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点头冷呵呵地说道:“娃娃!你倒是狂得可以。‘苍虚秘笈’得主倒是应该小视天下,不过今天只怕你要不能如愿了。”
肖承远小侠秉性敦厚,生平最厌人猖狂自大。实在是由于今天这两个怪老人言词之间,自视甚高,没有将肖承远放在眼里,才如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刻一听那高个子老人说他猖狂,脸上自然地一红,立即摇头说道:“肖承远不敢小视天下,但是在两位小视天下的谈吐之前,肖承远
不过是强附冀尾而已。”
那高个子老人冷笑说道:“好一个强附骥尾。”
那矮老人却抢着说道:“老大!寻找如此之久,还如此穷费口舌作什么?”说着话,便向肖承远说道:“娃娃!拳脚兵器,任凭你便,由你选择,以免得说我们以老欺小,使你落败,心头不服.”
肖承远此时并不是对两个怪老人的武功,不甚了解。他想道他们能将王秋绮姑娘点倒当场,这份功力,已毋庸置疑,是他的劲敌。肖承远对此,并不介意于心,他相信自己虽然不易取胜,保持不败,料无问题。
但是,使肖承远感到惶惑不解的,是这两位怪老人如迷的身世,他们究竟是何等人物?
在正邪未分之前,肖承远举手抬脚之间,难免有所顾虑。
那矮老人一见肖承远如此一沉醉,便不屑地冷笑说道:“若要是怕,便先告不敌,老夫手下稍作留情,也就是了。”
肖承远闻言,豪气大振,立即说道:“既然两位是冲在下来,即使溅血横尸,也当无惧。
在下是在思考,如何使两位都不失望,都能指教在下几招,而又不陷以众凌寡之嫌。”
那高个子老人大笑呵呵,仰头说道;“好小于!豪情万丈,倒是可畏的后生。”
肖承远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承奖!承奖!两位既要在下自选,在下就只好遵命了。”
说着向矮老人一拱手,说道:“这位步履沉稳,眼神外射,这外练掌法,必是一绝,在下讨教几招如何?”
矮老人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扬声啊啊大笑,说道:“虽然是管窥蠡测,倒也略有见地,好吧!老夫和你娃娃空手对走十招。”说到“十招”他脸上又遽地一沉,说道:“老夫看你眼色倒有几分,才出十招之数,你娃娃不要小视这十招。”
肖承远连声说道:“十招之数足够分清高低了。”
转而又向那位高个子拱手说道:“这位神光闪蕴,三花想已盖顶,肖承远不揣冒昧,要在内力修为上,讨教几着绝招。”
那高个子老人含笑点头,未曾作答。
那矮个子老人随着双脚一分,随意一站,说道:“娃娃!你先上。”肖承远此刻已经将方才口舌之辩,那种讨巧的心理,清除净尽,抱元守一,敛气艇神,一点也不敢大意,道声:“如此在下有僭了。”
站在那里,疑眸而视,半晌没有出手。
挂理说,肖承远乍落之际,一掌之力,削飞两个怪老人的衣袖,功力高低顿见,肖承远何必如此小心翼翼?说来这正是肖承远为人机智,识事聪明,不同于旁人之处。一掌削飞四只衣袖,那是肖承远提足七成以上玄门神功,面对方却是旨在拦人,而非却敌-个是愤而出手,一个是随意拦人,情形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肖承远稍一冷静,不让乍来的一着占先,而冲昏了心智,他心知对面这两个怪老人,虽然是他从未见闻,想必是隐居山林多年不出的高手,他
何敢等闲轻易视之?
