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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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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山小屋,云淡月清。

    一头巨兽在月夜下来回徘徊,喉间不断滚出呼噜噜的低音,头沮丧地垂著,一条美丽修长的尾巴几要贴在地面。

    它甩头、喷气,四足踏得好用劲儿,柔软的草皮陷出许多足印,层层叠叠,跟它的心情一般凌乱。

    “你又回归真身,姑婆瞧见了定要骂人。”

    黑暗的草丛中,一个魁梧的男子步出,待月光分明他的面貌,五官豪爽,轮廓明朗,眸光闪烁著,稚性尚未完全脱去,是个强壮的少年郎。

    “姑婆要骂人,可没人让她骂。”要人没有,要虎一头。可回话时,她弓身沉背,真身不见了,铭黄衣衫的小姑娘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嘟唇气闷著。

    那少年呵呵一笑,也学她席地而坐,身躯挨了过来,与她并肩。

    “再不回去,等姑婆发现你没在石洞修炼,而是偷溜出来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不只你完啦,连我也要遭殃。”

    “什么伤天害理!”她柳眉倒竖“我是替天行道。”

    少年大叹,搔了搔短发“那你就赶紧把道行完啊。再下去,我可编不出藉口啦,除了得应付姑婆,黑凌霄已问了你好多回,他常在石洞外留连,不把你等到不干休。”

    “他、他他到底想怎样!”从好久好久前就缠著她,还不烦吗?虎娃拉扯著小草,磨著牙“我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他那颗虎头里到底在想什么引”

    “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嘿嘿嘿,若是那个传奇跟你求爱,虎娃儿,你会不会跟著他去啊?”少年挤眉弄眼。

    虎娃脸红了红,嚷得更响“我是崇拜他、尊敬他,可不是什么那个、那个世俗的男女情爱,虎族的英雄就该这个模样,你若见过那种斗法,一定也会让他的气势慑服。”

    百年前,她刚修炼成人,跨进更高一层的阶级,那个时期虎族与狼族为了领域问题发生冲突,她见识到真正的斗法,而那名虎族的领袖以一敌众,赢得惊险漂亮。她远远望去,只见到他宽阔的背影傲然挺立,情愫乍然而生,如投入小石的静湖,涟漪如情,而她却连他真正的长相也没瞧遇。

    “听说与狼族一战之后,他就不见踪迹,近百年,再也没谁见过,族里都说他给狼族害死了,要不,为什么不回来?”

    “不可能!”虎娃大声反驳,圆眸坚定“他不回族里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他不会死,我知道,一直知道。”她想见他一面,很想、很想见他一面呵。

    少年掏掏耳朵,甩掉过大的声量,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道:“唉唉,若那个传奇还在,说不定黑凌霄就不敢这般猖狂啦。”

    话题转了回来,虎娃不由得皱起脸蛋。“我不喜欢,姓黑的又能如何!”

    “他要姑婆把你许给他。你不喜欢他不打紧,他就是要得到你。”

    “嗄!”杏眼圆瞪,两腮红扑扑,她咬牙怒道:“咱们是修行的精体,姑婆不是说过,动情动爱是绝对的痛苦,要咱们心无旁骛地专心修炼,绝不能陷入情爱的泥沼,那是错的、是不可原谅的,怎可能把我许配给谁!臭风飏,你骗我,对不?”她曲起手肘冷不防往他腰侧撞去。

    “哎呀!”他捂住腰侧急急翻身,脸皱成麻花,哇拉哇拉地嚷著:“我话还没讲完,你这臭脾气就来啦!我跟你是哥儿们,骗你作啥儿!泵婆是没答应,但黑凌霄态度强硬得很,现下无事,将来就不敢说啦。还有,你的观念不对、理解错误,咱们是修行中的精体,和成仙正道还有一大段差距,当然可以动情动爱,反正修行在个人,若想位列仙班才需要摒除情爱渴望、潜心自修,你干嘛混为一谈!”他望住她摇头,口中“啧啧”地叹气“你啊你这火爆脾性,想修成正果可难罗。”

    正好,她也不希罕。

    见她俏脸一垮,他又挨了过来,神情收敛许多。

    “好啦好啦,你别生闷气了,快把事情解决,解决不了,就别解决了,省得花时间解决。”他绕口令地道,哥儿们似地拍了拍她的背,呵呵笑。“我尽量帮你拖延,不让谁知道。”

