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药王村

    庐山北麓，接近于大孤山之间有个小村，名为药王村。

    此村依山而立，常年气候温和，四季如春，不但适合栽种兰花，更适合培植种种珍贵药材，尤以何首乌、人参等补品为最大宗。

    但见全村上上下下百余户，如田园别墅般散落于方圆七里之小村落。较气派者搭二三层楼，较朴素者则仍保留茅草竹墙，显现老字号模样。唯一相同的则是家家户户屋前必定草木丛生，百花争艳，尤其青藤黄藤更爬满屋墙，有的结穗成果，有的串成串排成花，有的藏绿如茵，早把屋屋墙墙陷于青翠之中，好一幅与世无争田园安乐图。

    虽然此村能培植高贵药材，利润可观。然而灵药必定得经年累月吸收天地灵气方能成形，方能见功效。就如一指粗人参，也得培育十年以上，村中药农又无计划栽种，全然一窝蜂做法，虽不至于落个血本无归，却想赚个高利头也不容易，常常沦为外地药商于取予求的杀价，弄得好生狼狈。

    药王村民过的仍是清苦的。

    基于此，有人干脆直接上山采药，这有如挖宝，或而数年无所获，或而突然间找到千年灵药，卖得利润足可吃一辈子。

    然而多少人有此机会呢？

    据药王村有史以来，前前后后每一代，亦即是大的一甲子（六十年）也只不过二十余户人家曾遭此事。

    可惜那些人在发财之后，往往想脱离这看来贫困的小村。

    然而在接触外头繁华花花世界之后，方知所赚得的钱竟然如此挡不了，熬不住，三两年又搬回来的多的是。

    有的人连祖产都卖了，此时只好替附近原是邻居的老板打零工度日，有的干脆另找地方开垦，有的则当起中盘商介绍外地客前来买货，有的则再次进人深山寻求另一次奇迹。

    这即是药王村世世代代看似无形却是有形的轮回。

    当然，像洪金宝该是个特殊例子。

    早在八岁时，他母亲即已把他送往有武功的二叔那儿，当时在药王村何等风光。

    虽然二叔只是江南慕容世家的一名长工，然而他照样使洪金宝风光到现在，毕竟二叔一月十两银子的薪水，早让药王村上上下下所津津乐道。尤其二叔会武功又见过世面，每次回到小村，哪个人不把他捧为县太爷般伟大？

    早几年，洪金宝的确特别喜欢回小村大大炫耀一番，然而长大了，父母相继过世，在缅怀心情下，总少了那份劲，再加上长久的疏远，他反而有了近乡情怯之感觉。

    不过，事隔五年后的今天，他又自兴致高昂地返回药王村。

    因为他奉了二叔命令，带着百两银子——老实说，他一辈子还没摸过这么多的银子，准备买株千年人参回去替慕容府老太君做九十大寿。

    一百两啊！

    洪金宝旋风立即刮得药王村鼎沸。

    西家陈伯伯，东家李婶婶，小时玩泥巴的王小虎一大堆人都急着把家中最好的人参搬出来想卖个好价钱。

    可惜这些人参最好的顶多五六百年，差千年人参一大截。

    “差一点点没关系吧，他们未必内行。”王小虎这么说。

    “不行！”洪金宝绝对权威而威风地说：“慕容世家岂是井底之蛙，像这种人参，他们只要从厨房箩筐里边一倒，多得像蕃薯。要是被拆穿，我还有命在，小虎，少陷害我！”

    洪金宝一掌捣向麻脸的王小虎屁股，捣得他跳笑直躲闪。

    “照你要求，全村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找到货色，除非你自己到山上采。”王小虎窃笑：“说不定找到之后，可以给那太君过百岁生日。”

    “少糗人！”既然没有现货，洪金宝不得不另想办法，道：“这样好了，你们提供可能挖到千年人参的地方，只要我找到了，钱照样给你们呃！八十两好了，我挖的，总该嫌个二十两工钱吧。”

    八十两仍是个动人数目，而且反正挖不着也不吃亏，村民立即各显神通，透过耳语或字条，把可能出现千年人参的地点暗自告知洪金宝，还交待大概如何走，怎样挖较能找到人参。

    洪金宝也乐得一一记下，照行情，他是不会把不同的地点说出，那样会使村民认为私秘受到侵犯。但若有两者相同地点者，他还是会把两人叫到旁边说清，免得到时分银两而闹纠纷。

    所有人都说了，唯有王小虎没弄出名堂。

    “怎么，混了二十年都没上山？”洪金宝道。

    “谁说的！”王小虎道：“我去的比他们都深，他们这些老头已经没用，说的那些地方根本找不到千年人参，若有也只能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我就不一样！”他拿着手中小臂粗人参：“看到没有，六七百年，换个五十两没问题。”突而细声说道：“咱们来合伙，我去采那些人参，你帮我拿去卖”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有一大堆似的？”洪金宝感到兴趣。