那矮老人一见肖承远沉桩敛气,凝眸注视,不妄动,不粗浮,他也知道这娃娃是名不虚传,顿时他心里也有了重新的估计。
两个人如此对视半晌,忽然肖承远右掌斜托向上,左掌顺势外翻,身形一折,两脚交叉一动,走偏锋似缓实急地推出一掌。
这一掌,是肖承远极少出手的绝学。
右掌斜托,导力左臂左掌外翻,力道蓄而不散,内收可以护心,外发可以推山毁石,脚下“苍虚缥缈步”全身上下,似实还虚,似攻还守。可是,在功力上,七成大乘玄门神功,烘托着“天旋手”对方是躲是封,是接是卸,都要付出极大的功力,否则,就此一掌之间,面前倒人,沙地留尸。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对面矮老人一上眼,便识出肖承远这一招厉害,无论是攻是躲,都脱不出肖承远的掌力范围。当时停步沉桩,不迎不避,双掌分拦上下,护顶遮睛,护心守阴,半蹲身形,昴然不动。
肖承远这一招暗藏九天玄门大乘神功的天旋掌力,本可以藉足下“苍虚缥缈步”凌空变式,别走空隙,再变换第二招掌法。但是,他一见矮老人沉桩不动,显然以逸待劳,伺机反击,肖承远当时竟不禁为之心头一动,他知道这一招如果失去机先,只怕立即就落个缚手缚脚。
同时肖承远心里立即又随之而发的一种念头:“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功力?”
虚式化实,掌心吐劲,振腕干推,力化阳刚之劲,单演一招“五丁开山”五指似放还收,照准矮老人当胸一掌推出。
肖承远小侠自归隐太湖,啸傲风月以来,少有这样出掌印实,硬拒千斤。如今一则是觉得这两位怪老人,自视甚高,二则王秋绮姑娘横躺一旁,生死未卜。肖承远才陡起却敌之心,推出这一招“五丁开山”的硬招实式。
那矮老人沉桩不动,本是存心硬接肖小侠一招,如此两人就在这一瞬之间,各自翻掌互印,只听得“噗”声未了,陡地激起一阵劲道,卷起四周野草披靡,松针乱坠。远达两丈开外,依然是黄沙滚滚,虎虎有声。
肖承远一条右臂,震得一阵酸麻,掌心发热。由于他是作势而扑,桩步不稳,当时一个身形收之不住,腾、腾,一连退后三步,才勉力沉下身形,落在桩脚。
肖承远当时的一惊,非同小可。自从当年在孙宛虹的茅舍之内,恩师七日开顶,使九天玄门大乘神功,尽得精髓之后,肖承远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形,居然有人还能一掌震退他三步之远。肖承远不仅是有着惊讶,而且还有着无比的惭愧。
再抬起头来,向前看去,只见那位矮老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灰白,微闻气喘,脚下双足深陷七八寸,使他站在那里,顿时矮了许多。
肖承远心神一振,正待张口说话,那高个子老人突然喝道:“不要张口说话。”
肖承远方自一愕,那高个子老人冷笑道:“你娃娃能使老四落桩八寸,这份功力可以自豪武林。但是,你如今内腑受创,伤于无形。只要你一张口,元气一泄,便要喷血满地,岔血错经,饶是你娃娃内力如何深厚,相信你在一个月之内,难得复元。”
高个子老人说着这一段话,肖承远半信半疑。心里止不住想道:“我若不是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与凤姐姐她们一情四好,如今还怕不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早就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吗?如今虽然不是如此,相信一掌之下,尚不能震得我到如此地步。”
他心里如此闪电一转,立即暗自提气,顿时觉得情形有异。心潮翻腾,渐起波涌,颇有收敛不住之势。
肖承远这一惊匪浅。但是,他心里又紧接想道:“这高个子老头,他指明此点是何用心?
是炫耀他的才华功力;还是有意讽刺我的道浅功粗?”
肖承远如此一沉吟,对面高个子老人已然察觉,接着冷嘿嘿地笑了一阵,说道:“如果你如此一掌负伤,纵然不死,也无法与我对剑过招,你的约言无法实现,老夫的愿望也要落空。老夫现在与你顿饭时间,自行调息,你根基本佳,内力深厚,如今元气未汇,仍可化逆为顺,聚散为凝,顿饭时
间,足可恢复。”
肖承远此时实在越发地分不清对面这两个老人,究竟的来意如何?到底是好是坏?如果是无恶意,他为何如此拦截?如果他无好心,他为何要指明自己,为何不趁危出手,一举成功?
当肖承远想不清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对面的矮老人,竟然站在那里,闭目不动,吐纳行功。
肖承远如此一瞥之下,心里才仿佛一宽,又仿佛有了一些安尉,当时顺手掏出大还丹,服下一粒,缓缓地而坐,调息行功。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场面,究竟四个人之间,是敌乎?非敌乎?除了当场的人,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之外,局外人无从知晓?
