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酒杯底下,竟覆盖着一个小纸团。
他来不及深思,一把将那小纸团抓起,立即打开来,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所有饮食,请安心服用,同时,请随时注意倾听,如果那幅无名氏的山水画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时,请将椅子移过去,届时我当以真气传音向您报告一些机密消息。”
这一纸便条,虽然没头没脑,也没署名,但是为了给他白天虹而写,却是毫无疑义的了,而且可以想见,写这便条的人,冒着极大的风险。
白天虹看过之后,立即将纸条纳入口中,和酒咽了下去,接着,他故装泰然自若地,自斟自饮起来。
当然,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他明白,像这种事情,仅凭胡猜乱想,反而会将自己导入歧途上去,倒不如暂时抛开。任其自然发展为妙。
于是,他于酒足饭饱之后,立即先行将椅子移到那幅山水画下面,半倚半躺地,假装着闭目养神,静待那神秘纸条上所说的声音到来。
寂静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幅无名氏的山水画上,陡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弹指声。
这三声弹指声虽然很轻微,但因墙壁是生铁所铸,弹指的人又贯注了内家真力,而白天虹又是靠着铁壁凝神倾听,所以,听起来却是特别响亮。
白天虹方自心神为之一震间,耳中又传人-丝微弱而清晰的语声道:“白令主,这幅山水画底边的铁壁上,有一个黄豆大的小洞,如果您已经听到我的话,请将咀唇接近那个小洞,以真气传音来回答我的话。”
白天虹头部所靠的墙壁,也就是那幅山水画的底边位置,他闻言之后,装着漫不经意地将画边微微揭起,目光一扫之下,只见那个黄豆大的小洞,就在他头部的旁边,似此情形,他用不着变更姿式,只要将头部微微一偏,双方就可以交谈了。
当下,他强忍心中激动,传音答道:“我已经听到了,朋友是谁?”
那小洞中语声道:“我是教主的徒弟,也是他的仇人。”
白天虹不由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小洞中语声不答反问道:“令主知道这摘星楼是谁所造么?”
白天虹苦笑道:“不知道啊!”小洞中语声道:“这就是我师傅的杰作哦!对了,令主听说过‘赛鲁班’向日葵这个人么?”
白天虹道:“听说过,那是江湖上对土木机关最有心得的第一位高手。”
小洞中语声轻轻一叹道:“可是,他老人家于建成这座摘星楼之后,即神秘失踪,至今生死不明。”
白天虹“哦”了一声道:“朋友你就是向大侠的高徒?”
小洞中语声苦笑道:“不是高徒,是劣徒。”
白天虹道:“朋友别太谦,那么,令师是怎样失踪的?而朋友你又怎会投入通天教主手下的呢?”
小洞中语声道:“这真是说来话长,目前我只能简单地说明,家师受聘设计这一座摘星楼时,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乃事先绘好一张设计图和一封信,托人暗中交与我,当时,因家母卧病,我正亲侍汤药,才未在家师身边,否则,如今我也没法在这儿存身了。”
白天虹若有所悟地道:“哦!朋友你是遵奉令师传书的指示,才投入通天教中的。”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不,当时,我只知道是四海镖局。”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当我进入四海镖局时,这摘星楼刚开工,家师与我,虽然经常见面,却是除了难得的互以书信秘密交谈之外,彼此都装成陌生人。”
白天虹问道:“朋友你现在是冷剑英的徒弟?”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五年前,我就成了他的徒弟了,因在同侪中,我的资质还不错,并因我系别有用心,而善伺人意,所以,目前在现有的二十四个同门中,我的成就最高,也最得冷剑英的信任。”
白天虹接问道:“朋友怀疑令师的失踪,是冷剑英所为?”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只是不知是已被杀死?还是只被软禁而已?”