    “岂只一大堆，是一大片！”王小虎贼头贼脑瞄向四周。

    还是怕被人听到，把洪金宝拉向自家小茅屋里头，又拿出两三支同样大小人参，这才放胆说道：“听说过龙角山没有？”

    “你敢闯那禁区？”

    洪金宝从小即听父亲说过，全村的人也明白，那龙角山藏有毒蛇猛兽不说，更有妖邪之类东西，常年传有怪兽咆哮声音，所有前去探寻或采药者几乎无人生还。没想到这王小虎竟然冒此危险，看是疯了。

    “我发现秘密通道！”王小虎道：“从仙鹰峡左侧悬崖爬过去，那里有条天然秘道直通龙角山，只要穿出去，四处都有灵药。我不敢走太远，只在方圆百丈活动，即已找到五六百年人参，如果再深入些，必定有更多灵药可采。”

    “你当真有秘道可走？”洪金宝兴趣不由大增：“那里真的有妖怪？”

    “有！”王小虎肯定地说：“只要靠近那里，一阵阵呜咕呜咕怪叫听得清清楚楚，猝然间又变成野豹撕裂猎物般咆哮。

    最可怕的是那声音变化之速度快得匪疑所思，像奔雷一样，刚开始好像在千里外，吼地一声又在头顶上，任你怎么躲都逃不过它追捕似的，所以我才不敢太靠近正主峰。”

    “到底是何妖怪你见过没有？”

    “见过就好啦。”王小虎自嘲一笑：“若看到了，光卖它的画像，说不定就发了。”笑了几声又道：“不过，说真的，只要不靠的太近，我想是不会有危险，你有没有兴趣闯一趟？然后咱们一起做这生意？”

    “好啊！”半由于好奇，半由于洪金宝的确想寻得千年人参，在认为危险不大之下，他同意跟王小虎一同前去探个究竟。

    两人同是穿开裆裤长大的，青梅竹马默契自是不在话下，当下共同收抬东西。

    王小虎常年爬山，倒也训练出一身强壮肌肉，唯有体格遗传自父亲，老是长不高，只及洪金宝鼻尖，尽管如此，他却已是村里头最为硕壮的一位。

    “阿香呢？你不是跟她很好？”洪金宝笑道：“小时候你还发誓要娶她，现在怎么见不到人？”

    “别提啦！”乡下人憨厚脸容有了红晕，王小虎道：“前年跟林家一同到什么柳州去了，后来就嫁给柳小田，一张帖子也没送，什么青梅竹马，根本靠不住。”

    “是你没留人家的吧？”洪金宝觉得他长相除了鼻子朝天外，也是不差，比起柳小田瘦如老鼠要强得多。

    王小虎叹道：“我是有点后悔。当时她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去，可是我爹娘怎么办？我只好说不要，又不知如何留下她，结果就变成这样啦。”

    “如果你在就好了，你一向比我主意多，又大胆。上次还追得桃花吱吱叫，还记得吗？那次你被桃花她爹拉着耳朵回来，还被你娘罚跪一整天！”

    洪金宝想起六七岁时，因为要桃花扮新娘子，她本是高高兴兴的，但后来因为尿急，想回家解决，当时她已大自己两岁，知道害羞，于是未说半句话即已逃走，自己以为她突然背叛皇上，面子挂不住，就这么追到她家想把人拉回来，她硬是不肯，在拉拉扯扯中，裤子就这么湿了，桃花当然窘羞大哭，引得她老爹出面、硬说是自己非礼人家、一状告到母亲面前，果然吃了一顿大排头。

    为此，桃花还恨自己足足好几年，但后来自己已到了外地，再回来就不一样了，她老是追着自己转，想嫁人似的，只是此次回来却见不着人，莫非熬不住嫁人了？

    “桃花可没嫁。”王小虎道：“她对你倒是情深意重，三年前，她老爹找到远房亲戚，好像在襄阳开间不小药铺，说什么缺人照顾，桃花伯就这么携家带眷走了。桃花还特地交代我，如果遇上你，告诉你到襄阳去找她。否则她会去找你，去年还回来一趟，哇，可变得漂亮极了，她老是说都城有很多男人要提亲，自己也已二十三四岁，再不问明白你的意思，她只好将就选一个嫁了算了。你有意思吗？”