这样宁静地过了顿饭时间,肖承远运行周天,睁开眼睛-看,对面一高一矮两个老人,双双并肩而立,站在当面。显然那矮老人功行一周.比肖承远苏醒得早。
肖承远此时神清气爽,抱拳当胸,说道:“这位果然高明,一招之下,肖承远落三尺之外,令人心服。只是尚余九招,若不周旋到底,肖承远有失信言。虽然此时此话,稍有不自量力之嫌,肖承远尚有余勇可逞,难能如此就罢。”
那矮老人忽然呵呵一笑说道;“你小于也毋须如此一变而为自谦,一掌之下,老夫并未占先.其实倒是颇出老矢意料之外,年轻如你,竟有如此内力,这余下的九掌,更要乐于对手过招。”
矮老人说到此地,忽然一双肉泡眼又闪起慑人的光凌,对肖承远看了-眼.接着说下去:
“不过!像是如此招招对实,十招之后,倒是真的流血五步,伏尸两人。”肖承远闻言一震,这个矮者人说话突然一变如此,显然对方才肖承远那一掌之力,颇有心服之意。
矮老人又呵呵笑道:“你小于休要闻听我这样一说,而感到得意。如果十掌不是招招对实,情形就不会如此。我说此话,你未必信其是真。但是,老夫也不求得你小子相信。”
肖承远此时心里倒是有些相信,这矮老人说话看来倒是句句实言。方才一掌接实,是互较内力,究竟彼此掌上功夫,还是未知高下。不过矮老人能有如此内力,掌上功夫,不问可知。肖承远此时未敢坚信,苍虚三十六式,能否在十招之内,将这位怪老头击败手下。
肖承远豪气未减,胆色依然,双掌一护腰眼,朗声说道:“余下九招,各凭功力,互取胜端。在下即使不敌,奈何不就此讨教,而错失良机乎?”
矮老人本来是暴躁如雷的此刻却又祥和无比,摇着手说道:“小子!你休要如此的豪气万丈,壮志凌云。老夫秉性如此,一经决定,万难迁移。你小子岂不知惺惺相惜的谚语吗?
老夫掌下功夫,自诩无敌,你小于能够震我深陷桩步八寸,气血一时为之翻腾,老夫行年九十,你是所遇到的第一人。因此这剩下的九招。决定不再此时此地打了。好在此时此地你小子也不是老夫契约之中的人物,你若念念不忘这剩下的九招,来日定有机缘。”
矮老头子如此干静而祥和地说着这些话,肖承远听起来有些茫然。
若说一掌较功,惺惺相惜,此情此理容或有之。但是,他为何又说肖承远不是契约之中的人物,这“契约”二字,确系何指?准又是契约之中的人物?是王秋绮姑娘吗?是否还有他人?
另一个疑问,肖承远感到不解的,矮老头子声言此时此地不打了,何时何地要再相拼?
难道已有预期了吗?
面对这位毫无一识的矮老人,肖承远是有无限的茫然。对于他说的这一大段话,肖承远实在一时无从说起。
矮老人撤步退身,后退八尺,然后笑道:“掌上内力,已经较量,剩下兵刃一项,且看老大如何交待了。”
那高个子老人飘然上前,逼近肖承远身前数尺,肖承远昂然拱手说道:“尊老让贤,肖承远静候尊驾先亮兵刃。”
那高个子老人看着肖承远,忽然摇头说道:“兵刃不比掌力,偶一失误便要流血伤人。
方才掌上一招,几乎酿成伤亡,如果兵刃也是如此,只怕不是调息行功可以了事。”
肖承远应声说道:“印证武学,点到即止,较量高下,非死即伤。武林之常规,江湖之陋习,素即如此。尊驾如以在下为印试武学,自当放心一斗,尊驾如以在下较量高低,也当毫无惧色。在下悉以尊驾之意为凭,不卜能否先行决定。”
那高个子老人掀须大笑,说道:“愈是桀傲不驯,老夫愈是宽容忍让。娃娃!你且先说,你是使用的什么兵习?”