白天虹道:“朋友既是向大侠的高徒,而令师并事先将摘星楼的设计图给了你一份,那么”
小洞中语声截口接道:“是的,这摘星楼中的机关,我都了如指掌,但因若干主要所在,都略有变更,而我平常又不便套问,以免露出马脚,所以迄今仍在暗地摸索之中。”
白天虹不由剑眉一蹙道:“那么,这密室的机关,你也没法开启了?”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但我将尽量设法,使令主早点脱困。”
白天虹道:“不能开启机关密室,那还有甚法子可想呢?哦!对了,你现在是在甚么地方?而能同我说话?”
小洞中语声道:“这是一条只有我个人知道的秘密甬道,必要时,我将使令主由此处脱险。”
白天虹接问道:“这甬道总会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
小洞中语声道:“那是家师暗中做下的手脚”
白天虹截截问道:“朋友,这铁壁有多厚?”
小洞中语声道:“铁壁厚达五寸,令主,如果我手中有一枝宝刃,就好办了。”
白天虹微一沉思道:“朋友,哦!我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敝姓古,单名一个剑字。”
“哦!原来是古兄。”
话锋一顿,又接问道:“古兄能否自由出入?”
古剑答道:“只要不当值,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令主是否有甚差遣?”
白天虹沉思着道:“如果没有碍难,我想请古兄跑一趟关林。”
“好的,我当勉力以赴。”
“而且是越快越好,迟则恐徐令主已采取行动,难免双方半路参商。”
古剑的语声道:“令主放心,我将尽速前往只是,徐令主怎会相信我呢?”
白天虹道:“这个,我有办法”
说着,由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一小片,以真气透指而出,在布条上草成两行细如蝇头的字迹,然后将布条卷起,由小洞中塞了过去道:“古兄,请持此前往,就不致有问题了。”
古剑接过布条之后道:“令主,方才冷剑英所说的条件,您决不能答应他。”
白天虹道:“我不会轻易接受的,不过,古兄是否知道他,为何不直接暗下控制我的神智?却偏要费如许唇舌?”
古剑的语声道:“这个么?令主,他那控制神智的方法,是药物与手术同时进行的。”
“哦!原来如此。”
“所以,除非他能说服您自动控制,否则,就必须先行制住您的穴道才行。”
“谢谢你的提醒!”
古剑的语声接问道:“令主是否还有甚疑问?”
白天虹沉思着问道:“古兄,是否知道家父和吕大侠等人”
古剑截答道:“令主双亲与吕大侠所住房间,仅与冷剑英隔一道屏风,因系特别所在,机关布置已略有变更,目前,我也没法自由出入。”
白天虹轻叹一声,未答话。
古剑的语声又接道:“令主请莫心急,目前是使令主脱困为第一急务,只要令主安全出险了,我将尽一切可能,协助令主双亲大人出险。”
“谢谢你!”白天虹接道:“你还是早点设法去关林吧!”
古剑的语声道:“好,令主请多珍重,我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室顶铁窗再度打开,现出冷剑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孔。
白天虹首先冷然说道:“冷剑英,现在才多大时间!小爷还没考虑好。”
“不要紧。”冷剑英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还没考虑好。”
白天虹注目问道:“那你现在来打扰我干吗?”
冷剑英道:“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先问问你。”
一顿话锋,手抚长须,注目问道:“有一种名叫‘太清玄震’的功夫,老头子是否曾传授给你?”
“太清玄震”也就是那天竺秘笈中所载的至上神功。
“不老双仙”徐羽军夫妇所获“黄石真解”中,全篇所载的均为“雷音玄震神功”和各种精奇招式,但最末一篇天竺文中,却专载“太清玄震神功”
“雷音玄震”为刚性,施展时,有石破天惊,山摇地动的威势。
“太清玄震”却为柔性,声势强不及“雷音玄震”但威力却远超过“雷音玄震”
白天虹一听对方一语触及核心,心知必与那天竺番僧之神秘失踪有关,心念一转间,竟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考验一下,小爷的‘太清玄震’的成就?”
冷剑英道:“听你这语气是表示老头子已将‘太清玄震’传授给你了?”
白天虹冷哼一声道:“废话!”