    “嗯,谢谢啦”她还是闷闷不乐,下颚搁在拱起的双膝上,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片刻无声,侧首瞧看,才知道少年早已消失踪迹,月夜下独自一个。

    她唉地一声往后躺去,想起风飏带来的消息,心中烦闷大增,目光斜睨著不远处的木屋,里头那个动不动就厥了过去的少年也成了问题。

    他这么昏迷著,苍白的面容、紧合的双眼,她发觉自己根本咬不下去。

    另外,是缠绕在他身上的气味儿,靠近他,极端靠近,在锐利的牙抵住他喉颈时,那味道由鼻息漫入,无声无息钻进脑海中,下一刻,她的暴戾和冲动、气愤和恼恨竟变得牵强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状况!

    不自觉地,她对住悬挂天际的玉盘猛力蹬脚,彷佛想将它踹破以泄心头之怒,却倒吸了口凉气“哎哟”地呻吟出声,小手反射性地抱住腿肚

    终于知道痛啦。

    夜更深、更沉。

    月娘半隐在云后,虫儿鸣了大半夜,累了、睡著了。

    他的步伐轻缓,随著夜风而来,比空气更加无形,如一抹移动的魅影,静静来到她的身边。

    就著微弱的月光,神俊的双目在她身上游移,最后停伫在姑娘熟睡的小脸上。

    他端详著,见一根略高的小草因风轻拂搔动著她的颊,她唔地一声,憨憨地抬手揉了揉巧鼻,翻个身继续好眠。

    隐在阴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扬,手指伸去,撩起她的发。

    发丝不是单纯的黑色,有几多渐层,金褐交错,柔软得不可思议,如初生小虎仔的细毛,迷人的颜色带著纯粹而温暖的气味。

    从来,他习惯窥伺,在窥伺中探究事实、衡量态势,而她一个修行中的精灵,竟掳来一名少年,意欲为何?

    长指拂开她的发,扳过一张脸蛋,他眉眼转为深思,回想她今晚指控那名病少年时激动的言语和多变的神态,肢体动作丰富自然,唇角的弯度更深了。

    “你在哪儿”她似乎跌入梦中,红唇努了努,细碎地吐出字句。

    下意识,他倾身过去,侧耳静听,她没再继续,只是眉峰淡淡皱摺著。

    片刻过去,以为她不再言语了,那两片丰润的唇却又蠕动,低低轻吐:“奔雷”

    两个字像是叹息,迷惑地呓语著,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一个名字。

    他目光陡地深沉,长指离开那张可人的面容,稍稍拉开距离。

    如一尊无生命的石像般静默不动,许久,他合起双眼,两掌一上一下置于胸前,一团银光在掌心间浮现,缓缓闪动,接著,持著银光的手拂过她受伤的腿肚,那些跳耀的光子点点滴滴渗入她的肤中,在筋骨和血肉中流转游移。

    “嗯唉呵”呓语模模栅糊,是舒坦的吟叹,当银光散去,她小脸平静安详,如动物般蹭了蹭柔软的草地,青草和土壤透著熟悉的腥味,她微微笑着,伏著身子睡得更沉了。

    风好轻,云后的月娘,又露出脸来。

    十年后

    京城,常家大宅。

    大门外,家丁已备好一顶软轿恭候。

    “少爷,您要上哪儿?”瘦劲身躯已长成壮硕,阿七急急飞奔而来,面容依然黝黑,添了汉子的粗犷。他一把捉住正要跨出门槛的男子的衣袖,紧张之际,倒忘了主仆间的礼仪。

    “我上蒲家和广济堂两处藥铺瞧瞧,顺便到同业会馆和几位相熟的朋友聊聊。”那青衫男子好脾气地道,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转过头来,面容尔雅、斯文清峻,正是常天赐。

    他垂眼瞧着被人紧扯著的衣袖,摇头苦笑“阿七,瞧你紧张!那个意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回魂啊?更何况我又没受伤,完整无缺,你和欧阳师傅两人唉,我都快受不住啦。”