肖承远从袖笼中取出描金白玉折扇,横在手中,也不过只有一尺二寸左右。白玉晶莹,润泽可鉴。肖承远当时点点头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就此先亮兵刃了。”
那高个子老人微微有-些惊讶之意,对肖承远手上那柄描金白玉折扇,看了一眼,然后笑道:“对了!你娃娃不单是苍虚秘笈的得主,而且还是玉扇书生的门人,扇子一物,不列兵器谱中,你娃娃得自玉扇书生,想必自有高明之处。”说着话,反腕从肩头一撤,将身后背的兵刃,翻腕取到手中,且立即呛呛一声,蓝光四射寒气逼人。
肖承远一上眼,心里为之一动,暗自忖道;“好扎眼的兵刃!”
原来高个子老人肩头斜露的剑把,而撤在手中的,却不是长剑,而是两只形状不一样的古怪兵刃。
右手的一柄长约三尺似剑非剑的兵刃,通体黝黑,成半圆柱形,尖端是一个五指箕张,中指突出的小型手掌;左手的一柄长约三尺七八左右,也是成半圆柱形,通体却是雪亮耀眼,光可鉴人,尖端是形成幽兰吐舌式五指参差。
这种奇怪的兵刃,慢说肖承远没有见过,连听说都未曾听过。
大凡这种奇形怪状的兵刃,都是代表着使用兵刃主人的标志,肖承远既然不认识对面这-高一矮的怪老人,因此,对高个子老人亮出这种兵刃,叫不出名堂来,自然也是情理中的事。
高个子老人亮出这一对奇怪的兵器之后,脸上露出一点诡谲的笑容,说道:“你认不得老夫手中的兵刃,也无须生愧。五十年来,老夫足迹从未出现江湖,就是你那位誉满神州的师父,也未尽然就能一口道出。”
肖承远忽然有一种想法,连忙接口问道:“尊驾这对兵刃,果然是在下生平罕见。可否告知在下名称,以广见闻。”
高个子老人微微一丝冷笑,说道:“七宝阴阳佛手。”
肖承远是何等聪明人物,一听“七宝”二字,无疑是告诉他,这一对奇形怪状的阴阳怪手,内含七种妙用,这七种妙用,藏在这种兵刃之上,用之于这种高手,其厉害情形,不难想象一般。
肖承远知道自己碰上了劲敌,尤其身旁还有王秋绮姑娘躺在地上,如果自己不幸败北,不仅肖承远英名丧尽,生命垂危,连身旁的王秋绮姑娘,也是命丧此间。
肖承远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过真正的劲敌,也从未有过胆怯之意。如今年岁增长,阅历日丰,说他心存胆怯,那倒是未有其事。但是,遇事三思而行,确是事实。
当时肖承远将描金白玉折扇顺在右手,沉着从容,缓缓抖开扇面,微掩在胸前,然后朗声向高个子老人说道:“在下有幸,今日能以一柄玉扇,与七宝阴阳佛手,对拆十招。尊驾浸淫这种独门兵刃,垂数十年,自必奥妙无穷,变化万千。在下纵使挫于这一对七宝阴阳佛手之下,眼界大开,仍为大幸。只是,在下尚有-事,先请教于尊驾之前。”
高个子老人呛当-声,将阴阳双手并在一起,左臂环抱,有手理须,对肖承远点头说道:
“娃娃!你豪气干云,神情自若,断不会在这比招划式上,有何意见,只怕是为了这个女娃娃是吗?”