冷剑英道:“别自欺欺人!白天虹,据我所知,老头子不懂天竺文,而那黄石真解中的‘太清玄震神功’口诀,却是用天竺文写的。”
白天虹笑道:“我爷爷他老人家,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区区天竺文,又怎能难得了他老人家呢!”
冷剑英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费尽心机,杀死天竺番僧,窃去译文稿?”
白天虹笑问道:“这些,是你亲自看到?”
冷剑英道:“我虽然没亲自看到,却断定是你所为!”
白天虹脑际灵光一闪,毅然点首道:“不错!虽然不是我亲自下手,却是我所主使。”
冷剑英注目问道:“是你唆使飞燕那贱婢下的手?”
“不错!”
“那贱婢何在?”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微顿话锋,又注目沉声接道:“冷剑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亘古不移的至理,你,欺师灭祖,罔顾伦常,到如今,你又获得了一些甚么!”
冷剑英双目中厉芒一闪间,白天虹又接问道:“冷剑英,你以为那番僧,真是在为你卖命么?”
冷剑英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白天虹冷笑道:“冷剑英,我背几句口诀给你听听,看你能不能听懂?”
接着,他将那天竺文译本中,由天竺番僧所译,和申天讨所译的,分别念出来几句,然后注目地问道:“听得出真伪么?”
冷剑英将那正误两种不同的口诀,反复地念了两遍,不由顿足怒叱道:“该死的番狗!”
原来白天虹方才所念出的口诀,是“太清玄震”口诀中颇为重要的一小段,但那天竺番僧,却将其中更动了两个似是而非的字。
试想,在一篇紧要口诀中,竟有不少似是而非的字,这影响又岂同小可!冷剑英不曾因此而走火入魔,该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这情形,又怎能不教他切齿痛恨!白天虹淡淡一笑道:“该死的未必是番狗,冷剑英,你自己对如此大事,居然恁地糊涂,如非是油蒙心窍,那就是你的气数已终了!”
冷剑英恍然若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
白天虹道:“可惜你明白太晚啦!”
“还不算晚!”冷剑英钢牙一挫道;“我将立刻下手,扑杀此獠!”
白天虹披唇冷哂道:“人家早已获得了‘黄石真解’中的全部神功,你自信能是人家的对手么?”
这所谓“人家”虽未指明是谁,但他们两人都已心照不宣,认定了就是那以东方逸姿态在外间活动的“恨月山人”古太虚。
冷剑英喟然一叹,沉吟少顷,才以真气传音说道:“白天虹,你是聪明人,该明白你的生死对头,可不是我冷剑英。”
白天虹冷笑道:“又想跟我谈甚么条件?”
冷剑英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白天虹注目问道:“说出来试试看?”
冷剑英传音说道:“我立刻恢复你的自由,只要你肯帮我将古太虚除去。”
白天虹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先决条件。”
冷剑英微微一楞道;“你还有条件?”
是啊!身为阶下囚,居然还能跟主宰他命运的人谈条件,怪不得冷剑英会发楞啦!
白天虹冷笑道:“你如果认为我不配谈条件,那就罢了!”
冷剑英不禁苦笑道:“好!你说出来试试看,只要不太离谱,我当勉为其难就是。”
白天虹沉声接道:“先恢复我父母和吕大侠的本来和自由!”
冷剑英不由讷讷地道:“这个”
白天虹截口笑问道:“不可以,是么?”
冷剑英道:“你让我多考虑一下。”
白天虹冷笑道:“冷剑英,别把我当成三岁孩童,想利用我替你除去劲敌之后,再用我的父母来胁迫我!”
冷剑英苦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总不能不为未来的安全留一个退步呀!”
白天虹断然地道:“我这先决条件,不能打折扣,否则,一切免谈!”
冷剑英脸色一沉,传音说道:“白天虹,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声:目前,我随时可制你于死地!而我,虽有心腹隐忧,却非燃眉之急。”
白天虹冷笑一声:“随你怎么说,要想同我合作,就没还价的余地。”
冷剑英沉思着接道:“兹事体大,咱们彼此都需要从长考虑,且等明天再谈吧!”
