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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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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梅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将吐白的天色,一夜无眠。从来没在火车上看过日出,今天可算是一次瞧个够了。

    睡眠很浅的她,有认床的坏习惯,在火车规律的晃动中根本无法入眠,只能睁大著眼,望向时而阒黑、时而灯火点点的夜景沉思着!

    从没想到,生平第一次搭乘台北往高雄的平快列车,竟然是在这个深夜时分?

    松山总站前,那一群数量庞大的绿色蚂蚁大军排列在月台的景象,深入她的脑海无法拭去。

    随着夜的深沉,她们习惯性的随着口令的下达动作。

    对月台工作人员来说,经年人潮汹涌的月台出现一大群军人,早已是司空见惯,没啥稀奇。

    然而如此一大群女军校生同时出现,倒是挺稀奇的。

    连来往的旅客都对她们投注好奇的眼神。

    由于承受过多的注视,这群平常活蹦乱跳、不太有规矩的大女生,顿时变个人似的乖巧听话多了这也算是奇迹吧。

    当等待已久的列车到站时,毕晓蓝竟然对着这辆机器发起呆来了,张口结舌的好不滑稽,良久才恢复了神智,小声道:“姜梅,我们真的要坐这个看起来破破烂烂又没冷气的车吗?”此时,小声交谈是可以允许的。

    “你说呢?”姜梅反问。在她们的眼中,这种车呃,实在是称不上美感。

    “要。”她干脆的答道,语气中没有欢愉的成分。

    “孺子可教也。”姜梅笑意盈然地瞅着全连年纪最小的毕晓蓝,心里却有着不好的预感:她们往后的日子应该也会如此克难吧?

    老旧的列车缓缓地驶离月台,挤满人的车厢内,一群兴奋过头的大女生,小堆小堆的聚在一起谈天说笑,顿时车内的空间好不热闹,每个人仿佛都有说不完的话、吃不完的点心。

    在火车规律的走走停停中,声音没了、窃窃私语淡了车厢再度陷入静默的氛围中。

    黎明前夕,车箱内只剩下两个清醒的灵魂。

    一个是姜梅,另一个就是坐在车箱中段,始终维持低调的季桦。

    她那忧郁不开朗的神情及不算出色的外表,在这群人之中不若毕晓蓝活泼耀眼,不及班羽萱清丽动人,可是姜梅还是十分注意她她的身上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对周遭的环境全然不在意,与人群格格不入。

    姜梅眼中的她,形体虽在却没了心,整个人仿佛即将消失、溶入背景。

    知觉到别人的注视,季桦收回了望向远方的视线,朝姜梅略微牵动唇角。

    这应该算是她的笑容吧?姜梅如是想。

    虽然笑意未达眼眸,却已无法苛求太多。?毕晓蓝最大的优点,就是很好睡!因此,她上车不到半小时就能睡得一塌糊涂了。

    大眼一张,旅途已到达终点,全然没有失眠的痛苦,真是好命。

    清晨,毕晓蓝从深眠中苏醒,她眯着惺忪的睡眼朝四周望去。

    此时,车内早已是兵荒马乱,每个人皆忙于整理行李,无暇顾及他人。

    “醒了?”姜梅好笑地瞟了她一眼,真没看过有人可以在震动无比的车箱内睡得如此安适的,不由得对她的睡功佩服不已。“快整理行李吧,省得石美女又发飙。”

    毕晓蓝俏皮的吐吐粉舌。“嘿!我才不怕咧”这句话实在是不够理直气壮。

    “是吗?”姜梅斜挑着眉,不以为然的。“那我先告辞了,你慢慢等她来吧!”拖着过重的黄埔大背包,她徐缓的向车门前进。

    “喂!等我啦”她慌乱的寻找行李,嘴上还不忘喃喃抱怨着:“惨了啦行李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敢抛弃它主人真是太没意思了”

    听得在一旁的班羽萱噗哧一笑。行李有脚吗?这倒是奇闻一则。

    七天的朝夕相处,她对室友们也有了初步认识。

    外型清秀的毕晓蓝,是个热情洋溢、活泼大方的女孩,就是没什么定性,凡事三分钟热度,虎头蛇尾的,个性迷糊健忘,是个直肠子。是个容易交朋友、也容易树立敌人的粗线条,常常得罪人,将人气得半死后还不知自己犯了何种错?

    相对于毕晓蓝,姜梅就冷静多了。容貌艳丽、体态丰腴的她,凭着新娘学校训练出来的好手艺,将自己和他人的三千烦恼丝修整得十分干净利落,并鸡婆的连她也不放过。

    顶着一头现代感十足发型的她,连自己身上那套草绿服都仔仔细细的用熨斗整烫得平顺,就差没烫上笔挺的肩线了除了可怕的洁癖外,她也是个魅力十足的女人。

    而季桦呢?她那沉默寡言的性格,一个礼拜吐不出几个字,忧郁气质令接近她的人有着沉重的压力感,只除了毕晓蓝那个乐天派的牛皮糖外。

    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了毕晓蓝的纠缠的。

    班羽萱一一剖析着她新结交的朋友,却将自己略而不谈。

    体态纤细的她,有着精致的脸孔和白里透红宛若稚子的肤色,方进入这个充满阳刚气息的军事学校即造成学生间的轰动,七天内收到不下十来封的情书,直教人叹为观止。

    她对亲疏分际拿捏得很清楚,与自己无关的人包括不喜欢的同学、亲人就是冷了些,给了人几个软钉子碰之后,那些狂蜂浪蝶就少了。

    初生的友情伴随着她们,在此一军事学校的发源地成长茁壮、生根发芽?