高个子老人有料事如神之概,肖承远果然就是这个用心,不管胜负如何,他希望王秋绮姑娘,能够脱开这次纠葛。
如今高个子老人一语道破,肖承远倒是意外地一怔,还没有等到他说话,高个子老人又呵呵地笑道说道:“她的事,和你娃娃目前这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如果要混为一谈,这十招之数,老夫未尽然就会和你拼个高下。”
肖承远当时心里一宽,只要不将王秋绮姑娘拖入这件事的漩涡,肖承远为之放心一半。
当时肖承远右手折扇一收,拱手一揖,描金白玉折扇在双手之间,一式“木铎流芳”当胸不动,朗声说道:“如此在下不便僭越,尊驾先请。”
高个子老人当时既没有回答,也不再谦让,右臂一搭左臂,铮地一声,七宝阴阳佛手修然一分。立即右手微抬,摆出一式“白云断壑”的架式,左臂环抱依旧,右手搪着阴手斜分向外,屹然不动。
肖承远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一时只是掉扇在手,凝神以待动静。
高手过招,动则疾如猛虎,静则稳如泰山,愈是如此静立不动,愈是在全力捕捉对方眼神,只要一瞬之疏忽,就是雷霆万钧疾攻而至。所以说高手起势之前,那是山雨欲来之势。
高个子老人如此“白云断壑”停形不动之后,也不过是一缓气之间,突然只见他身形未动,长袍依旧,只是倏地人起八尺,快得如同闪电流星,向前扑去。
肖承远也正是蓄势待发之际,一见对面扑来,右手折扇正待递出,忽然一瞬间,觉得情形不对。高个子老人虽然扑来之势,既猛且疾,声势极为吓人。但是,却不是朝着肖承远扑来,而是掠过肖承远身旁两尺,冲向面前的松林。
肖承远刹式旋身,刚一留神细看,只听得一阵嘶嘶之声,不绝于耳。
前后也不过只有一口气的功夫高个子老人业已飘摆着把银须,又像是一片落叶,一缕乌云,悄然无声,悠然而回,落到原来的地方。
肖承远乍一觉得这位高个子老人,方才所露的这一手功夫,分明是凌虚飞渡上乘轻功。
当着肖承远的面,这种“凌虚飞渡”的轻功,虽然是功力纯青,造诣绝顶。但是,却也无法震慑住人,因为肖承远也只要一提气之间,做得和这位高个子老人,一般无二,毫无逊色。
肖承远他很奇怪,高个子老人如果是十有眼力的人,他绝不致于用这种功夫,来表示炫耀。这一个奇怪的念头没有转毕,忽然间,一阵松脂清香飘进鼻内,肖承远大吃-惊,一双眼睛立即凝视仔细,朝前面树林看去。
这样凝神一看,肖承远立即不由地轻轻,间了一声,随着说道:“老人家,功力超绝,兵刃锋厉,肖承远佩服。”
肖承远自开始以来,由于王秋绮姑娘被制服在地上,对于这一高一矮的老人,没有一点敬意。可是此刻,他禁不住改口称之为“老人家”因为他看到对面齐齐二十七棵松树,每一棵树上,拦腰都有一道极其轻微的痕迹。
这个痕迹,一般人是难得一见的,可是,肖承远凝目一看之下,他看得清清楚楚,当面这二十七棵松树,就在方才高个子老人如此一掠身之际,齐齐腰斩。
在一瞬之间,将相距数丈的二十七棵松树,一齐腰斩,尚不算惊人之事,值得惊奇的是这二十七棵松树,仅仅拦腰留了-道痕迹,其他一切如旧,不仅树杆未倒,连枝头的松针,都不曾落下一根。
这一件看来不大的小事,却包含有极高的轻功,极深的内力,和极锋利的兵刃,三者缺一不可。所以,肖承远才由衷的说了这样一句话.高个子老人当时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肖承远随手抖开描金白玉折扇。说道:“如果老人家要以此较量第一回合高下,肖承远少不得要勉为其难。”
肖承远话还没有说完,高个子老人摇手说道:“昔日玉扇书生,以一柄玉扇威镇神州,一身功力举世无匹虽是事实,-柄玉扇赶尽所有兵刃,也是其因。你娃娃扇面抖开,其锋利之情形,较之老夫这柄阴手,有过之无不及,尚有何较量之有?”
肖承远微微一愕,说道:“如此老人家此举为何?”
高个子老人笑而不答,停了一会,指着肖承远说道:“方才老夫已经说过,你娃娃不是契约中的一员,难得有你这等人才,何必一定要拼到流血横尸不能停止?老夫这才想到这样一个折衷之法,姑作十招之斗如何?”
肖承远早就知道高个子老人乎白断此二十七棵松树,是有所用心,如今既不是他依样画葫芦,又有何种其他办法,代为十招之斗?