说完,重新关上铁窗,迳自离去
同日午后,铁板令主所临时驻节的关林关帝庙中,有一个为时颇长的紧急会议,而超渡绿珠亡魂的法事,也由关庙的僧侣们,在肃穆地进行着。
黄昏时分!
绿珠的灵柩,在以徐丹凤为首的群侠护送之定,暂时安葬在关林东侧的一个土岗之上。
一杯黄土,三尺孤坟,这位可爱而又可怜的绿珠,就这么结束了她这短暂的一生。
生老病死,本属人生无可避免的过程,但像绿珠这种花样的年华,就如此溘然长逝,任凭旁观人胸襟如何豪放、豁达,也难免黯然神伤。
因此,送葬群侠中,不论与绿珠生前识与不识,莫不满脸悲怆,目含痛泪。
尤其是曾与绿珠生前共这患难的袁玉琴与陈素娟二位姑娘,更是掩面饮泣,悲不可折。
徐丹凤像一尊石像似地,静立那三尺新坟之前,樱唇翕张着,却没发出一丝声息,一任那缭绕香烟,与飞旋的纸灰,围绕着她,飘扬飞舞
良久,良久,冷寒梅拍拍爱徒的香肩,幽幽地一叹道:“素娟,别伤心了!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你这位绿珠姊,虽然死得在早,也太惨,但她也够哀荣的了,目前,咱们当务之急,是化悲愤为力量,及早救出小明,并替绿珠报仇才是。”
申天讨立即附和着接道:“冷姑娘说得对,咱们该化悲愤为力量,赶快设法救出白令主,并为绿珠姑娘报仇。”
听申天讨这语气,敢情他们午间的一连串会议,还并未研讨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
施朴泉也接着向徐丹凤恭身说道:“令主,请节哀回驾,继续主持研讨营救白令主的大计吧!”
此人与申天讨一唱一和,倒蛮像一个左侍的身份。
徐丹凤美目中滚落两颗晶莹的泪珠,徐徐回转娇躯,却是目光突然一亮道:“姥姥您”
原来那唯一不管参加送葬行列,在关庙中留守的“鬼影子”于四娘,也快步走了来,而且,后面还随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庄稼青年。
但徐丹凤的话声,却被于四娘摇手止住了。
她,脸色肃穆地走向绿珠坟前敛衽一礼道;“绿珠,老婆子给你送行,也特地来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马上将以你的仇人鲜血,祭奠你的在天之灵”
当于四娘说到这里时群侠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那庄稼青年,以为那庄稼青年,就是于四娘口中所说的“仇人”
正当众人以为那庄稼青年就是于四娘口中所说的“仇人”时,于四娘却陡地将话锋一转,而沉声喝道:“申大侠,请立刻擒下施朴泉!”
群侠闻言一怔间,申天讨已一声恭喏,飞身向施朴泉扑去但施朴泉既知自己形迹已露,岂会呆着等死。
因此,当申天讨向他扑去之同时,他早巳一声狂笑,长身向荒野中飞射。
申天讨震声大喝“匹夫!那里走!”
扬掌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
施朴泉头也不回地,反手一甩“砰”地一声,他却借双方掌力反震之力,更形加速地向前飞射,口中并哈哈大笑道:“谢啦!”
申天讨匆促发掌,想不到竟反而等于帮助敌人加速逃逸,这一急,可真是非同小可,气急交进之下,自然是加速咬尾疾追。
但他们两人,同是列名当今八大高手之一,功力要在伯仲之间,尽管申天讨因翻译天竺秘笈,徐丹凤特许他一同研讨,而大有进境,真要与施朴泉动上手,也非一二百招以上不能将其制服。
目前,他这忙中有错的一掌相“送”双方的距离,自然因之拉长啦!
申天讨身形似飞激矢射中,震声大喝:“老残废,留下命来!”
刹时之间,双方距离已由五丈缩短到三丈。
施朴泉心头暗凛中,一把淬毒钢针反手打出,口中并冷笑一声:“去你娘的!”
