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吃饭。母亲谢绝了,她说回去还有事儿,再晚该赶不上了。于是梁致远说:“那就请你俩吃。”是的,他指的是我和老贺。
我希望母亲能说点什么,她却走出去打了个电话。到前台取身份证时,魔性的笑容又打老贺红扑扑的脸蛋上浮现而出。
我这才发现贺老师涂了一种橘色口红,亮晶晶的,很勾人,值得一提的是,梁致远刷的是贵宾卡,老熟人春丽笑容可掬地说:“梁总慢走啊。”于是我们就慢走。
俩女士在前,我和梁总在后,他搂搂我肩膀,说:“嘿,小伙子真是高啊。”我真想指指银色guī头告诉他,哪有你们的平阳大厦高。
拐进青石门洞时,梁总问我吃点啥,他说哪哪新开了个日式料理,很不错,值得一尝。说这话时,他很兴奋,证据之一是我的肩膀被拍得啪啪响。发动毕加索后,母亲才问我走不走,她戴上了墨镜,长发飞舞却不动声色。这倒让我始料未及。
然而不等屁颠屁颠地拉开车门,我就被热心肠的梁总死死拽住。于是在夕阳依旧明媚的余晖下,母亲冲窗外摆摆手,便掉头而去,这一刹那快得令人惊讶,直到梁致远接过薄凉被,我才反应过来。
他说:“你看你妈,送个东西,啊,这颠来倒去还不是送到了这儿?”梁总的座驾是一辆黑色凌志ls430。老实说,坐在后座上,我感到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这可是比尔盖茨的待遇啊。贺老师要比我稳重得多,正是她帮我打开了自动按摩。
原以为能跟她老聊几句,不想除了透露民商法下周会划重点,老贺只剩仰脸大笑了。有时候我真怀疑这种笑意是如何被激发进而延续下来的。由老贺定夺,晚饭最后吃了肥牛。
席间梁致远接了个电话,聊了好几分钟。老贺说生意人就是忙,他说都那些狗屁事儿吧,对不对?说这话时,梁总面向我。神使鬼差地,我身上立马痒了起来,猛掇了两大口菜后,我问:“建宇很大吧?”声音有点滑。
但足够洪亮、流畅。于是我继续问:“是不是在省内各地都有业务啊?”“还行,”梁致远笑笑“这搞房地产呢,看的是钱和人,管理上要再上去了,想不做大都难,未来啊,可都是房地产的天下。”“这点,早八十年代在海南,我就悟出来了。”抿了口凉白开后,他又补充道。
“哟哟哟”老贺撇撇嘴,却没了下文。梁致远就笑了起来“林城也有吧?”我顿了顿“还有张玲了,和县了这些?”
“我给你说,这小县城啊,不值得搞,合作商足矣,但林城可是块大肥肉啊,这两年光别墅群都建了不少,目光要长远点儿嘛,林城,必是未来的度假胜地!”
也许吧,我想。我又猛掇了两大口菜。凤舞剧团巡演的倒数第二站就是林城。地理位置不错,x省唯一的沿海城市如果尚能称之为城市的话。可以说提到林城,除了带鱼,就是穷山恶水。
西部平原过于狭小,整个东南部海拔陡升了一二百米,平河在这里不得不向北取道邻省。要能有个入海口,林城兴许也不会这么穷。
九十年代中期传说那里发现了大型油田,一通炒作之后便销声匿迹。这两年海滨浴场挺火,但季节限制,也就那几个月。大一暑假我就和父母去过,还真没什么特别印象。
晚风熏人,豪车稳当,兴许有些疲惫,一路上都没人说话。路过先锋书店时,老贺突然叫了一声:“哎,还记得这个书店不,以前就在师大北门。”
“忘不了啊,”梁致远往窗外瞄了两眼“那会儿我们老在里边蹭书蹭票,像什么李泽厚讲座,什么“美的历程”都是在这里边搞的。”话匣子一开,两人便哇哇地没完没了,而我,像被一记弹弓射中睾丸,心头猛然一片亮堂。
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在母亲的藏书里我见过类似于“梁致远赠言”的几个字。不是李泽厚的“美的历程”就是卡夫卡的“城堡”再不就是“今天”的某本合集,内容忘得精光。
但无疑是某个白银诗人的几行情诗。只记得诗人名字很长,而赠言者字迹清秀干瘦,碳素墨水阴在泛黄的纸页上,一如八十年代的老气横秋。回宿舍的路上,我绕到操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好半晌才有人接。当头第一句,她问咋了。平淡如水。我也不知道“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