高个子没有理会肖承远的猜疑,只是指着二十七棵松树说道:“如今这二十七棵松树,俱已拦腰削断,仅凭风力扶持,稳立不动。仍然娃娃和老夫二人,各从一边,同时起步,专捡这二十七棵松树,再断它一次.树身不例,松针不落,看谁能够削一棵者为胜。一次不分上下,更番再起,直至二十七棵松树断至不能再断时为止,除非中途有人占先,娃娃你看这种较量方式,该为如何?”
肖承远一听这种较量功力高低的方式,真称得上新奇一绝。不过也是考验功力的最无情的方法。
松树拦腰已断,着力轻敌,稍一不慎,便会使树身倒落。何况还要抢快时间,又是凌空直掠,这种准头、劲道、和内力的舒放和回收,无一不是都要恰到好处。尤其愈到最后,愈是危险.盖断的次数愈多,倒的机会愈多,需要的功力则愈纯。
这才是真功夫的较量,既没有一丝可以讨巧之处,又不致伤人流血。
肖承远当时应声笑道:“老人家玲珑心窍,设计高超,肖承远明知不堪一试,也要舍命相陪。”
高个子老人笑道:“好一个‘明知不堪一试,也要舍命相陪’,娃娃!你谦虚得恰到好处。娃娃!你准备好!我们以石落地为信号,同时起程。”肖承远一见高个子老人如此谈笑自若,似乎存心不愿提早行功,以表示稍让肖承远一步。
肖承远大笑而起,说道:“如此在下弹石,老人家你也要留神了。”
说着话,毫不介意地从地上抬起一块石头,抖手一抛,随即左手扬掌一送,只听得呼地一声,一阵掌风起处,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疾如脱弩之矢,冲天而起,转瞬不见。肖承远此时还转面向高个子老人笑道;“老人家!石头业已出手,而且是落在我们身后,无法先行看到,只等它落地声起,便
同时启程。”
高个子老人也止不住朗声笑道:“好一个傲骨慧心的娃娃,倒是不愧玉扇书生的门人,你倒是一点便宜也不愿意占先。”
肖承远也应声笑道:“多承谬奖!”
两个人如此互相客套,实则心里都在注意,那一声不知起自何时的石头落地的响声。两人交谈刚一停顿,就听到身后不远“叭”地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声响起的同时,只见两条人影,虽有高矮大小不同。但是起时身法之妙与腾空前掠之快,如出一辙。
一时间只听得嘶嘶之声,不绝于耳,转头两条人影在前面一合,人在半空中各自轻轻地咦了一声,虽然是如此轻轻而又短暂的一声,却不难听得出,那一声“咦”里面是充满了惊叹与佩服之意。
但是,这一声惊叹的呼声,也不过是只有电花火石般的一闪即逝,立即又是两条人影须臾又分从两边,扑向回路。
在回程途中,两条人影又相遇在一棵树上,这回连轻轻地咦一声的声音都没有了,两人乍遇即分,又扑向回程。
这是一幅奇妙而动人的情景。两条人影,宛如两只展翅飞行的大鹤,在这二十七棵树木之间,穿来穿去,而且,两个人的身形,愈来愈高,每匝行一周,便高了数尺.这情景在外行人看来,煞是好看,蝴蝶穿花,黄莺拂柳,也不过是如此。
但是,内行人看到这种情形,心弦自然而紧张,为他们两个人,暗暗地捏着一把冷汗。
如今站在松林另一端的矮老人,此时此地,就有此种心情。
像他们这样提气蹈空,全凭内凝一口真气,外藉断树过身的瞬间,借力稍缓一口气的功夫,来调息自己。时间一长,真气不继,便慢慢地就要耗去真力,损去真元。
尤其运用手中兵刃断松树,愈来愈高,着力愈要轻,出手愈要快,所消耗的真力则是愈大。如此下去,非要拼到真元大伤,双双落地的结果不可,但是,愈是如此,愈是没有人愿意半途停止,半途停止,便是认输,谁能在最后关头,不到万不得已,轻易认输?
