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学之三

    　　记得小时候读郭沐若的凤凰涅磐大为感动，看到那只在火里飞翔的凤凰如何的由生入死，由死再生，每念及此处便热泪盈眶。

    人世间最悲壮的莫过于死了，象杀身成仁、象舍生取义，皆仿佛是一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慨，另一方面的豪言如“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如“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更是让人景仰。

    悲歌：所以是悲歌，正在于死，在于一去不复返，至于说死后人们是如何地记住他或忘记他，这已经不是寂学的探讨范围了。

    死，是涅磐，是有余涅磐，如郭沐若所理解的凤凰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既是有余，既非无余，这看似绕口令，其实是很重要的一个概念区分。

    世人大都认为佛学是研究死的问题，就象人们常谈论的，儒学研究社会与人，道学研究自然与人，佛学则研究来世与今生，其实大谬这大谬在于佛学。

    其实佛学所研究的。恰恰是比死还要彻底的，还是悲壮的一种生，人求一死实在太简单了，人求一生却实在太难了。人要在一生中在烦恼境中做到不烦恼，那更是比登天还难。正象那天，我和朋友在地铁的车站上，看到地铁飞来的时候，那机声和压出的迎面而来的空气是震慑人的。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问起另一个朋友的事，那朋友曾开了很大的摄影蓬，前几年生意兴隆，其间还发展了其他的行当，可我的朋友告诉我，他现在已经死了，朋友指着地铁说：“卧轨”

    我很难想象卧轨时的镜头，一块硬币放在轨道上瞬间便成了金属泊，人呢？人没了，但伴着人的那份烦恼还在空气中飘着，还在生者的生活中徘徊着。

    朋友说他是很爱面子的，我记得是这样。而且很慷慨，慷慨得让你不好意思和他一块吃饭、一块玩乐，不管多少人一起玩，大小费用绝对由他来付，否则会生气的。而且平日只要你有烦恼他一定尽力为你解除，也正因为这样，我们在一起也总是不将自己的烦恼说出，但人怎么可能没烦恼呢？

    朋友说他是被银行逼了，因为碍着银行朋友的面子，又一时无法解决资金的急所，所以走了----这又隐含着另一层意思的意思是，为人解除烦恼的人常怀更大的烦恼，这就象出家人为求得道成佛的烦恼一样。也还总离不开贪、嗔、痴。

    王日休曰：梵语涅磐，此云无为。楞伽径云：涅磐乃清净不死不生之地，一切修行者之所依归，然则涅磐者乃超脱轮回，出离生死之地，诚为大胜妙之所，非谓死也。世人不知此理，乃误认为死，大非也，此无余涅磐，即大涅磐也。谓此涅磐之外，更无其余，故名无余涅磐。

    只这出离生死，难。这里的条件是不亏，不亏即不欠，所谓欠，也就是情、物的挂碍而已，能做到情、物无挂碍，自性就圆满了，进而无欲随缘，则可入无余。倒是冲应真人周史卿比喻得简洁：“对吃不拓和尚指香烟云，要欢学人有余涅磐，炉中灰即是，要欢乐人无余涅磐炉中灰飞尽即是”也是在无意中得到其间的趣味----烦恼如烟，聚散随缘。就象很多朋友，不可能时时想着，只是想起的时候，是朋友；没想出的时候也就无所谓了。深居简出者，在耽于自己的世界中的人，于朋友一关，难道不就是无余涅磐吗？

    推而广知，欠情和被欠，同样是关，闭关开关也尽在一念之间，这些说法也仅对活着的人才有意义。

    当一个人都想不起你的时候，你虽然生，对于所有人来说：犹死。

    当你一个人都想不起的时候，所有人虽生，对你而言，不生。

    能于生处不生，死处不死，生死已经超离你的存在，你如湛兰的一片，于人抬头的时候，说天空，于人低头的时候说大海，于人冥想的时候说，那是很寂静的世界，一种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