    十年前的官道上,他和大虎一同消失,众人展开严谨的搜索,消息迅速传回京城,常老爷听闻此讯既惊且怒,立即调大队人马连夜赶至加入追踪。

    但众人心中早不抱希望,心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兼之气弱体虚的少年让大虎叼去,大抵是祭了野兽的五脏庙,凶多吉少,能找到几块尸骨算是了不起,怎可能存活!除非天降奇迹。

    而老天还真给脸,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众人寻到他时,他昏在草地上,衣衫教露水浸透了,却毫发末伤,待清醒过来,对大虎之事竟无半分印象。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阿七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搔了搔头“没办法啊,少爷。您没记住那事儿自然很好,可阿七和欧阳师傅是教您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到现下还余悸犹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一回咬得太深啦,可能得连续怕上两个十年才行呵。”

    “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还担心什么?”

    阿七眼珠子转了转,彷佛想到啥儿,开口便道:“府里的老管家告诉我,说少爷还是个小娃儿时,老爷在京城里闯出名堂,派人到北方的故乡接大夫人、二夫人和少爷来这儿团聚,那车队穿山过岭时,因天雨,山路崩坍,二夫人和少爷所搭乘的马车滑落山谷,还有几名家丁也失足跌落,只有少爷捡回一命这也算大难不死吧!可是阿七好像没瞧见什么后福。”他想,少爷身子骨奇差,怎么调养也不见好转,还发生被大虎叼走的意外,这些跟“福气”可八竿子打不著。

    闻言,常天赐轻咳了咳,习惯性地揉著胸口,常年宿疾,那容色跟十年前一般。他目光沉著,微微一笑“两次的后福累积起来,我的福分不是更大了?”

    他是二房所生,幼时的那次意外夺走娘亲的性命,目前常家主母冯氏虽非他的亲生母亲,这些年待他亦好,十分亲近。

    “走吧,我知道你想跟来。”他头也没回地丢来一句,跨过门槛,衣袖轻拂,迳自往台阶下的顶轿步去。

    后头,阿七点头如捣蒜。“保护少爷,是阿七的职责。”这些年,他勤练硬家功夫,双臂暴粗,肌肉坚硬如石,大虎大狼都能徒手击毙。

    “这里是京城,不会有野兽来把人叼走。”他又道,略夹笑意,身躯已钻入轿中,交代一句,四名家丁已稳稳地起轿出发。

    “唔”阿七拧著浓眉,跟在一旁,嘴上虽没说话,心里头暗自想道:没有野兽!唔那可难说。

    真的很难说。

    阿七倏地挡在常天赐身前,双目狰狞,直勾勾瞪住那头灿亮金毛的大虎。

    “少爷,别怕!我保护您!”他胸脯一挺,说得豪气干云,没发觉广济堂里的大夫、学徒,和上门求诊的病患们,好几双眼睛全怪异地投射过来,教他突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阿七,退下。”常天赐淡淡地道,无奈他的贴身护卫见到大虎分外眼红,像山一样动也不动地杵著,推不开挡在身前的壮汉,他只得移开步伐,绕过一座阻碍物走了过来,临了又引起一阵轻咳。

    “少爷别去!”阿七还想拉人,却让常天赐回头一瞪,才心有不甘地缩回手。

    那头大虎的前后足被人分开捆绑,倒著横吊在粗木上,额上有著血红印子,似是连受重击的痕迹,嘴角亦潺出血丝,胸腹不见起伏,不知是死是活。

    他刚刚靠近大虎身旁,手尚未伸出,广济堂的主事趟大德得到通报,已由内堂快步走来,人未到声先至

    “常少爷啊,哎呀呀稀客稀客。呵呵呵近来好啊,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趟先生。”他转过身,拱了拱手回礼,神色温文。

    趟大德笑得像尊弥勒佛,两眼细弯。“广济堂那帖补中益气的藥您按时吃了吧!效果不错嘛,我瞧常少爷的气色较以往好上许多啦!”那帖藥可是千金藥方,是常家老爷为了独子不惜巨资,要求广济堂的诸位名医针对常天赐的体质调配而成的,常人可吃不到。

    “托福。身子好上许多了。”常天赐温和地扬眉,眸光随即瞥向那头巨兽,淡然又道:“这只虎儿是怎么了?怎会教人绑来广济堂?”

    “前些日子有个武姓猎户,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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