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赵枕夜出现在花店。
殷弄苏瞥了他一眼,招呼都没打。
赵枕夜笑了“老板娘做生意倒是有一套,人家是笑迎天下客,你倒是板着脸对人。”
殷弄苏懒懒道:“笑迎的是天下客。赵先生家大业大,却没在我这里买过一枝花,这不算是客吧?”
赵枕夜失笑“你算盘倒是打得精。”
“比不上赵公子,商业金童,心狠手辣。”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感慨而已。”
“你觉得我如果对那家报社做什么动作,是心狠手辣?”
“不敢。说了仅仅是感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赵枕夜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所以我为你做什么,你都觉得没有所谓?”
殷弄苏抬眼看他“你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赵枕夜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最近你老是想要惹怒我?”
殷弄苏闭上了嘴。
这样的应对方式似乎正如赵枕夜所说的,她总是故意想惹恼对方。偏偏,就连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失去了一贯的从容,总是像只面对危险的猫,不自觉地弓起背,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紧绷的状态让自己和对方都很不自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样缓解。她低下了头。
赵枕夜再叹了口气“我已经很累了,你就让我歇歇吧,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
殷弄苏瞅了他一眼。他的面色看起来的确有些难看。
赵枕夜看到了她微微抬起的睫毛“就是昨天你听到的那个电话,上次出差,在远东开设新公司,结果昨天早晨工人罢工.后来才知道有人从中欺瞒,克扣工资和福利,引起工人不满。昨天一天都在开会,已经派人到当地调停,但是那边的情绪相当激动,我可能还得过去一趟。
结果一早上出来,奶奶马上问我八卦的事情,我当时看着就是一肚子的火。所以你听到电话的时候,我是杀气腾腾。不过,我现在的确有些心力憔悴,不想再看到你板着脸教训我了。”
殷弄苏心知那是他的苦肉计,但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顶撞。
赵枕夜找了张凳子坐下,支着颊“我在想,如果不幸倒闭,以我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哪里还有什么活路?你收留我吧。我帮你送花运货,保证认劳认怨,干得像牛吃得像狗。”
殷弄苏轻笑了起来。他把自己说得如此可怜,与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一句话不能得罪的少年相比,似乎是判若两人了。
赵枕夜看着她微笑的样子,同样笑了起来“你不会嘲笑我吧?收留我吧?求求你了,好心的老板娘?”
“我这里庙小,请不起大神。你啊,如果真倒闭,只怕仇家不少。千万不要到我店里来,我可怕事得很,不想让灾神进门。”
赵枕夜苦着脸“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两人对视笑着,难得气氛如此平静。
赵枕夜看着她“对了,怎么最近老是看到你拢着发,这样平空老了好多岁。”
“我本来比你老啊,头发太长,做事情的时候不方便。或者你觉得我剪了头发更好?”
赵枕夜连连摆手“千万不要剪头发。”
殷弄苏笑意盈盈“可是你不是说我拢着头发老么?你不知道女人最忌讳这个词么?”
“就算老,那也是比你五年前老了一点点,只不过是一点点而已。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殷弄苏嘲笑着:“花言巧语。”
“我若说只对你一个人花言巧语,你是不是又打算嘲笑我了?”
“正是。所以你千万别说。”
赵枕夜轻声笑着,笑容轻松。
风铃“叮叮”地响了起来,两人闻声望向外面。
黄耀坤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相对而坐笑得开心,他的面孔涨得通红。
赵枕夜皱了皱眉。
殷弄苏站起来招呼:“黄先生好久没来了。”
“是的。有点事。”黄耀坤犹犹豫豫地答着,看着赵枕夜,再犹豫了一下,才向他扯了个笑脸“赵先生。”
赵枕夜微笑道:“你好。”
黄耀坤点了点头“是的。”手不安地紧握着,慢慢走近殷弄苏。
赵枕夜眼向下一扫,看见他的紧张,人也站了起来。
殷弄苏纯熟地包好花束,递给黄耀坤“给。”
黄耀坤接过花,然后一动不动地僵立着。
殷弄苏扬了扬眉“还要什么吗?”
黄耀坤像是鼓起全部勇气似的直直伸出手,把花塞到殷弄苏面前“我我很喜欢你。在我心目中,你就跟百合一样高雅圣洁。请你和我交往,我发誓我会用一生的热诚来爱你,保护你!”
鸦雀无声。
黄耀坤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赵枕夜抱臂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殷弄苏.
殷弄苏瞪着眼前的百合,久久不能说话。
一片沉默。
殷弄苏退后一步。
黄耀坤的脸色由红慢慢变成了白。
赵枕夜微微露出了笑意。
殷弄苏歉意地说:“谢谢黄先生的好意。原谅我不能接受。”
黄耀坤惨笑,闭了闭眼,又睁开,沉痛地说:“我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了。”他缓缓转头,看了一眼赵枕夜,又盯着殷弄苏“是因为他吗?”