以施朴泉的身手,又是情急之下所打出的淬毒钢针,自然是既劲且疾,而申天讨也自不能等闲视之,不得不凝劲一挥大袖,将迎面射来的暗器震飞。
但这样一来,那激射的身形,自然地为之一滞,而那刚刚缩短的两丈距离,又告拉长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是发生于俄顷之间的事。
施朴泉见自己一把淬毒钢针,已收到预期的效果,不由精神一振地,依样画葫芦,回手又是一把淬毒钢针,口中并冷笑道:“姓申的,你再尝尝这个”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人影飞闪,香风轻拂,徐丹凤已俏脸含霜地,拦在他面前,冷叱一声:“站住!”
这下子可好啦!前无进路,后有追兵,施朴泉可不得不认命了。
但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成名人物,尽管心中无比焦灼,但表面上却是猛然刹住身形,冷然叱道:“徐丹凤,你以为老夫怕了你!”
徐丹凤方自冷哼一声,申天讨已飞落她身旁,向着她躬身一礼道:“令主请退过一旁”
“退过一旁!”施朴泉截口冷笑道:“你们这一老一少,未必能留下老夫,依老夫之见,最好是再多叫几个来,也让老夫杀得痛快一点!”
口中说着,左手已撤出他那锯齿形的奇形长剑。
徐丹凤冷冷一笑道:“施朴泉,你用不着拿话相激,对付你这种浪得虚名之辈,本座不屑出手,也不屑倚多为胜,只要你能在本座右侍手下幸逃不死,本座放你逃生!”
施朴泉不禁暗中宽心大放地注目问道:“真的!”
申天讨嗔目怒叱道;“混帐东西!令主说的话,还用得着怀疑么?”
一顿话锋,又沉声喝道:“老残废,申天讨也不妨夸句海口,只要你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二百招,老夫决不再难为你!”
以申天讨的身份和地位,当着如许群侠面前,所言自非儿戏。
因此,施朴泉于听得暗暗心惊中,却也产生一丝侥幸心理:他们双方之间,有多少斤两,各自都心中有数,纵然申天讨曾于铁板令主手中获得甚么好处,而功力大增,但凭他的身手,支持一二百招,应该不致有甚问题。
心念电转间,口中却冷笑一声道:“姓申的,你大概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申天讨未再答话,却于冷笑连连中,撤出了他那轻易不用的独门兵刃“天狼爪”缓步逼向施朴泉身前,沉声喝道:“请!”
这时,于四娘却也震声喝道:“申大侠,速战速决,格杀不论!”
申天讨朗声答道:“是!”“是”字声中,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两人已硬拼了一招,双方各自被震退一步。
施朴泉冷笑一声“姓申的,也不过如此!”
申天讨手中天狼爪一抡飞身进击,口中却同时敞声大笑道:“老残废,你等着瞧吧!”
“北漠狼人”申天讨的“天狼八式”与“西域十不全”的“旋风剑法”都算是武林一绝。
这两位一交手,其招式之精彩,与战况之激烈,自可想见。
但申天讨似乎想出敌意外地突施杀手,以奏奇功,所以,在开始这一阵恶拼中,使的完全是本身的招式,而并未使出由铁板令主手中新学的精奇绝招,因而,双方都表现得有攻有守,轩轾难分。
这时,徐丹凤快步走向于四娘身前,低声问道:“姥姥,是否有甚”
不等徐丹凤说完,于四娘立即递给一个小布条,沉声接道:“你先瞧瞧这个。”
原来这小布条,就是白天虹托那古剑,乘机送来之物。
徐丹凤匆匆一瞥之下,俏脸接连数变,然后美目移注那庄稼青年问道;“这位就是古少侠?”
庄稼青年向着她躬身一礼道:“不敢!小可古剑,见过令主。”
徐丹凤一面还礼,一面说道:“古少侠冒险前来送信,本座还没道谢哩!”
古剑谦道:“哪里,哪里,能为两位令主效劳,是小可的光荣,怎敢当令主道谢。”
徐丹凤注目问道:“古少侠,白令主可好?”
