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汁液是那样的疼痛,他以为自己弹了起来。
回神才发现还瘫在酸枝太师椅上,双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不知是否又跌坐回去,但,像云瑚那样好的姑娘,也只有勇冠三军的十七才配得上吧?
况且,十七是不会欺侮姑娘的。每回偷窥被人发现,姑娘也好、姑娘的家人也罢,谁都能擎着扫帚追过大半座城,打得他俩呲哇乱叫。哪怕十七武功再高,单挑能杀灭异族无数,这点始终没变过。
真正的强者,绝不恃强凌弱,而且犯错必认,可以在道理之前低头。十七是真正的强者。沈季年从未怀疑这一点,连一丝丝都不曾有过。知云瑚不是遭人欺侮才怀的骨肉,而是两情相悦的结果,沈季年于酸楚之外。
忽有些宽慰安心。难怪言谈之间,她偶尔会露出黯然之色,寂寞地望向远方,是因为爱上了无法相从的戴罪之人,担心保不住腹中的骨肉么?放心好了,云瑚。无论你或十七的孩子,都交给我罢。
只要越浦沈氏还在世上一日,没人能伤害你们母子俩!沈太公望着爱子从伤心、迷茫到坚定不移的迅速转变,下巴差点“匡”一声砸碎在几上。
十七的种算哪门子秘密?这风流成性的死小子当年在平望不知搞过多少名门淑女,打掉的遮羞胎都能拉一队婴灵右厢翊卫军了,如今被夺爵问罪。
他的私生子不过祸胎而已,还能称斤论两卖?若他仅仅是先帝爷的异母幼弟的话,自当如此。如果不是呢?那么谁是十七的父亲?
须得是谁人的子嗣,血脉方能有如许价值?这才是你该问的问题,少永。难以言喻的失望攫取了老人。“没出息的东西!”老人别过头去,猴儿似的干瘪嘴唇无声歙动着。
端起茶盅狠狠饮尽。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沈太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贝云瑚留下,或许她也没别处可去。
她和沈世亮格外投缘,沈季年则把话说开,两人有夫妻名分,却不必有夫妻之实,一切只为替腹中孩子,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那你图什么呢?”贝云瑚望着他,抑住心中淡淡哀伤。沈季年面露微笑:“我图的,已经得到了。”
把手一指,远处刚游玩回来的沈世亮挣开侍女的牵持,欢叫着朝两人奔来,明亮的眼睛笑成两弯眉月。越浦沈氏与章尾龙方氏联姻,乃东海豪商与鳞族名门的结合,龙方本家遭遇不幸。
正需冲喜,沈家遂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新的沈家少奶奶据说有天香国色,见过的没口子地夸,越浦豪门间传得沸沸扬扬。
家主沈季年人逢喜事精神爽,成亲不到八个月孩子便哌哌坠地,大伙儿心下雪亮:这等绝色,哪个男人忍得住?先好上了也不奇怪。
贝云瑚生了个漂亮的女娃,沈太公就没忍住失望之情,在产房外掉头离去,沈季年和沈世亮却开心得不得了。
呕了几天闲气,禁不住小世亮软磨硬泡,太公嘟嘟囔囔地给拉来探望,瞧着襁褓中的婴儿一怔,半晌才喃喃道:“好漂亮啊。”“是吧是吧。”沈世亮得意极了,好像有他一份功劳似的。
“与太公说了,我妹妹漂亮得不得了!跟姐跟姨娘一样好看!”看来这秘密也不能跟他说了。
只盼长大出息些,别像他老子。老人心中叹息着,转头一瞥那粉雕玉琢似的女婴,沉落的心情顿时云破天开,怎么样都阴郁不起来,令他想起了当年抱十七在腿上逗弄的光景。
十七原本该来到沈家,但血脉阻止了他,使老人的企盼化为泡影。十七的骨肉注定该成为可易之货,换来沈家的飞黄腾达,然而女儿身阻止了她,最终只能留于沈家。老人在这奇妙的因缘流转间窥见命运,含笑释然之余,又觉玄奥难言。
“辛苦你了。”沈太公对榻上的儿媳妇点了点头。“多谢公公。”贝云瑚产后气色就没恢复,始终下不了床,整个人像蔫了的花朵,仿佛生产耗尽了精力,不复往昔光彩照人。
沈太公直觉不对,迅速撤换了厨房里的人,将贮藏的食材药材通通扔掉换新,出入门禁全整过一遍,完全是疑心有人下毒的作派,连沈季年都觉父亲大惊小怪,却被狠狠修理了一顿。
太公为这标致的女娃起了名儿,叫“素云”之所以不避母讳,是希望她为母亲带来好运,添福添寿。
除了祈祝阖家平安之外,亦能再现贝云瑚初次踏入沈家大门时,那宛若谪仙般脱俗出尘的丰姿。独孤寂离开越浦之后,赶在天亮前又回到龙庭山下。
山脚白玉牌楼附近俨然形成镇集,店铺林立,支应香客朝山所需,他在旅店里住了几天,起床落地便踅到牌楼的柱脚下,叼草望着熙攘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