    洪金宝淡笑着：“这小三八还满专情的可是又隔了一年多，说不定她早熬不住。一切就看缘分啦，我倒不想那么急着结婚，你知不知道现在流行单身贵族？我一结婚，什么行情也没了。”

    “有这种事？”王小虎这乡巴佬当然不懂“不是越早结婚越早享福？我倒想多生点儿子替我捶肩捶背的。”

    “到了都市，你就知道啦！”洪金宝奚落几句，还是把话题拉回“有没有刀剑什么的？如果遇上怪兽也好赏它几刀”

    “你会武功？”

    “废话！堂堂慕容世家的（佣人）岂不会武功？”洪金宝耍了两手“我的慕容七剑已有七分火候，寻常人还接不下我三招呢！”

    王小虎看他耍的虎虎生风，自是感受那股无穷威力。想像中大侠客幻影一一浮现“还是你行，还是你行，哪天能不能教我两招？我也想练武”

    “没问题，有剑吗？”

    “哪有，我又不会要，柴刀可以不可以？”王小虎拿出又笨又重的柴刀。

    “勉强啦！”洪金宝心知他拿不出什么法宝，遂将就使用，还好柴刀还算锋利，必要时仍可派上用场“怎么样？何时上路？”

    “马上，可是你的银子”王小虎担心他腰际那袋宝贝，要是掉在山上多可惜。

    “埋了它，你家不会有贼吧？”

    “不会啦！”王小虎干笑着：“老爹老母都不在此，你自个找个地方埋了，谁会知道？”

    “有道理。”

    洪金宝遂找了一处墙角边的水缸下，埋妥那百两银子，再弄得毫无痕迹，才和王小虎取道往山上出发。

    除了柴刀，王小虎还带了干粮，绳索及小铲子，一付有备而来的模样。

    山路崎岖却难不倒两位硕壮青年。

    两人先爬过村民最常用来培植灵药的药王山之后，眼前已是四面高峰耸天，云雾氤氲的原始森林。

    王小虎如识途老马，不断辨别方向，摸往那所谓的仙鹰峡。

    此峡果真如断层，悬崖峭壁连连，风速又强，稍一不慎，即可能被吹落万丈峡谷之中。幸而王小虎知路，专挑地基稳固路线攀爬，再连以绳索，终于有惊无险抵达两峭壁之间的裂缝，交叉处。

    从这里往上瞧，只能见及午夜的月亮，往前瞧则又是另一座高山挡在前头。王小虎指出那座山腰一处裂缝，即为秘道所在。还差三百丈，两人一鼓作气穿过峡壁，往那裂缝爬去。

    一这裂缝远看如线，近看却有两人宽，足可供人行走。洪金宝发现洞口多多少少有兽类骸骨，想是里头曾经藏有野兽莽蛇之类凶物。

    “大概没有了，”王小虎道：“上次我特地拿来雄黄撒在，地面，毒蛇最忌这东西，必定避开，何况这地盘好像是属于妖魔，很少会碰到其他怪物，我们边走边防就是。”

    都已来了，洪金宝自是不愿放弃，当下柴刀抓在手上，点了火折子，一马当先往秘道寻去。

    “要是妖魔从里头钻过来，我们好像挤入水管的乌龟，没得退了。”

    “该不会。”王小虎道：“怪兽大概很大，可能挤不进来，否则我才不敢冒险。”

    的确，天然秘道越走越窄，直到后来，有的地段还得爬行才能通过，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口渴难熬，灌了几次地下泉水，忽已闻得淡淡呜呜声，这声音让人心神不安已极，那种对幽冥般无知的恐惧已上心头。

    “这就是妖怪的声音。”王小虎低声说，神经绷得更紧。

    “好像真的有怪物？”洪金宝皱皱眉头，还是往前行。

    “当然有，否则那里的药材早就被人采光了，等到了那头，千万要把火光熄掉。”

    洪金宝频频点头表示知道，随又往前摸行大约三里遥，斜斜顶空终也出现青黝光影，那是夜晚的天空。

    “到啦，足足走了一个白天”王小虎颇为得意。

    “灵药在何处？”洪金宝已闻得一阵特有的药花香味，已深信王小虎所说不假。

    “出口附近就有，不过千年人参可能还要更深人。”

    “出去看看。”

    洪金宝把火把吹熄，小心翼翼爬向洞口，又如钻出下水道般，迎面而来是星星闪亮天空。

    四面早围着青绿药草、爬藤。左前方岩壁已铺满青苔，凹裂处还长着兰花。

    洪金宝一眼即看出何首乌的藤子、人参叶子，不禁欣喜道：“遍地都是药材，而且年龄好像都很老。”

