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簇新的袄子,外披着一件圆领裘衣,一双眼睛似张似阖,另一只手则托住了光洁的下巴。
杨戬两旁坐着的,则是唐严和成养性,两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却都默然无语,尤其是唐严,时不时去为那炭盆加点儿碳,用铜拨儿去拨弄拨弄炭火,只是不做声。
今儿一早,先是礼部尚书前来监考,随即,连宫里头的内相也来了,这杨戬在官家面前是个十足的奴才,可是出了宫城,却是权势滔天的内相;这一次奉了官家的旨意,也是来督考的。
杨公公来了,谁敢不给面子?除了杨真坐镇监考去了,这两个祭酒,却都陪着他坐在这儿,偏偏这位杨公公今日也是心事重重,见杨公公不说话,谁也不敢先开口。
杨戬简在帝心,是宫中最得宠的宦官,对官家的心思摸得通透,往年的中试,也不见官家有多上心,今年,却又为什么叫自个儿来?
杨戬想起了昨日前来拜访的周正来,周国公和他暂时并没有利益冲突,可是关系一直都不热络,可是昨日却亲自来拜访,所为的,不就是那个沈傲吗?
至于官家,却又是什么心思?杨戬心里觉得,或许与沈傲也不无干系。
想不到一个小小监生,竟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杨戬又岂是一个白痴,官家是望沈傲成龙,好好考出个成绩来;所以这官家的心情,眼下全寄托在这沈傲头上了,沈傲考得好,龙颜大悦,也没什么说的;若是考得不好,那雷霆之怒,谁知道会朝谁发去?
他左思右想,心里不由地想,官家如此看重沈傲,却又有什么玄机?莫非只是单纯的欣赏?
依着他对官家的了解,杨戬不信,欣赏是有的,可是如此看重,却是有些过了。
除非官家另有打算,莫非
杨戬凝重起来,不发一言,随即表情又是一松,喝了口热酒,左右顾盼,那光洁的下巴微微一抬,却是对唐严道:“唐大人,杂家有些话儿想问问你。”
唐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正色道:“请公公训示。”
杨戬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地道:“训示不敢当,只是随意问问,这读书的事,杂家也不懂,只是听说国子监里有个叫沈傲的监生,上一次初试考了第一,不知道他的学问如何呢?”
唐严心里暗暗奇怪,朝臣们看重沈傲也就罢了,毕竟大家都是混在文艺圈子里的,沈傲会行书、会鉴宝,会作诗,能引来不少人的青睐,可你一个公公,怎么也问起这沈傲?有些捞过界了啊
心里虽是万般的腹诽,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的轻视,陪笑道:“公公,这学问嘛,有许多种,若论诗词,沈公子冠绝汴京,青年才俊中无人能项背,不是下官夸下海口,这样的少年天才,就是百年也难得一遇。”
“不过”唐严话锋一转:“若是伦经义,沈傲倒是颇有天资,只是现在恰如未雕磨的璞玉,还需一些时日,方能有所成就。”
一旁的成养性目光一闪,掠过一丝喜色。
这一次中试,考得可不止是诗词,还有经义;沈傲的经义,成养性猜不出他的火候,现在听唐严所说,似乎这正是沈傲的短处,这倒有意思了,太学生一向是擅长经义的,尤其是程辉,其经义文章就是成养性见了,都为之汗颜。
就算程辉的诗词及不上沈傲,若是能在经义上占住上风,这鹿死谁手,还是没准儿的事。
杨戬听了,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地想:“这么说,沈傲的经义文章是短板了,看来连唐祭酒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哎,真是令人心焦啊。”
唐严的一席话让杨戬的心不由地多了些烦恼,抿着嘴,却不再说话了。
这时,突然从外头传来一个禁军的大喝声:“是谁这样大胆,竟敢擅闯国子监”
这一句话问得突然,教杨戬皱了皱眉,今日国子监、太学中试,可是极庄严的时刻,是什么人要闯进来,这可不是好玩的。
见杨戬的脸上突然变得阴沉,唐严见状,连忙起身道:“下官去看看。”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个清脆的声音道:“我要进便进,跟你有什么干系,快让开,我要寻沈傲”
唐严一时愕然,又是寻沈傲的,上一次沈傲提前交卷,便是被人寻去了,今次绝不能重蹈覆辙,想着便急匆匆地冲出棚子。
只是这个时候,杨戬的脸色却又是一变,默不做声起来,那怒意也随之冰释。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