但是,一个人的功力,毕竟有限,毕竟是血肉之躯,而不是御风飞行的神仙。而是仗着一口真气,凝而不散,在松树从中,振袂绕匝而行,究竟能维持多久?所以愈到最后,肖承远和那个高个干老人,由闪电奔驰,而变为异常迟缓地在树丛头挪动。
最后,两条人影又在末尾的一棵树上相遇,而且两条人影,几乎是同时到达。
这一次两条人影如此一合之际,只听得“咔喳”一声,那一棵松树突然化为数段,纷坠地上,而两条人影,也随之陨星坠石,落地有声。
站在远远一旁的矮老人,突然间,古铜芭长袍无风自起,飘然一掠口中叫道:“老大!”
那高个子老人此刻脸色苍白,异常疲乏地露出-丝笑容,说道:“老四!不防事的!那娃娃不知怎样的了。”
矮老人还投有回答,就听到那边肖承远应声说道:“多谢老人家的关心,肖承远尚能说话。”
肖承远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虽然声音低微,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强硬十分,没有一点颓丧的意味。
那高个子老人闻言略有诧异地看过去。只见肖承远的脸上苍白如纸,额前汗水淋漓,有若大病初愈的模样。
高个子老人点点头说道:“娃娃!你可知道我们这提气削树,藉力腾空,究竟走了多远?
若要一直前去,至少也有二十余里。”
肖承远此时也不由地浑身一震,若是仅凭陆地飞腾术,起落纵跃,数十里路只是指顾之间。然而若像方才那样,较之“登萍渡水”、“一苇狡让”尚消耗真力,如此奔驰了二十里,那是令人咋舌的事。
高个子老人忽然长吐了一口气,道;“娃娃!方才老四说过一句话,你娃娃今天不是契约中的人,这句话将今天的一切,掩盖无余,要不是老四今天这一句话,你娃娃只有两条路可走。”
肖承远此时已经疲乏不堪,实在提不起精神说话。但是,他看到高个子老人虽然也是疲乏,可是如今说话,却是愈说愈有精神。肖承远忍不住长吸一口气,振作精神,说道:“肖承远只求心安理得,但是海阔天空,为何只有两条路可走?”
高个子老人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老夫一行五人,久居深山达数十年,足迹不出讧湖,如今在一旦出现江湖,便遇到你娃娃这等奇人,惺惺相惜,老夫自然要请你娃娃为我们五人的助手。”
肖承远哦了一声,淡然地说道“如果肖承远谢绝你们那一番好意呢?”
高个子老人一点也不介意肖承远那种淡淡不屑的语气,依然是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剩下来的一条路,便是从此以后,江湖上再也不允许有你娃娃这等奇才出现。”
肖承远露出冷笑说道:“如此说来,你们是顺之者生,不顺者则死了。”
高个子老人摇头说道:“今天可不是这样,老四既然有话在先,任凭情形如何,可作例外。”
肖承远冷笑道:“难得尊驾却是如此言出法随,那岂不是错过一次机会吗?若要等得我肖承远如此精疲力竭的机会,失去今日,便要遗憾终生。”
高个子老人摇头说道:“不会的!老夫今日要与你娃娃订定约期,今年龙舟竞渡之日,老夫相候你娃娃于崂山之巅,少不得还要敬你一杯雄黄美酒,以示欢迎。”
肖承远正是微微一皱眉,高个子老人立即接口说道:“娃娃!你若是不接受这场约会,老夫”
肖承远没有等他说完,便拦住笑道:“焉有拒人请客之理,肖承远纵有万桩要事在身,也要摆开一切,前来崂山应约,而且还要叨扰尊驾-杯雄黄美酒。”
高个子老人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其实崂山的为人,在如今重蹈江湖之日,便有誓言。任凭何人,与崂山打交道,但没有选择的余地。”
肖承远言纵声大笑,笑声乍起,那高个子老人立即摆手止住说道:“娃娃!先且勿笑,你元气伤耗太多,不仅不能纵声大笑,此时多开口说话,也为忌讳之列,你娃娃岂有不知之理。”
肖承远闻言心里一动,他深知高个子老人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是,此时此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能坐下来调息行功吗?