    南部的太阳常会将人给烤干,尤其是习惯冷气房的娇娇女,更是不能适应。

    毕晓蓝以为自己铁定中暑,可事实上,她还完好健在,神智清醒的接受非人折磨!

    是谁规定基本教练课要排在第五、六堂课的?真是无耻变态加三级!

    当无情的阳光烧炙着她的长统皮鞋,豆大的汗水在她身上恣意的奔流,造成一摊摊的水渍,又狠狠的将衣服晒干,徒留一大片泛白的盐渍时,她又开始后悔了为什么不退训?顶多是让“必安柱”耻笑一阵罢了,又不会少块肉,宠爱她的父母要是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如今的凄惨遭遇,一定会无条件展开关爱的羽翼,收容她这个饱受凌虐的灵魂。只要一通电话,苦日子就要结束了偏偏几次刚到口的话梗在喉际,又硬吞了进去。

    只因为试凄受难的不只是她!

    她轻轻用眼角扫视着四周。姜梅、班羽萱和季桦那三个身体状况比她还烂的家伙尚挺着身子骨,咬着牙硬撑,向来头好壮壮,运动细胞极佳的她,没理由撑不过来的呀?

    可是真的好苦哟呜呜她想念家里的冷气、想念那冰冰凉凉的刨冰,和那美味可口的食物啦!

    身为老么的她,虽然个性软弱了点,却也是挺好面子的。为了面子问题,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撑下去。

    她努力适应目前的情境,挑战火辣毒烈的阳光,然而成效不彰。

    平时老是不够用的时间,此时却显得度日如年,难以为继。

    漫长的时间要如何打发呢?

    她开始研究前面班兵的发丝,数着她从耳际、发梢滴落的汗珠,数着她背后干了又湿的汗渍有几圈?数着、数着,心里直犯嘀咕:她们这群人到底是所为何来?不管原因为何,都不应如此虐待自己,真是一群有被虐待狂的疯子,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若要她评论这群人中谁最具疯狂因子,铁定非季桦莫属。

    她真的是很疯狂耶明明自己的体力不行,呃,是差透了,却老是要将自己的体力逼到极限。只要上课激烈点,她那烂得可以的身体就会罢工,而她只要一清醒,又像没事人般勇往直前,真不晓得国军那饿不死、也富不了的薪水,哪儿值得她用生命去拼?

    身体第二烂的是姜梅那家伙。大概是冷气房坐久、缺乏运动的关系,她也常常处于摇摇欲坠、将昏未昏的状态,可是泛着一脸苍白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报病号。

    理由是,她不想当特殊份子。

    此时,她才发现她们的倔强。害得她只好跟在这群大、小病号附近,随时提供支援,不是帮忙拿小板凳,就是跟在一旁打气加油。

    唉!她真会被她们给害死啦!毕晓蓝无奈地想。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时间,每个饱受日光毒害的可怜虫全摊在树荫底下。

    连上规定水壶内的水必须加盐巴,猛灌着加味白开水的毕晓蓝,忍着那股怪味带来的恶心感,将水灌入咽喉,以浇息喉际烧灼干渴的痛感,眼角又不放心的瞟向那两只令人担心的病猫。

    “你别瞎操心了,她们死不了的。”班羽萱嘲讽似的泼她冷水。

    “你好没良心。”她抗议道。

    “是吗?”班羽萱不在意地轻笑,笑意却未及眼瞳。“人要是不想活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的。”她意有所指的瞟了季桦一眼。

    毕晓蓝从来不担心姜梅,因为她的自制力比任何人都强,不容易因冲动而误事,而周延的思虑及慧黠的反应,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趋吉避凶,不被她修理就不错了,哪有本事掘坑给自己跳呢?而季桦不一样,她是进来摧残自己的。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都不珍惜了,哪还有人会珍惜你呢?

    “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她沮丧的低垂着头。

    “我怎么劝?她都是、是、是的,可是没半句听得进去的”

    毕晓蓝皱皱眉,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她?”为什么她可以无条件的关心别人?班羽萱不懂。

    毕晓蓝眼珠子转呀转的,认真的考虑了几秒,终于有了结论。

    “不知道耶。”她老实道。“可能是有缘吧。她身上有一种让人怜惜的忧郁特质,总见不得她如此自我折磨”

    “你还真鸡婆!”她最受不了她这一点。“我找个时间和她谈谈,不过我可不保证哦!”“耶!”毕晓蓝晶亮的瞳眸闪烁着欢快。仿佛只要有人出马劝季桦,事情就ok了,也不管是不是一定有好结果。

    休息终了,在一阵哀号声中,所有人全又在大太阳底下集合,开始荼毒身体的魔鬼操练。?受训虽苦,毕晓蓝终也适应了。

    人是很有弹性、很有潜力的,再苦的日子,只要死不了,总有适应的一天。

    也或许是麻木了吧。她是如此想。

    虽称不上如鱼得水,至少她的体力好过别人许多,占了先天优势。

    老实说,很多时候她不是不能动,而是懒得动。

    懒病发作大概只有恶人可医,偏偏入伍生涯最不缺乏的就是恶人!

