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
那个被薛义甩了两个耳光,打得脸颊红肿的巡丁,跪着朝薛义等官差连磕三个响头,然后含糊不清地道:“请薛大人恕罪,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各位官差大人,实在罪该万死”
薛义一见那些巡丁彬满一地!心中怒气稍遏,也没理会他们,迳自躬身向田中春子行了个礼,道:“田姑娘说得对,金大人是来自东厂,不是锦衣街,是小人糊涂了。”
他讪讪一笑道:“小人是被他们气糊涂的,请田姑娘别见怪。”
田中春子抿嘴一笑,道:“我怪你干什么?你一颗心全都放在翠花姑娘身上,哪还顾得了其他的事?”
薛义虽知她在调侃自己,却也不禁脸色一变,惶恐地道:“田姑娘言重了,小人此心可昭日月,绝对是尽心尽力的替金大人办事,不敢有丝毫的杂念”
田中春子笑道:“好了,你别再纺了,我们少主说,如果你们把人捆好了,就大伙儿一起到易牙居去,吃完午饭再把人押回衙门。”
薛义一听金大人要赏赐一顿午饭,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躬身道:“谢谢大人赏赐,小的们愧不敢当,请田姑娘回去禀报金大人,小的们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之后,马上会去易牙居。”
田中春子道:“我已经吩咐易牙居掌柜,在楼下摆了两桌,你们办完事就去吧!”说完,转身离开。
薛义躬身道:“田姑娘,请慢走。”
那二十多名挑夫打扮的衙役,也都颠着屁股,躬身目送田中春子袅袅亭亭的走向易牙居而去,每人脸上都泛起了特殊的神采。
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能蒙东厂的金大人赏赐一顿午饭,是一件了不起的荣幸,不仅颜面有光,并且可以傲视同侪,将来还可以传达于子孙
薛义兴奋得脸都胀得通红,只觉一生之中,就数今天最是好运,不仅得到了赏赐,可以凑够银两替小翠花赎身,娶回家中,了结一番相思夙愿,还蒙金大人赐宴,在易牙居吃一顿午饭。
本来吃一顿午饭并没什么了不起,可是由金大人赐宴,意义就显得格外非凡了,只要搭上了这条线,金大人一个开心,只需他说一句话,宋知府便很可能把苏州城空出来的衙门二捕头的缺,让薛义补实。
到那个时候,他升了官,地位凌驾于许麒和罗三泰之上,取代了目前受伤在家的俞大一捕头,将来的前途就未可限量了。
薛义做着美梦,一时之间忘了眼前跪倒一地的巡丁们,直到一名差人发现他一脸痴笑在发呆,连续唤了他几声,才把他从梦中叫醒。
薛义定了定神,先把那些巡丁叫起来,然后命令他们把巷头巷尾一起守住,不许闲杂人士进入,干扰了东厂金大人用餐,这才赶到小翠花身边,交代了几句贴心话,方下令那些轿夫起轿。
看到十二乘小轿依序抬离,薛义伸手摸了摸鼓起的布囊,正想要带着手下进入易牙居去用餐,却见到大捕头王正英领着三十多名身穿官服的衙门差人,匆匆的赶了过来。
薛义一怔,马上吩咐道:“王头儿来了,各位弟兄,赶紧把人犯看牢,不可走脱一个!”
本来他大可把那些已被捆绑得跟粽子样的“人犯”交由那些杂役巡丁们看守,但他为了遵守金玄白的交待,同时也不愿意把这份功劳分给巡丁们,所以坚持由手下差人看管。
这时,一见王正英大捕头赶来,他唯恐王正英会抢了自己的功劳,于是赶紧下令手下的弟兄看牢人犯,自己则快速的迎了过去。
王正英老远便看到薛义,见他匆匆迎了过来,劈头便问道:“薛义,叫你们到码头上去查案,你们怎会跑到这里来了?”
薛义躬身朝工正英行了个礼,于是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一行人在码头上遇到金玄白的经过情形说了出来。
王正英站在街边,听着薛义把遭遇的经过说了一遍,脸色越来越是凝重,听到后来,心中更是叫苦连天,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宋知府下令查封太湖一切产业,便是接受王正英的建议,然后和罗奉文师爷磋商后的结果。
王正英之所以提出这种建议,是经过六个时辰以上的追查线索,询问过最少三百个线民之后,所得到的结论,才做出的判断。
事情的缘由就是来自于松鹤楼的血案,王正英基于职责,派出近五百名的手下追查所有的线索,缉捕了一百多人,凡是听过或者见过松鹤楼命案发生时一切情况的人,都被他扣留在衙门里查询。
经过最少六个时辰,不眠不休的追查之后,他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是指向太湖水寨,不仅松鹤楼里死的人是由太湖来的,连半夜买通守城门的兵卒,开启城门,让马车出城而出的那批人,也都是来自太湖。
而最令王正英惊骇的则是码头边看守栈房的霍老七提出的一条线索,竟然指出停在码头上的两条船,不仅是来自太湖的三桅帆船,并且连押出马车的三女一男,面貌长相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王正英前后反覆地询问了霍老七五次之多,并且还找来一名画师,把霍老七形容的那三女一男的容貌画了下来,一再更正之后,才霍然发现,那被马车押走,上船进入太湖的三女一男,其中一名女子是松鹤楼的总管兼大掌柜柳桂花,而那名男子则酷似金玄白。
王正英在苏州担任大捕头多年,手下的线民分布各个领域,最少也有千人之多,对于大部份的商家,情况也极熟悉。
他当然知道松鹤楼是属于太湖王齐北岳的产业,每个月的营收直逼得月楼,除了缴交税款之外,尚要暗底下付给宋知府三百两纹银,这些银子由罗奉文师爷统一收取,至于按月去取钱的人则是由王正由出去的固定人选。
像这种正当的商家,除了固定支付的费用之外,大凡一年的三节或者过年,还得另外支纹银五十两至一百两供罗师爷统筹分配给衙门的差人。
差人们拿到了商家的好处,照顾自然也多一些,不但平时巡街时会隔三差五的查视一番,并且遇到地痞或恶客登门斗事时,也会尽快赶到。“秉公”处理。
按说,以松鹤楼这种声名远播的大饭庄,每月支付三百两纹银给官府,并不算很多,比起苏州城里的大赌坊或者有名的青楼,动辄每月千两以上,可差得远了。
尤其是罗师爷还要插干股,分红利,从这些青楼和赌坊所得到的利益更高,因此对于这些场所的保护也就更加周密。
至于苏州城附近的一些小赌坊,半掩门的私娼馆,龙蛇混杂,利益则由差人和各地的堂口均分,有时地方的豪霸插足其间,差人所分得的成数就得让一些。
不过这些地方豪霸要结交官府,又得花费一笔可观的钱财,所以说来说去,官府所占的优势还是极大。
当然,官方经营的教坊,无论营收如何,都得上缴,可是负责经营者仍然可以上下其手的动手脚,从里面揩取不少油水,放进自己的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