高个子老人望着肖承远摇摇头,道:“娃娃!老夫与你不同,在兵刃上,老夫比你占了两分便宜,所以,此时我说话和你说话,情形便有不同。”
肖承远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高个子老人,他能话声逐渐复元,原来在兵刃上,使用力道较少,占了便宜。描金白玉折扇虽然在肖承远手中锋利异常,但是在根本上,比起他那支七宝阴阳佛手,显然有了不同,描金白玉折扇毕竟不是以锋利见长的兵刃。
高个子老人如此坦然说明,又给肖承远留下一个好印象,他觉得高个子老人虽然有跋扈不可一世的神情,却不失为坦白率直。
高个子老人对肖承远笑了一笑,说道:“坐下来!运用本门心法。好好地调息一个周天。”
肖承远虽然觉得这老人有些老气横秋。但是,却使人感受不到轻视与没有诚意。肖承远忽然心里一转念头说道:“尊驾虽然在兵刃上占了便宜,却也同样地损耗了真元内力,难道尊驾不需要调息吗?”
高个子老人笑道:“娃娃!老夫若不即刻行功,只怕你也不放心静坐。”转面向身旁矮老人说道:“老四!一同行功周天,陪我调息一次。”说着话,忽又一咧嘴,吹了一声尖锐而短促的哨声。哨音未落,从半空中,-点银星直泻而下,落到高个千老人肩头,原来就是那只娇小玲珑的白鸽。
高个子老人伸手抚摸一阵.说道:“小心为我们护法。去吧!”
一抖手,白鸽冲天而去,高矮两个老人,也就同时就地跌坐,垂帘阉目,顷刻便进入浑然忘我的妙境!
肖承远眼见到他们果然调息行功,便也不再犹疑,坐下身来,按照本门心法,吐纳行功,达到浑然无我之境。
因为方才那一阵绕树较功,消耗的功力极多,而且又是在一阵心情激动之后。所以,肖承远小侠这次行动,历时半日,才悠然醒来。
肖承远刚一睁开眼睛,只觉得耀眼金黄,正是夕阳西坠的时辰。肖承远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功行周天耗时如许之久,心里一动之余,再凝神向前看去,哪里还有高矮两个老人的踪影?
这是一个意外,可是,也可以说是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事。无论是意外或者是意中,肖承远发觉这件事的当时,一惊非同小可。当时没有第二个念头,立即一个翻身,振臂垫足,嗖地一声,凌空拔起一丈有余,直出松林之外。
人在半空中,提住一口气,用手搭凉逢一看,田畴依旧,归农三五,却看不到一高一矮两个老人的踪影。
一口真气将泄,肖承远这才飘然落到原处,这才看到王秋绮姑娘的身旁,迎风飘动着一张纸笺。
肖承远抢身上前,相隔五尺,凝神看去,只见纸笺上留着几行字:
“女娃儿留她一命,是看在你娃娃份上。老夫与那女娃娃毫无宿怨,与你娃娃也无交谊,归根一句话,对那女娃娃,是契约关系,对你娃娃,则是惺惺相惜。
女娃娃是先服药,后点穴,若要妄自拍开穴道,血脉流通之时,便要肠断肚裂。留解药不便,且看你娃娃的能耐,与那娃娃的造化了。
端午佳节,崂山之巅,五老候驾幸勿失约。”
这一张留笺,字写得龙飞风舞,极有精神,但是肖承远看了以后,却是满头雾水依然,茫然不知所以。
这两个老人与王秋绮姑娘,究竟有何契约关系?既然没有宿怨,为何下此毒手?既下此毒手,又为伺告知肖承远服毒点穴的秘密?
崂山何来五老?五老是正道抑或是魔道?
这一连串的问题,使肖承远站在纸笺之前,怔了半晌,想不出所以来。转而心里又是一惊,暗自想道:“王秋绮姐姐还躺在地上,她既然服了毒药,又点了重穴,千山之行,将如何可以启程?在这样阡陌纵横的田陇中,一座孤伶伶的松树林中,我将如何为秋绮姐姐解除体内的剧毒和被点的穴道?”
肖承远想到急处,禁不住汗流浃背,他真没有想到自己立志玉扇荡魔,一开始便遭受这等棘手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