呀。”
梅古轩点了点头道:
“简兄言之有理,一月之后,咱们就在里会合吧。”
简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道:
“一月后若是仍无下落,咱们只好到关外去碰碰运气了。”
韩国驹道:“关外?你是说漠北的高氏牧场白鹰爪高亮?”
简老爷子道: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只要他姓高,咱们就不得不碰碰运气呀。”
梅古轩道:
“既然咱们决定到关外,何不捡个距离外较近的地方集合?”
简老爷子笑道:
“梅兄有所不知,这一带熟悉得紧,从这里往北面的山爬上去,到了一座破旧的关帝庙前,转向右边一条小路走去,一翻过山,就是长城了——”
梅古轩点了点头道:“那么,咱们一言为定——”
简老爷子道:“小弟向西行吧。”
梅古轩道:
“方兄还是南行一路驾轻就熟小弟就去东连碰碰运气了。”
方柏昆道:“韩老弟你——”
韩国驹道:“我目下并无要事,就陪方老哥走一趟吧。”
他心中却在暗道:
“陪你走完这一趟,我就该去见那三心红王啦,也许,从此再无相见之日了。”
四人互道珍重,各自起程,霎时之间,这破城隍庙前又恢复了宁静。
当四人的身形消失之时:又有两个人如鬼魅一般悄然走到庙前,正是那飞狐云焕和及天山哑剑客龙杭冬。
云焕和望着消失的背影,哼了一声道:“龙老大,他们的话你都该听见了?”
龙杭冬点了点头,云焕和切齿道:
“这一次,咱们要把这几个老儿一网打尽。”
龙杭冬摇了摇头,云焕和双目中射出凶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眼眶中转了十几转,忽然狠狠地沉声道:
“有——了——”
龙杭冬望了他一眼,云焕和一把抓住龙杭冬的手臂低声音道:
“你方才可听见,一月之后他们要在这里集合,然后翻山到关外去,那山上破关帝庙一带的形势真是天赐良机,咱们只要略一布置,莫说这几个老儿,再大的来头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说着他在龙杭冬耳旁一阵窃窃耳语,直说了一盏茶的,云焕和这才得意地冷冷笑道:
“你说说看,还有比这更妙的么?”
龙杭冬目中现出佩服的光芒,云焕和拍了拍巴掌道:
“所以说,现在全看你龙老大啦。”
龙杭冬诧异地一张嘴,云焕和道:
“说明白一点,非你天山的独门毒药‘白骨烟’的‘千年犀粉’难奏全功。”
龙杭冬捡起一枝树枝,在地上写道:
“这种天山独门毒药性又不算强,你要它何用?”
云焕和道:
“毒性虽不强,可是天下唯有这种毒药人于无形,防无可防呀。”
龙杭冬听了这话,想了一想,突然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云焕和冷笑一声道:
“龙老大可是不愿意?”
龙杭冬在地上写道:
“一个月之内赶回天山拿药,往返奔波,我是为谁做嫁衣?”
云焕和仰天哈哈大笑道:
“不错,咱们是小人之交,唯利是图,龙老大,我知道你切齿之恨的就是武当那麦任侠,他杀了你师弟老林,只要你助了我飞狐,我飞狐必助你干掉麦任侠,食言的死在刀剑之下。”
龙杭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云焕和道:
“一月时间不算多,龙老大你就动身吧——”
龙杭冬伸出手来,云焕和击掌三下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于是,龙杭冬飞身拔起,直向西奔去,云焕和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得意地冷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