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死去,所以她说她不谈恋爱,因为如果她死了,对方一定会很难过伤心,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对方死心”
方凯翊从口袋掏出一根烟,点燃,他拉下车窗,朝窗外缓缓吐出烟圈。”难道没有办法”他好不容易从喉咙挤出声音,现代医学那么发达,他不信没办法救她。
“不晓得,”李筱妙摇头“我也问过敏儿,难道不能开刀或有什么方法可以医好她?她只是很不在乎地告诉我,如果时候到了,她该走了,就走吧,她并不强求敏儿的个性就是这样”
所以她才能不想靠画画赚钱,因为不晓得何时会离开人世,因此不需要拼命累积财富、不需要努力建立名气,只想珍惜活着的每一刻,只想享受画画时的快乐
“谢谢你告诉我。”方凯翊诚心地感谢她。
“敏儿你绝对要珍惜她,否则我第一个找你算帐!”李筱妙不放松地紧盯着他。
方凯翊没说什么,只拍拍她的手笑了笑。“放心,我不只会珍惜她,还会把她供在桌上每天膜拜,行了吧?”他扬扬眉,不再说什么,只凝视着前方。
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李筱妙实在不懂余敏儿喜欢他哪一点。
一直到她住的公寓,方凯翊都没再开口。
令令令
方凯恒正在大学研究室和学生相谈时,方凯翊突然闯了进来。
“凯翊”方凯恒讶异地看着他,方凯翊还是第一次特地,来学校找他“你怎么会”
方凯翊不客气地扫了眼愣坐在位子上的男学生,只见那名年轻男孩顿时不知所措,不知该留该走。
“建邦,你问的问题我明天会在课堂上解答,你先回去吧。”方凯恒温柔地对学生说。
男学生识趣地起身,说了声老师再见,赶紧走出研究室。
“什么事?”方凯恒坐在原位,仰看他高大的弟弟。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方凯翊一脸怒容地瞪着他。
“知道什么?”方凯恒仍不了解他想问什么。
“敏儿的病。”他沉痛地说出。
原来他晓得了,方凯恒黯然地垂下眼。他转过椅子,面对身后的大排玻璃窗“没错,我早就知道敏儿的病,而且我也打算照顾她一辈子,如果她愿意”
“为什么不告诉我!”方凯翊怒道。
“这件事不应该由我开口,应该让敏儿自己告诉你。”方凯恒缓缓说道。
方凯翊颓然坐到椅上,怔了半天说不出话。
“你想放弃了?”方凯恒看他一眼,向来意气风发的方凯翊也会有丧气的时候?
“我想不到敏儿一直忍受痛苦,她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她可以告诉他哥哥,却不愿让他知道,这让他感到挫折。
“我想她是不想让你担心”或者她希望你把她当成一般的女孩方凯恒没说出口。
“我是很担心,”他用沙哑的声音喃喃说着:“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救她?”
“我问过医生,只能用心脏移植的方法,手术成功的机率大概”方凯恒犹豫了会“百分之五十。”
“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试?”方凯翊顿时兴奋地起身,充满希望地说道:“即使只有百分之五十,只要能让敏儿变得健康,为什么不试?”难道真要看她可能随时会死去?
方凯恒叹口气。“我曾经透过朋友的关系,希望帮她安排接受手术治疗,可是敏儿拒绝了。她说她没有亲人,而且能活到二十多岁她已经很满足了,不需要浪费那些时间金钱,应该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
听起来的确很像余敏儿会说的话。
“傻瓜!”方凯翊心痛地说道:“为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她不知道她一旦离开,会有多少人为她难过?
