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一点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不用报告自己的行踪，也不需要早早回家，她可以一个人在外头闲晃到想回家为止，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微笑。

    虽然她想念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怀念两人在床上缠绵的拥抱，但少了爱，就算享受了激情又如何？她一个人一样可以睡得很好，甚至只要多盖一条毯子，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她一样不会受凉。

    未来的日子她会试著多为自己著想一些，并小心不让自己再度成为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

    张业飞并不打算让她静太久，隔天傍晚，一到下班时间，他就已经等在林秋霓的公司楼下，他不认为自己有糟到得连续被两个女人打回票，而林秋霓一向容易心软，她不至于真的会因为一次的争吵就跟自己分手。

    除非她真的有胆子当面对著自己说，否则她休想就这么溜走！

    林秋霓很难不注意到他的存在，张业飞本来就比其他人都要高上一个头，他就站在大门口谁会看不到他，她想低著头装作没看到他赶紧溜走，但是又怕他真的会在那边继续站下去，她根本就不应该走向他的，可是她无法视而不见。

    看着她走过来，张业飞开口“我来接你的。”

    “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不应该在这时候”她的双手紧扯著皮包的背带，眉头也因为为难而紧蹙。

    “那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走吧！”

    张业飞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昨晚林秋霓竟然挂他电话，除了对不起以外，她以为挂了电话就没事了吗？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离人群，林秋霓可以感觉得他的力道，她想挣脱，但是眼角余光瞄到同事们已经看到了她和张业飞，如果这时候她做出任何动作，都会造成话题，她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拉到他的车上，至少在车上他们可以多点隐私，但她的情绪始终低落。

    上了车，她一句话也不说，她能感觉得到张业飞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似的停在她身上，但她连回望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低著头等他开口。

    “我带你去吃饭。”他没有提及昨晚的事，只是像没事发生似的宣布要带她去吃饭。

    “我不饿。”

    “那就不去吃饭，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rex，这样没有用，我我想回家，我真的没办法在这时候假装没事，我们真的不应该再见面了。”她一边说话，一边摸著被他握疼的手腕，她觉得害怕，因为自己说出了拒绝，而现在车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得跟张业飞面对面，心中涌出的恐惧超乎了她的想像。

    看着自己的手腕微微泛红，她想起了以前总是期待他可以和自己手牵手，好不容易他终于做了一次，却只是握住她的手腕，试著将她强行带上他的车，果然这一切都跟她想像的不一样。

    他的大手伸了过来，才刚碰到她的手，林秋霓就整个人震了一下，她的动作让张业飞有些吃惊，他不顾她的反对再度握住她的手腕，轻轻的抚摩著刚刚自己握过的地方。

    “我刚刚弄痛你了吗？”

    “没有。”她反射性的否认。

    “我只是有点心急，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张业飞解释。

    “我知道。”林秋霓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是一路上却紧咬著下唇。

    车里的寂静让张业飞难以忍受，他并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秋霓，我已经道过歉了，请你别这样对我好吗？”

    她不说话的时候，张业飞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跟著困难，以前只有崔丽有能力可以这么折磨他，现在却连林秋霓也有了这份能耐。

    “我还有事，想要回家。”她努力挤出话。

    张业飞见她如此坚持，终于也让步了。

    “我带你去吃顿饭，然后我保证会送你回去，好不好？”见她不说话，他只得又补充“就像我们以前还是朋友的时候一样，你忘了我们常在一起吃饭的吗？”

    她当然记得，那时候虽然他们不是情人，但两人在一起时的气氛却是和谐又自然的，她发现自己只怀念那段时光，那时候每天下班她总是期待著可以接到他的电话，然后在他旁边像个小傻瓜一样的说话，而现在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如果从一开始她就不当他的情人，也许现在他们还是会跟那时候一样快乐，而不是

    “你不是很喜欢吃那家店的饺子吗？我们今天去吃饺子好不好？”

    张业飞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只希望能讨她欢心，让她失了笑意的脸上能多些他熟悉的表情。

    “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只当朋友就好吗？”

    还是他的朋友的时候，她的确过得比较快乐，她不要当崔丽的影子，不要当张业飞身边的花瓶，既然她没办法决绝的和张业飞闹翻，那她能不能只当他的朋友就好？

    张业飞望着她，只见她低头望着两人的手，她看起来很落寞，他甚至不懂自己是怎么把她变成这样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著她的手，透过两人的碰触，试著告诉她自己有多心疼她，也许他真的一直没有打算要当她的男友，但是从今天开始他会试著改变这一点。

    她的手一直被握著，是真正的握著，林秋霓分不清楚眼前的人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张业飞，他突然变得温柔，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说她瘦了，问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还告诉她返美时他去滑雪的事，以前吃饭时找寻话题好像是她的工作，现在全由张业飞一人主导，她只要负责回答就好，感觉就像角色颠倒。

    “管理员说你一个人叫了计程车把东西搬走？”

    “后来是崔丽她老公帮我搬的。”