古剑正容接道:“回令主,白令主虽居虎口,短期内却是安如泰山。”
徐丹凤目光移注于四娘问道:“姥姥,这布条上,小明并没提及施朴泉啊!”于四娘冷一哼声道:“丫头,你知道这位古少侠是甚么人?”
徐丹凤苦笑道:“您不告诉我,我怎会知道。”
于四娘道:“这些,等会再谈,总而言之一句话,绿珠之死,等于是死在施朴泉手中,所以我一时半刻也不能放过这厮!”
微顿话锋,扬声喝道:“申大侠,别拖时间了,咱们还有紧急事待办哩!”
这时,申天讨与施朴泉激战已逾百招。
施朴泉因见对方并无甚新奇绝招,正在暗感兴奋,只要再拖过几十招,自己就可脱险了。
不料于四娘这时一喝,申天讨的攻势突转凌厉,并朗朗地一笑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老残废,你认命了吧!”
话落,腾身而起,漫天爪影,如天网伸张似地,兜头下罩。
这正是徐丹凤所传给他的“空前三式”中的第一式“天网恢恢”在他全力施展之下,威力扩及四丈方圆,爪影重重,劲风呼啸,以施朴泉名列当今八大高人的身手,竟也感到无从招架,破解无术,逃逸更是力不从心,生出绝望之感。
这情形,当事人的施朴泉,固然是被吓得亡魂具冒地汗毛直竖,即使旁观的群侠,也感一股无形压力,似乎周围的空气也凝结似地为之一窒。
就当这石破天惊地一击的瞬间,徐丹凤陡地震声大喝:“申老请留下活口!”
申天讨沉声恭喏中,爆出一声金铁交鸣,施朴泉左手中的锯形奇剑,首先被震飞五丈之外。
紧接着,一声惨号,罡风爪影齐敛。
申天讨凛若天神地卓立原地,施朴泉一条左臂齐肩而断,肩骨碎裂,血流如注,目射厉芒,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地挺立一旁。
徐丹凤缓步而前,目注施朴泉沉声喝道:“施朴泉,本座老早已洞悉你的居心,也深知你死有余辜,但本座仍须要你亲自招供你的罪状”
施朴泉目中厉芒一闪,截口怒叱道:“贱婢!老夫”
“劈啪”两声,已挨了季东平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季东平脸寒似水,沉声叱道:“老残废!你只管冒犯令主虎威,老夫可不在乎打落水狗!”
季东平这两记耳光,出手当然不轻。施朴泉的双颊,登是肿起老高,咀角血迹涔涔而下地惨笑一声道:“没甚么罪行可供的,于四娘说得不错,绿珠之死,委实是我所促成,现在,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徐丹凤冷然接道:“说详细一点!”
施朴泉道:“刁英吃里扒外,是我施朴泉所揭发的,因而导至白令主被捕,与绿珠的惨死够了么?”
徐丹凤目光移注古剑道:“古少侠,事实经过,是否如此?”
古剑点点头道:“是的!”
徐丹凤目注施朴泉,银牙一挫,恨声说道:“施朴泉,你已残上加残,本可饶你一死,但以你的身份地位,居然以卑劣伎俩,暗地伤人,却是饶你不得!”
施朴泉惨笑道:“老夫自知罪孽深得,只求速死。”
于四娘扬声喝道:“季大侠,成全他吧!”
“是!”季东平目注正蹙眉沉思着的徐丹凤,恭声请示道:“令主?”
徐丹凤挥了挥手道:“好,拉到绿珠坟前去。”
季东平双目尽赤,煞芒毕射地,一手执剑,一手拉着施朴泉走向绿珠坟前,大喝一声:“跪下!”
施朴泉嗔目怒叱道:“士可杀而不可辱!季东平,你”季东平一脚踹向对方腿弯,截口冷笑一声:“此刻可由不得你!”