“你打算怎么做?”方凯恒沉稳地问道,他已经尝试无数次劝说敏儿都无效,他很好奇凯翊会怎么做。
方凯翊静静思索了许久。
“就像你说的,这件事不应该由我说,应该让敏儿自己决定。”方凯翊坚定地说道:“我当然希望敏儿能活下来,可是如果她没有强烈的欲望想继续活着,再好的医生也救不了她”
方凯恒只是沉默地凝视他弟弟,他们兄弟两人第一次能如此平和地谈话,他突然有种感觉,也许凯翊可以改变敏儿的想法。
令令令
做完例行检查,余敏儿走进问诊室,张医生正和护士小姐讨论她的病情。
“敏儿,坐下吧。”张医生露出温和的笑容招呼她。
余敏儿走到他身旁坐好,从小到大,她看过许多心脏科医生,她从来不积极帮自己找个有名的好医生;事实上,她也没钱、没能力。
或许因为如此,余敏儿一直平淡地活着,不管对学业、感情、事业、财富,都没什么野心,只希望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心满意足就够了。张医生是她接触最久的医生,从她高中时就受到他的照顾。
“最近觉得如何?”张医生像往常一样细声地询问她的病况。
“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余敏儿微笑回道。
“平常会不会觉得心脏突然痛起来?”虽是平稳的问话,还是可以隐隐感觉到话里显出的焦急。
时候到了吗?余敏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悲伤,她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
“张医生,你想说什么就明讲吧,”余敏儿平淡地对他说:“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受到打击”
她没有亲人爱人,有的只是少数关心她的朋友,她早已学会面对自己的生命可能随时会结束的事实。
“敏儿,你别想太多,”张医生急忙说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的状况。”他的脸竟红了起来,一看便知是在说谎。
余敏儿不拆穿他,轻声回道:“有时候会”
“会很频繁吗?”
余敏儿犹豫一会,点头。
她看到张医生露出怜悯的眼神,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她拿好药,缓缓步出病院,也许她很快就得住院了余敏儿不禁这么想着。
自从小时候第一次发病,她就已做好心理准备,坦然接受自己身体天生的缺陷,虽然她不能活得长久,但是一定要把握活着的每一分一秒她不懂的是此刻心里深深的遗憾是为了什么,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
“看病看好了?”
走到医院门口,她看到一抹俊挺的身影,脸上带着开朗的笑容。
“凯翊”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知道
“别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他笑着走近她,一把握住她的手“是小喵告诉我你每个月的第三个礼拜五会来台大定期检查”
原来是小喵告诉他
“你知道了?”她轻声地问道,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
“嗯。”他点头,双眼温柔地凝视她。
“那你应该知道我”
“知道,知道,什么都知道了。”他拉着她往前走“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凯翊”她跟着他,虽然错愕,被他包住的手却觉得好温暖,原来在她最沮丧的时刻,她竟是那么想见到他。
令令令
余敏儿坐进方凯翊的车里,就像以往一样,她不晓得他要带她去哪里;方凯翊在车上仍旧嘻嘻哈哈,不断开着玩笑,好像她什么事都没有。
车子停在市区一栋新颖的高级大厦前,方凯翊停好车,将她带进大厦里。他的手一直紧握她的,带她进了电梯到了十九楼光滑明亮的地板、安静宽敞的走廊,余敏儿感觉像走进豪华的饭店里。
方凯翊打开19-6的房门,笑着将她推进去。
“别这么拘束,就当成自己的家。”他语带暖昧地说道,脸上仍是朗爽的笑容。
“凯翊”
余敏儿的确不知所措,她踏上桃木地板,走进宽大的客厅,家具摆设很简单,沙发、音响,还有一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古典平台钢琴,却没有电视。
“坐,别客气。”方凯翊对她眨个眼,将她安置在米白色的沙发上,他打开客厅的大片落地窗,随即走进厨房里。“敏儿,想喝什么?葡萄酒怎么样?”