    她知道张业飞一定会很在意这件事，但硬是在这时候说出了口，她不知道自己是想惹怒他，还是想破坏眼前短暂的和平假象。

    “是吗？”张业飞的声音果然出现了变化。“你常跟她见面是不是？”

    “这个月才开始熟的。”

    “所以你跟她认识不深？”

    “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朋友，我有困难的时候，她很帮我。”

    她所谓的困难就是跟他吵架，拿著行李无处可去时，是吗？

    张业飞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那天的确是他说话过分了些，林秋霓为了他临时搭巴士赶回台北，结果他还对她发脾气。

    “我没有要你搬走，我当时只是有些生气，但是并没有要你走的意思，我不知道你会真的走掉。”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应该要搬的。”

    她这句话让张业飞顿了一下。“为什么？我们本来不是过得很好吗？”

    “我们是过得很好，但那不是我要的。”

    “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张业飞夹了几个饺子放到她的碗里“只要你别叫我转行去开计程车就好。”

    开计程车？他以为她是崔丽吗？只想嫁给计程车司机？

    林秋霓终于抬起眼看他，然后轻声的说：“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我不见得做不到，我可以当你一个人的司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

    如果张业飞上个月这么对自己说，也许她会感动一些，如今林秋霓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挤出一朵不像笑的笑。“其实我可以自己搭车回去，因为我们住的地方已经不一样了。”

    “没关系，我想送你回去，等你把这些东西都吃完以后我就送你回去。”张业飞忍著隐隐作痛的感觉说道：“你还说你怕变胖，现在瘦成这样了，总可以多吃一点了吧？我才一个月没好好看着你，你就把自己饿得瘦巴巴的。”

    “我只是前一阵子生了病，才会瘦下来。”她不想让他以为自己是为情消瘦。

    “你是不是有点怨我那时候没有留下来陪你？”张业飞想起了这件事，他当时的确没将林秋霓考虑进去。

    林秋霓摇头。“不是，我知道有很多事是不能勉强的，你其实也没习惯我的存在，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要去美国过节，你也没有预料到我会生病，所以这也怪不了任何人。”

    “我觉得我已经习惯你的存在了，我有点不习惯一个人住，常常看着电视突然想跟你说话，可是刚要开口才想起来你不在家里。”

    她可以想像那画面，因为她也是，每次下了班她总是差点搭上前往张业飞家的车，忘了自己已经搬出来一个人住了。

    “没关系，习惯是会改变的。”林秋霓淡淡的说。

    “或许我并不想改变这种习惯。”

    “那你觉得我应该在这时候说些什么？”他不会真期望她鼓励他继续存在这种幻想吧？“rex，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了解到你只是不想一个人，不见得是怕寂寞，只是希望能回到过去跟崔丽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气氛，我想那段时间你一定是过得很快乐，所以总会有意无意的要求我得跟她一样，你之所以会选择我，可能是因为在某方面我的确是符合你的需要，但我不喜欢我们交往时的气氛，我真的不喜欢那样。”

    “但是你从来没有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可能是我之前还很迷恋你吧？我以为只要照著你的想法去做，一切都会很完美，毕竟所有的人都认为你很完美，我以为只要待在你身边，照著你的步伐走，我就会变成大家羡慕的对象，结果我发现事实根本不是如此，而且我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好几次都想离开你，但是我只要一想到这明明是我

    以前所向往的生活，就又开始迟疑，我埋怨自己，怪罪我自己要求太多，大家都在羡慕我，我竟然还这么不知足。”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好傻。

    “其实谈恋爱的是我，只有我才知道自己快不快乐，就算所有的人都羡慕我，那又怎么样？我竟然没有早点想到这点，直到我跟崔丽聊过之后，才发现我要的跟她没有两样，只是她比我幸运，早一步找到了她要的幸福，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很笨，竟然放弃了你这么好的男人去屈就一个计程车司机，不了解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我懂她在想什么，我跟崔丽说我很羡慕她的勇敢，她敢离开你，这种事不是人人都做得到，至少我想了很久，却没有开口跟你提过，我连有这种念头都觉得罪恶，可是我现在真的想开了是为我好，也是为你好，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去找适合你的人，而我我现在很确定你不是我要的那种男人。”

    张业飞无法想像这种话竟会从林秋霓口中说出来，这一晚她一直表现得很胆怯，但此时此刻居然面对著他亲口说他不是她要的男人。

    连续被两个女人甩了，这可不在张业飞的人生计画当中，他从小就是女孩子们追逐的对象，第一次有了想要定下来的决心，结果崔丽离开他，他单身了一阵子又认识了林秋霓，现在林秋霓又认为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你从来都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呢？”

    “因为你的确做不到啊！”“你还是认为我心里只有崔丽吗？”

    “应该说你觉得跟她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要开心。”

    “我从来没那么说过。”他不懂林秋霓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到底是哪一点做错了，让她有这种误解？“是什么让你这么想？你会这么想一定有原因吧？”

    林秋霓顿了很久，不愿给他答案。

    “我吃饱了，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