    光瞧及何首乌藤已有手臂粗，他已想得出地底的根已老得成精。

    王小虎也钻出来，他还是对怪兽特别敏感“说话小声些，来点人参粉！”

    不等洪金宝同意，已把粉未倒在他身上，弄得他莫名不解。

    “我是怕怪兽鼻子灵，闻出你身上汗臭。”王小虎干笑着。

    抹都抹了，洪金宝也没啥意见。听那呜呜声，像母鸡在孵蛋，但似在千里开外，感觉不出什么危险。他终也挺身而起，始发现这洞口是在小凹沟之中，这一挺高，已见着东方有座火山般山峰，最高段光秃秃，一毛不长，接下来则是一片片凹凸不平，有若麒麟头般长着奇奇怪怪花草树木，再远处则是一片迷雾。

    他终于明白龙角山之名为何而来？原来这地形，本就如龙头般奇特，那火山尖峰则如长在龙头上的尖角，实是罕见奇景。

    他也发现，自己的位置好像在龙嘴巴，那秘道有若龙咽喉，这一爬出来，正巧在整座山势的半山腰之间，实在少去不少险阻崎径，如果从这里发展前去采药，自是一条理想捷径。王小虎又扯他衣角“蹲下，别让怪兽发现才好。”

    洪金宝是蹲下了，却又不觉得危机重重。“它也该睡了吧？”看他如此牵肠挂肚份上，洪金宝只好摊手：“好吧，现在如何采药？”

    “附近大都只有五六百年药物”王小虎下定决心“我们潜近三百丈。”他指着靠近火山峰脚下一个凹“那里该会有。”

    “走吧。”

    洪金宝照着他的指示，以潜爬方式逼了过去。

    刚开始，百丈之内还没觉得任何变化，但超过百丈，那呜呜声音竟然渐渐加重起来，似乎跟着脚步，一轰一轰地敲着地面，使得两人似伏在恐龙背脊上，整个地面都感觉在蠕动，在呼吸，阵阵心跳声卜通卜通沉沉响得两人心神不宁。

    正犹豫是否再前进之际。

    天空碎然传出怒蛇噬物般暴嘶声音，一团偌大乌云宛若万吨炸药炸开、无比奇速轰冲过来，又如流星飞撞，扫得地面飞岩落叶，扫得两人连滚再滚十数滚。

    “这会是什么怪物？”

    吓得剩下半条命的洪金宝拔腿往小洞钻，没来得及想到要救人，在跳回洞中之际，王小虎竟然比他先一步躲回来。

    天空仍不断传出怪物嘶嘶吼掠声，那无尽威胁迫得两人大气不敢再喘，细得跟蚂蚁说话差不多。

    “它会不会发现我们？”洪金宝道：“我是说它会不会找到这秘洞？”

    他准备想开溜。

    “也许，也许不会吧！”王小虎不甘心连五百年的人参都没捞着：“它若发现，必定会再攻击，现在却在天空鬼叫。”

    “奇怪它刚才为什么不一次炸死我们算了？”洪金宝不解：“它想耍我们不成？”

    “妖怪哪来这么大的劲？我想它该是没看清楚我们躲在哪里。也许我们身上的药味发生作用了。”

    洪金宝也觉得有此可能。然而怪兽定要是一直不走，自己岂非无法完成任务？

    “我看等怪物走后，在附近挖些五六百年的人参也就算了，一次送个五支，份量难道不比一根千年参来得重？其实五六百年的人参也是上上品，该可交代得过去。”

    “好吧，人命要紧，反正二叔在慕容家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努力过了，谁也没话可说。”洪金宝倒开朗起来：“要送就送十斤，让他天天当蕃薯吃！”

    “十斤？少说也五十支，你那一百两银子恐怕不够”

    “死要钱，这里遍地都是，你还想坑我？我不会挖是不是？”

    “呢那就一起挖吧！”王小虎干笑道：“我的意思是说，能多卖就多卖，送人家多浪费”

    “我也是这样想，可是要东西的是我二叔，我总不能让他没面子吧！”洪金宝盘算后，仍决定以量取胜“反正那些银子给你就是。咱挖多少算多少。”

    在取得妥协之后，两人再次注意听那怪兽声音，从沉沉嘶嘶怒吼声渐渐远去，到原来先前的呜呜声，已耗去两个更次时间。

    两人这才敢再伸出脑袋往四周瞧去，明月已高悬，看来三更天跑不掉。除了那片曾被扫过的烂叶断藤，一切仍完好如初。

    “挖吧！”

    洪金宝细声说，两人各自拿起小铲子，往附近草丛挖去，这里藏量果然丰富，不到三丈方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