    这日。

    连上征求擦枪公差。

    枪耶,好像还不错哟!毕晓蓝慧黠的眼珠骨碌碌转着,充满算计的表情令人不禁头皮发麻的想:这小妮子不知道又有何歪主意了?真是满可怕的破天荒的,她自告奋勇成为连上擦枪公差的一员。

    天下红雨了吗?班羽萱狐疑地抬头凝望天色,不一会儿就有了结论。最近一定会刮台风、淹大水、全台大停电、股市崩盘狂跌、内乱加上外患,不然也会出现五、六级以上的大地震!

    “姜梅,最近的人都不太正常,可能是天降异兆,祸乱横生。”她十分肯定。

    “神经。”姜梅横了她一眼。

    落日时分,在军械士班长带领下,十余名志愿者备齐了家伙,步行至作业现场。

    沿途风景宜人,景色如画,山光与水色互映、流云与雾霭相容。平时称不上清澈的湖水,此时却在日影反射下显得波纹粼粼,好不炫目。

    湖边刚割过的草地被理了个整整齐齐的三分头,其中草屑乱飞布满了路面、湖面。

    浓厚的青草香味泼溢在空气中,令人忍不住深呼吸,试图将香气全吸入体内。

    而掉入湖水的草肩引来众鱼争食,就连湖里为数不少的乌龟也浮上来凑热闹。

    霎时湖面尽是一只只张大的鱼口、龟口,努力地吞食水面上的食物。

    此番景色,瞧得毕晓蓝目瞪口呆。

    没想到这里也有如此生气蓬勃的好景致,真是枉费她数度经过,竟然全没发现!

    不过,这也难怪她视而不见。因为每每黄昏时分经过此地,她总是一副昏昏欲睡、要死不活的鸟样,恁会有闲情逸致打量四周的状况呢?

    要不是志愿成为公差一员,来到这栋位在湖边的建筑物,她可能还无法发现此一有趣的景致。

    班长带领她们通过卫哨,进入了湖边充满神秘感的一栋两层楼建筑,那灰白水泥外观实在是不怎么上相,真是丑死了毕晓蓝蹙着眉,打量着它。

    当她进入建筑物中间的广场时,黑鸦鸦的人群早已占满了每一寸土地,放眼望去,每个人皆是对着昏黄的灯光认真地保养枪枝。

    而毕晓蓝只脑凄笑。这种昏暗的灯光下,枪怎么可能擦得干净咧?

    班长带着她们杀入人群,好不容易为每个人觅得一处地盘。

    毕晓蓝也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虽然空间很小,只能容纳自己的小屁屁及分解垫板,她还是很知足了。

    很幸运的,她们使用的是国军现役枪校中最新的机种国造六五k二步枪,净重三点七五公斤。听说以前的学姐还在使用木柄的五七式步枪呢,那种老式的五七式步枪很重,不过她没瞧过,一切只是道听涂说,说不得准啦。

    她努力埋首于分解枪枝,并很有规律的将“分尸”后的零件一一排好。不过拆到最后一个步骤时,它突然不听话了毕晓蓝怎么扳也无法将瓦斯钢管部分拆下来,她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对付它。

    饼度使力的她,小脸胀得面河邡赤的,却无法将它动之分毫。真是气死人了!

    没多久,她终于放弃了。满脸通红的她,极度沮丧的盯视着墨黑的枪身,黝黑的铁质部分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抹冷光,似乎在嘲笑她的徒劳无功。

    “哼!你别得意!本姑娘今天要是没将你给拆了,我的姓名就倒过来写!”她愤怒的发着誓,灼热的目光似要将它给烧融了。

    想不到她那稚气的誓言!竟惹来一阵轻笑男人的声音?毕晓蓝有些狐疑,可那男性特有的低沉嗓音是无法误认的,那声音主人似乎是以盘坐的方式存在于她的左前方区域。

    她缓缓地抬起头,打着问号的双眸从映入眼帘的白色球鞋看起,循着视线向上,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官校学生,一身黑色长袜、河谔裤、白衬衫,此时正圈住毛茸茸无一丝赘肉的长脚,包裹着健硕强壮身躯。

    他实在是很有看头耶!瞧他那胸前贲起纠结的二头肌、肌理分明的腹肌及臂肌,令人不禁想摸摸看。要是以后他当不成军人,当牛郎铁定能一炮而红!

    不过他从未断绝的轻笑声可惹毛了她。

    “你你笑什么?”她倏地抬起头怒道。不料,一望进他那深邃无垠的瞳眸,她竟迷失了她整个人痴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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