施朴泉身负重伤,穴道又受制,这回,可真是由不得他了。
惨呼声中“砰”地一声,已爬伏绿珠坟前。
季东平宝剑尖抵着施朴泉的背部,目蕴泪光地颤声道:“绿珠泉下有知,请啖此老贼的狼心狗肺”
徐丹凤毕竟是女儿家,不忍目见此种惨剧之进行,促声喝道:“季老,给他一个痛快”
说着,已首先背转身去。
季东平恭喏声中,手起剑落,施朴泉的人头已滚向一旁,鲜血狂喷,染红了半座新坟。
季东平顺势一脚,将施朴泉的无头尸身挑起一丈多高,扭头向申天讨道:“申兄,给你的青儿打一次牙祭如何?”
申天讨笑道:“那我代表青儿先谢了?”
扭头一声沉喝:“青儿”
伏伺五丈外的那只青狼,一个虎扑,飞窜过来就当此时,一声佛号遥遥传来:“阿弥陀佛!人死不记恨,施主们请给贫僧一个面子,将其掩埋了吧!”
声到人到,一个枯瘦如柴的古稀老僧,与“神拳无故”白云飞并肩飘落当场。
原来白云飞因感群侠方面,人手略嫌单薄,乃于前天特地赶返嵩山少林本院,将与他同辈的一位长老枯木大师请了来。
群侠中,虽然都没见过枯木大师,但因白云飞行前已有说明,此刻,既然与白云飞并肩飘降当场,则这形容枯瘦的老僧,自然不言可知,就是枯木大师啦!
因此,申天讨连忙喝阻那正向施朴泉尸体扑去的青狼,并偕同其余群侠向白云飞施礼寒暄。
白云飞因刚由嵩山赶回,一见眼前情况,正不知是谁遭了敌人的毒手,当下,他强定心神,将枯木大师与在场群侠一一引见之后,才目注徐丹凤问道:“徐姑娘,这是”
徐丹凤截口一叹道:“老人家,说来话长,咱们且回去再谈吧!”
接着,扭头向季东平道:“季老,请将那厮就地埋起来。”
“是!”季东平正容接道:“不过,这狗东西不能让他埋在绿珠姊的坟旁,老朽将把他的尸体埋得远远的”
回到关帝庙中,白云飞听过徐丹凤所说的情况简报之后,竟忍不住热泪盈眶,老脸抽搐着,长叹一声道:“白云飞罪孽深重,祸延子孙,我如果再不能将他们亲自解救出来,死后又有何颜见列祖列宗于泉下”
这几句话,虽然没头没脑,但含义却至为明显,白晓岚与白天虹父子,显然就是他的骨肉至亲。
对于“中原四异”中“惜花公子”白晓岚的身世,江湖上从来没人提及,当然是表示没人知道,但谁又能想到,竟是“神拳无敌”白云飞的儿子哩!
因此,白云飞话声一出,除了枯木大师仍自保持平静之外,其余群侠,莫不为之目瞪口呆地愕然出神。
他们不但大感意外,心头也有着太多的疑问。
可是,一时之间,却是谁也不出口。
倒是一旁的古剑,首先向徐丹凤问道:“令主是否有甚么指示?小可因时间有限,不便再久等了!”
徐丹凤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对了,古少侠请将与白令主交谈经过,再向本座说一遍。”
古剑恭身答道:“回令主,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他将与白天虹所交谈的经过,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群侠听完之后,白云飞首先说道:“老弟,老朽该首先向你郑重致谢,但现在时间太以匆促,来不及谈。”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枝精光耀目的匕首,递与古剑,正容接道:“这枝匕首,虽不能称为宝刃,但还可将就着派派用场,老弟拿去,请先将那密室的铁板,划上可用掌力震破的深度,当然,如能全部划透,那是再好不过。”
古剑将匕首揣入怀中,注目问道:“老前辈几时前往接应?”
徐丹凤抢着说道:“古少侠,咱们四更之前,必然到达通天教总坛,但因白大侠夫妇与吕大侠等三人也在敌人手中,因他们三位情况特殊,未便出手解救,所以,如果白令主能藉古少侠之力,可以暗地脱险,就暂时不必惊动对方古少侠,你懂了么?”
古剑点点头道:“小可懂了。”
徐丹凤道:“是么,你先请吧!”
