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对不起。”这是商纬纶上车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我没想到她居然会真的动手。”

    “没关系，反正天气那么热，泼点水凉快些。”白茉莉低头看了看小礼服。“倒是可惜了这衣服”

    “衣服可以再买。”

    白茉莉笑了，睇了他一眼。“你说得简单，像去菜市场买菜一样。”这可是要花掉她半本书的稿费才买得起的名牌小礼服？g！

    “算是补偿你。”商纬纶的声音低沈，看得出来他仍在生气。

    “真的不必了，这件衣服本来就是你出的钱啊！”更何况，她天生跟礼服犯冲，只要一穿上礼服，就难免有衰事发生。

    “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你的东西既然是因我的关系损坏，我自然是要负责的”他说得分明是在赌气般。

    白茉莉于是拍了拍他的肩。“你在生气啊？”

    “这是自然。”他知道美子向来任性，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非但没有收敛，反倒还变本加厉。

    “其实犯不着啊。那种场合我也不习惯，她这么做反倒给我提早离开的机会，没什么不好的。”

    “你天性一向都这么乐观吗？”

    “不然要怎样？”白茉莉歪着头问。“我总不能拿香槟往回泼吧？”

    商纬纶顿时语塞。

    他其实并不是气美子，他真正生气的，是因为忍让美子，并且不想让美子的父亲失去颜面，而无法维护茉莉的尊严。但偏偏白茉莉又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倒显得他小气似的。

    白茉莉的声音从旁再度小小声地传来。“这样说，不晓得会不会引起你的不快，但是如果、如果你是为了我而生气，那么老实说，我很高兴。”

    车子驶到了红绿灯口停了下来，商纬纶转头看着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商纬纶盯着自己，白茉莉微微胀红了双颊，她知道自己不该说出会使人误会的话来，然而却情不自禁

    等等她居然会用“情不自禁”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

    心中警铃大作，她不敢相信脑海中怎么会出现这种想法，距离学长结婚不过是前一阵子的事，她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有心力谈感情，甚至不会再心动

    “茉莉”

    “啊！对不起，假如我说了什么让你困扰的话”明明知道这样只会越描越黑，她还是忍不住欲盖弥彰的撇清。“我只是想要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感受，以一个老板对员工来说”

    “你不用这么客气。”号志已变成绿灯，商纬纶踩动油门。“我什么都没有做。”

    “有时候也不一定要做什么，心意就很重要了。”白茉莉笑笑。

    付出关怀时，对于被关怀的人而言就已经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不管那种情意多么的细微，只要有付出，不可能感觉不到的。

    “为了答谢你，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她双掌一拍，笑你地道：“不过前提是，我得先回家把这身衣服换掉才行，否则黏答答的，感觉好恶。”

    商纬纶没有回答，然而嘴边却泛出了一抹隐约的微笑。

    她总是这么的善体人意，体贴着对方的感受，不宣扬自己的负面情绪，跟美子那种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的个性完全不同，他到这一刻才晓得，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美子那般难搞。

    或许白茉莉的出现是一个契机吧！为了改变他的观感而来的契机，也或许是让他再有机会试着去喜欢一个女孩的契机

    *　　*　　*　　*　　*　　*　　*　　*

    两个小时后，白茉莉梳洗全身，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后，便领着商纬纶来到某处热闹的夜市。

    白茉莉一来到这里，就只朝着既定目标前进，热门熟路的长驱直入，最后才拉着商纬纶在一间色彩鲜艳、装潢风格年轻活泼，里头塞满一堆情侣和高中女生的店前停下来，店头音响强力放送着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里头则排排放置了许多四四方方的机器。

    “这、这是”商纬纶知道这是拍大头贴的机器，只是她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哇，这次又进了最新型的，拓好棒啊！”白茉莉自言自语，直瞅着离门口最近的一台大头贴机器东摸摸西瞧瞧，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茉莉，你来了啊？”一个男声自他俩背后响起，率先回头的是商纬纶，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哪里来的人妖啊！

    “拓！”

    正这么想的当儿，白茉莉已经街上前抱住那个脸上化着大浓妆，穿着一身紫色贴身削肩长袍、发长过腰兼挑染成银白色、足蹬白色高跟长靴的人，热情的叫着他的名字！

    是的，来人正是章拓，相较于他那天去找白茉莉的正常穿着，今天的打扮可以说怪异到不行。然而白茉莉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倒是还处在震撼中的商纬纶，很快就露出了扭曲的表清。

    或许是感觉到商纬纶不悦的视线，章拓终于注意到表妹身后的人。“今天带朋友来啊？”

    白茉莉吐了吐舌头，回过身子咳了两声。“不好意思，一时忘了。我来介绍一下，拓，这是我目前的老板，商纬纶先生，他是一间计算机游戏公司的总经理，我现在住他那里。老板，这是章拓，文章的章，开拓的拓，是我的表哥。”

    表哥？

    不知道为何，商纬纶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过了两秒又紧张起来。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茉莉身边如果有这种人，恐怕不是好现象吧

    “好了，寒喧完了，我们可以开始玩啦！”