殷弄苏看了赵枕夜一眼,坚定地摇头“不,当然不是。我跟赵先生有些交情,但绝不是男女朋友,也称不上为了他而拒绝谁。”
黄耀坤看着他们两个人,眼光移动着。
赵枕夜笑了笑“殷小姐说得不错。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我是想追求殷小姐,但是只是想而已,殷小姐还没有接受。”
黄耀坤的脸上添上痛苦“那是为什么?难道我真的那么差,殷小姐你连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
殷弄苏再次摇头“这种事情不在于你优秀不优秀,只是我个人的关系。黄先生你有更好的选择,而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再优秀的人追求我也并不在乎。”
黄耀坤沉痛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走了出去,身形有些摇晃。
室内继续沉默。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赵枕夜“他可能是看到今天的报道,觉得很有危机感才决定告白的。黄耀坤是个很腼腆的人,而且的确优秀。你放弃不觉得可惜么?”
殷弄苏看了他一眼“你虽然阴险,我倒不知道你还会口是心非这一招。”
赵枕夜笑了起来“好吧好吧,我有点嫉妒,老实说,你对他比对我客气多了。我在你这里碰的钉子已经让我头破血流了。”
殷弄苏似笑非笑地道:“我倒看不出来。还一直以为是对你太过客气了,结果赵公子看不出拒绝为何物。”
赵枕夜呵呵一笑。
两人有一扯没一扯地聊着。
外面的天空很蓝,太阳很温暖。照着两人对视的眼,同样温暖。
转眼过了秋季,时光平静地流过。
赵枕夜与殷弄苏两人之间似乎也已经历了炎热的苦夏,进入平和的秋天。两人相处的时候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心平气和。
殷弄苏已经慢慢习惯了赵枕夜一天来一次,空的时候会留一个小时,忙的时候只待几分钟。明知这种默许可能会陷自己于尴尬的境地,但是忍不住会期待,期待他的到来。
赵枕夜习惯了一天去花店一次,有时她涸普,两人就会聊上一阵子,有时她很忙,他就安安静静坐着,看她笑着招呼客人,若是遇到男客人,他总是忍不住有点吃味。
不过,无论如何,一天见她一面,心里就会很平和。这变成了例行公事般的程序,但是偏偏不让人觉得闷。
他再次确认,或许这一次,真真正正地动了心吧。
那一天,赵枕夜没有来。
殷弄苏至傍晚就总觉得有点牵绊,好几次不自觉地看着窗外,直到查觉到这种期盼的心情,才忿忿地撇过脸。
一直到打烊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他。
心里有些惴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胸口闷闷的,总觉得有块东西堵着。
殷弄苏关门落锁,若有所思地回到房中。
原来回到房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倒头大睡,可是这一次居然没有一点睡意。殷弄苏抱着抱枕,心中升起一阵惶恐。真的挂牵他么?真的动心了么?她把脸埋进枕中,真想闷死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正在心绪不宁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她飞快地抓起电话“喂?”
那头传来熟悉的笑声,殷弄苏的一颗心马上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恼恨的心情升了起来。
“有没有想我?”那头悠闲地问.
“就这句话吗?那我挂了。”
“不要那么无情吧?公司临时有事,还是上次那个分公司的事情,我得再出趟差。跟你请个假,接下来不能去你们店里了,你一个人小心点。”
“你跟我请示有什么用?自便吧你。”
赵枕夜轻笑“哎,你总是这样。这次纠纷升级,可能会很危险,你怎么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
“是吗?好走。”殷弄苏声音冷淡。
赵枕夜沉默着。
殷弄苏也不再说话。
棒着一条电话线,两个人沉默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交换着一点点的亲密。
殷弄苏不自在了“没事的话我挂了。”
赵枕夜“嗯”了一声,忽然又说:“替我鼓鼓劲吧。
也许会很累。”
殷弄苏一下子笑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又是熟悉的无赖。
赵枕夜也浅浅无声地笑了,只因为想象她笑的样子。
“笑了吗?我就当你替我加油了。那么,再见。”
他那头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殷弄苏握着电话,紧紧抿着唇,只因为想到了那句“危险”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能说一句“加油”
呢?但是心里痛快了不少。她挂断话机,准备洗漱睡觉。
站在花洒下,她忽然意识到了心情的变化。她站在浴室中央,心中一片茫然。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片雾茫茫的白色里,映出一张不知所措的脸,殷弄苏呻吟一声,慢慢蹲了下去。
当陪伴成了一种习惯,而相守变为一种默契,感情就会慢慢进驻,非关个人意志。
她抱着头,只觉得那水柱也变得冰冷了。
就在第二天的中午,所有电视台都抢播着一条消息:“赵氏集团掌门人赵枕夜今晨刚到xx分公司即暴动工人袭击,身中数刀,目前已送往医院急救,生死未卜。”
殷弄苏那时正抱着一束玫瑰,耳畔传来这些语句的时候,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花朵坠落到地上,而她只能呆呆立着,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耳朵中接收到的是什么。
她惶惶地掐紧手,掐到快要出血的时候才颓然放开。
接下去两天,赵枕夜似乎是从世界上离奇消失一般,各大新闻媒体都不再有他的消息。
殷弄苏深知那是赵氏为了不让不良影响扩大而压住了消息发布,但是她毫无办法。
她所能做的事情似乎只有等待了。
第三天,花店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赵老太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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