古剑恭答道:“是!小可告辞。”
躬身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徐丹凤目注季东平、申天讨二人道:“季老、申老,请二位暗中护送古少侠,不必再回来,三更之后,咱们在他们总坛大门前会齐。”
季东平、申天讨二人躬身施礼,转身离去。
白云飞目见徐丹凤顾虑周详,指挥若定,俨然有大将之风,不由拈须苦笑道:“徐姑娘,比较起来,老朽这一把年纪,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徐丹凤截口娇嗔地道:“老人家,您”
冷寒梅接道:“丹凤,别撒娇了,咱们还是先商量如何营救小明脱险吧!”
于四娘精目一翻道:“还有甚么商量的,大伙儿杀过去就是!”白云飞接道:“于大姊,这事情可毛燥不得,方才徐姑娘说得对,今宵能不动手,最好是不动手,到时候且看情况如何再说吧!”
于四娘讪然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于四娘就是这个急性子,倒教白老见笑了。”
接着,又注目“咦”道:“白老,白大侠父子,竟是你的亲骨肉?”
白云飞黯然一笑道:“不错。”
徐丹凤笑道:“老人家的这一张咀,也算够紧的了,相处这么久,今宵才透出这一丁点儿。”
一直很少说话的江月娥,也点头笑道:“对!对!徐姑娘,如非天虹那孩子被软禁,他老人家连一丁点儿也不肯透露哩!”
徐丹凤美目凝注白云飞问道:“老人家,白大侠是您的亲生骨肉,这事情,为何要如此讳莫如深?江湖上也从来没听人说过?”
白云飞目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发出一声长叹,却是没答腔。
于四娘不由笑问道:“白老,莫非有甚难言之隐,要真是,那也就算了。”
白云飞霜眉微蹙地苦笑道:“说来也没甚么”
于四娘接道:“既然没甚不便,目前,反正闲着,距离出发时间,也还有个把更次,何不说来让大家开开耳界哩。”白云飞只好向一旁的枯木大师救援道:“师弟,请你代我说明一下,可好?”
枯木大师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依老衲之见,还是不说的为妙。”
徐丹凤不由得撒娇地道:“大师,您”
枯木大师截口笑道:“令主姑娘莫撒娇,我说就是,不过,出家人说这种事情,多少有点不便,所以,我得向我佛如来告罪,暂时撇开和尚的身份才行。”
这位在少林一派中,辈份犹高于当代掌教的高僧,虽然须眉全白,但说起话来,却颇为风趣。
徐丹凤不禁嫣然一笑道:“不管您用甚么身份,只要说出来就行。”
“是!令主姑娘。”枯木大师莞尔一笑道:“在下就说啦!”
接着,才沉思着说道:“从前,有那么一位花花公子,不!当这故事发生时,这位花花公子,实际上已四十多岁了哩。”
一顿话锋,目注徐丹凤笑问道:“令主姑娘,你知道我口中的花花公子是谁么?”
徐丹凤微笑地道:“当然是白老人家嘛!”
枯木大师一本正经地道:“不!你应该跟着白天虹叫爷爷才对。”
徐丹凤俏脸飞上一片红云,扭着腰肢,不依地道:“您我不来了”
枯木大师呵呵大笑道:“丫头,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于四娘笑道:“大师,还是说正经的吧!”
“是!于大姊。”枯木大师这才正容说道:“这位花花公子,武功超绝,富比陶朱,上天对他,可算是非常优厚的了。
“可惜他,生长绮罗丛中,脱离不了一般富家子弟的纨绔习气,家中已有一妻一妾,仍不知足,居然风流自赏,到外沾花惹草。
“他那位元配夫人,也是武林世家的名门闺秀,相当美慧贤淑,唯一缺点,就是度量太窄醋性太重,配上这么一位花花公子式的丈夫,在闺房中,时起纠纷,自是不难想见。”
顿住话锋,端起面前香茗,饮了一口才沉思着接道:“起初,这位花花公子,虽然放荡不羁,但对堂上双亲,却颇为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