余敏儿没答话,她低下身,看着一旁矮书柜里的书籍。
几乎全是有关音乐类的书,还有乐谱、一些名人传记,尤其是莫札特的传记,竟然有三本。
他真的很崇拜莫札特余敏儿不禁笑了。除了书,还放了多张古典乐、爵士乐的唱片、cd,也有他自己的突然,她发现一个白色的夹子杂在其中,忍不住抽出来看,一打开,她愣住了,里头放着她送他的那张画“海洋”还有她为他画的黑白画像,她以为被他扔进垃圾桶,没想到他又把画捡起来收藏。
余敏儿愣愣看了许久,不动声色地放回原位。她能怎么办?不管他怎么对她,她都不应该害他。
“你刚刚看什么?”他手拿两只晶亮的酒杯,微笑走向她。
余敏儿笑着摇头。“没什么。”她只能这样回答他。
“给你。”酒杯里头装着淡紫色的液体,他递给她一杯。
余敏儿凝视他,接过酒杯。
“会不会怕我在里头加了什么?”他调皮地挑挑眉,在她身边坐下。
余敏儿啜了口,是葡萄汁,她不禁笑出声。
“放心,我知道你不喝酒,不会强灌你酒。”他似乎很满意她脸上的表情,一口气饮尽杯里的酒。
“这里是你住的地方?”她笑着问道。
“嗯,”他点头“觉得怎么样?还喜欢吗?”
余敏儿瞧了瞧四周,不置可否地说:“很舒服。”
“一等到晚上,可以览尽台北的夜景”方凯翊仿佛说着极自然的事:“我也觉得这里住起来还不错,只有一点遗憾。”
“什么?”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少了女主人。”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漂亮的眼直瞅着她。
余敏儿似乎能够明白他带她来的用意,可是他期待什么呢?她根本无法给他承诺。
“我想对你很容易吧,”余敏儿勉强地挤出笑容“你的条件很好”“是啊,”他故作洒脱地说道:“缠着我不放的女人多得数不清,我都嫌烦,可惜”他的手一把揽住她,低声说:“我的心只能给一个人。”
他的气息那样逼近她,余敏儿只能转开头。“为什么对我说?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体,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心。”
方凯翊将她的脸轻轻转向他,抚摸她的脸颊“可是我只想要你。”
余敏儿咬紧唇,想将他推开,手却被他紧紧握着“你知道我的病,我随时可能会离开你”“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让你走,”他认真地看着她“即使只有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我都要陪在你身边敏儿,我们一齐住吧,我希望可以每天见到你,每个夜晚不是坐在这里想你,而是把你搂在怀里。敏儿,答应我”他喃喃诉说的话语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荡。
“为什么非我不可?”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像哽住了,声音颤抖着:“你可以找到比我健康美丽”
他捂住她的唇,温柔地说:“别说了,想知道我真正的心情?我现在马上让你听到我的心。”
他松开她,走到钢琴旁。他坐到椅子上,打开琴盖,转头给她一个顽皮的笑脸“听清楚啁,以后可没机会要我做这么丢脸的事”
然后,他不再嘻皮笑脸,而是专注地弹琴,是一首陌生、她从没听过的曲子。曲调激烈高昂,繁复的旋律瞬间激起她内心澎湃的情感,被他的琴声揪得紧紧,仿佛无法呼吸那种一点都不温柔、满溢的热情简直要把她淹没。
他是那样地将自己的心剖开,她已经无法再躲了,即使她明天就得离开人世,她也不想放开他。
余敏儿忍不住起身,轻声走近他,琴声嘎然停止,方凯翊抬头望着她。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她问道,凝望他的眼神显得迷蒙。
方凯翊将她拉近自己,坐到他身旁“我对你的心情热恋无法抑止的爱。”
余敏儿贴着他的胸膛,用着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爱你。”
方凯翊抚着她的头发,心里因喜悦而激动不已“我也爱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余敏儿看着他,摇头。
“很深喔,”他像对小孩说话一样“大概有你的一万倍那么深”
余敏儿笑出声,唇随即被他压住,几乎不能呼吸地被他狠狠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