    “玩？”商纬纶愣了一下。“你是指照大头贴吗？”

    “不然呢？”白茉莉睁大眼睛反问他。

    “不，我已经不年轻了。”商纬纶下意识地摇头。“更何况，我也不大喜欢照相。”开什么玩笑，平常他连正正经经的照张相片都觉得麻烦，更何况放眼望去在拍大头贴的都是一些高中女生，他都几岁了，还跟她们一样装可爱？

    白茉莉不知道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转折，只是努力地游说着。“这跟照相不一样，还可以做特效，很好玩的，你就来试试看嘛！不会少块肉的。”

    这时候章拓一手搭上白茉莉的肩膀，笑笑地制止她。“茉莉，你就别逼人家了，人家可是大老板，要有一定的威严，怎么能玩这种年轻人的东西？来，你去玩吧，哥哥我会代你招呼他的。”他一边说，一边把白茉莉推走，示意她先四处看看，一边又招手叫工读生。“来啊！谁都好，赶快把泡老人茶的器具摆出来！”

    老人茶？！

    章拓是在暗讽他年纪大吗？商纬纶不由得？起了眼睛，只见工读生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答了一句。

    “老人茶？店长，我们这里哪有那种玩意儿啊！”章拓“啪”地一声，左拳拍在右掌上，一副“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的模样。“唉！我都忘了，这里只有年轻人喝的可乐跟泡沫红茶，这样吧！”他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胸口掏出一张千元大钞交给工读生。

    “没有老人泡的老人茶没关系！你赶快拿这些钱去买一些东西回来招待贵客，商老板可是我心爱表妹的老板呢！万万怠慢不得，对了，记得买些比较容易咬的东西，不要买那种年轻人才吃得动的食物，知道吗？”

    这家伙！分明是在讥讽他是个不敢尝新的老头子！

    “这位第三性先生”商纬纶终于忍不住展开反击，不过章拓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什么第三性？这叫　splay、splay！”章拓自豪地看着自己的打扮，以一种对方没读书的眼神笑你地纠正道。

    “splay？”商纬纶重复了一次章拓的话，他不是不晓得这个单字所代表的涵义，只是觉得奇怪，章拓居然完全不在意其它人的眼光，更何况他可看不出章拓　s　的是哪一号电玩人物，会不会这家伙根本是以splay之名，行他的易装癖之实啊？！

    正当他想反唇相稽的时候，章拓突然逼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道：“商先生，我个人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噢？”和他身上奇异的穿著完全不搭轧的严肃语气，使得商纬纶也敏感了起来。

    “我是想跟你谈谈茉莉的事。”章拓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前这个看来正经八百、跟自己绝非同一挂的同性别生物一眼，问道：“茉莉在你那里，住得还好吧？”

    “她怎么想我不清楚，要我来说的话，我想应该还不错。”商纬纶老实地答道，至少他觉得自己并不是苛刻的老板。

    “嗯，那就好。”章拓点点头。“她自从那件事以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

    “哪件事？”

    章拓看了他一眼。“噢，就是茉莉被我同学抛弃的事，她不知道哪根筋坏掉，居然还答应当人家的伴娘，真是蠢到家！”

    商纬纶还来不及消化这个事件，他又继续往下说：“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担心她，只是她什么都不跟我说，而且还搬了家。唉！茉莉从小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很开朗，可是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不说，害我们一家人烦恼”

    “你们一家人？”就亲戚的立场来看，他们关心的也太多了吧？

    章拓转过头来。“茉莉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她是在我们家里长大的。”

    商纬纶早在她的履历表上得知这项消息，只是他不晓得原来茉莉就是住在这位怪表哥的家里。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茉莉处处怕麻烦我们，所以一直很独立，大学毕业以后就搬出去住，而且还每个月省吃俭用寄钱回来。虽然她这么成熟懂事，不过在我们家人的心中，她永远都是我们最疼爱的小妹妹”此时章拓的语气不若方才怪腔怪调的，反而充满怜惜，那是真正的亲情流露，半点假装不来

    商纬纶视线不禁转向人在店中，正和工读生聊天的白茉莉。

    他似乎有点了解荣莉独立稳重的个性从何而来了，那其实都是周边环境所给予的磨练，而她就是因此开出了美丽芬芳的花朵

    从遐想之中回过神来，这当儿，却发现章拓斜眼睨着他，他有点尴尬的咳了两声。

    章拓嘿嘿一笑，故意道：“不过以你们之间的关系，像你们这样一起出游，实在有点怪。”

    “你是指我们之间这种员工跟老板的关系吗？”商纬纶看了章拓一眼，索性给了一记回马枪。“不过我想我跟茉莉外表看起来至少是正常人，再怪也不会比你怪吧？”

    “你”章拓？起邪魅的双眼，冷冷嗤了一声。“嘴巴倒很快嘛！不怕扭到舌头？”

    “哪里哪里，比起你拐弯抹角的损人，我算是坦白多了。”商纬纶亦是不甘示弱。

    正当双方一触即发时，白茉莉已经踅了回来，打断他们明刀暗剑的攻防。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一句来一句去的？拓，我带我老板是来玩的，你别缠着人家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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