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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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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嘻!郡主大姐姐,壮壮跟你回去。”

    朱瑶仙已经跨上马鞍,她望着地上的小人儿,绽开甜美的笑容道:“好啊,壮壮你自己上得了马,大姐姐就让你一起骑马。”

    “没问题!”壮壮信心满满,小手马上扯住马鞍下的系带,胖腿一踢,蹬上马身,再“嘿咻!”一声,一个灵巧的翻身,就坐到了马背上。

    不过,毕竟是他第一次自己上马,拿捏不清方位,加上后劲十足,一张小胖脸就这么撞进了大姐姐的柔软胸部。

    “小表,方向错了。”赵磊瞪了眼,策马过来,伸手提起壮壮,将他兜转半圈,朝向马头。

    “呵呵!”壮壮坐好后,又转过了脸,朝大姐姐傻笑。

    “壮壮,抓稳了。”朱瑶仙很满意地摸摸他的头,随即一扯缰绳,娇叱一声“驾!”

    赵磊马上跟上,顿时马蹄得得,烟尘滚滚,沿着江边扬长而去,很快就跑得剩下两个小黑点。

    小芋看得目瞪口呆,一回头,丁初一还在摸来摸去解开马车。

    “三儿哥,你跟婆婆先走,我好久没套车了,一下子也拆不开。”

    “那你跟翠环慢慢回来吧。”

    “好的!”丁初一和翠环挤了挤眼,两人笑着扯来扯去。

    怎么会这样?小芋只能偷看一眼拉了马、等在她身边的三儿,又赶紧低下头看钻出泥土的蚯蚓蠕蠕爬动。

    “婆婆该不会想自己走回去吧?”

    小芋咬着唇,那她可能会像这只蚯蚓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爬回应天府。

    田三儿不再让她犹豫,他好不容易才拐她出门,当然也要拐她回去。

    “哎呀!”

    小芋还在看蚯蚓弓身走路,身子却突然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揽在她腰上的健臂稍一使力,她便腾空地飞上了马背。

    她吓得扯紧所有能抓得到的东西,更将自己往最柔软的地方钻去,好让自己不小心摔下去时,还能有个垫背的。

    “我在这里,别怕。”沉稳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她又受到惊吓,马上放开手,直起身子,头却“咚”地一声,撞上了坚硬的东西。

    呜,好疼!

    “你撞到我的下巴了。”

    “对对不起”

    “疼吗?”温热的手掌摸上她的头巾,轻柔抚着。

    “不,是大爷比较疼。”那手心摸得她全身发热,任她怎么摆姿势都不对劲,只好学蜗牛把自己卷在衣服里,但三儿的男人气息还是满满地笼罩着她,逃都逃不掉。

    “我不疼。”大手竟然按住她的头顶,声音很温和,但动作却是威胁性十足“别再喊我大爷,叫我三儿。”

    “不行的!”喊大爷就要扭她的头吗?“你别当我是娘啊!”“我当你是壮壮的娘。”

    “喔。”

    总算他说了一句比较正常的话了,但她不知所措的双手还是无处摆放,眼光一瞥,忙倾身向前,手指抓了抓,试图去抓长长的马鬃。

    “你坐好,这才不会跌下去。”摸头的手将她的双手抓了回来,顺便搁在她的腰肢上,再使力一带,又将她的身子往他胸膛挤去。

    “哎呀!”

    “不要害怕,我会护着你。”

    就是他护着她才怕呀!做什么抱得这么紧?这下子她整个人都窝进他的怀抱了,更因为侧坐,她的脸颊无可避免地贴上了他的心口。

    “我让马儿慢慢走着,你不用怕会摔下去,如果真的很怕,你尽可抓注我,抱住我也行。”

    那温厚的声音好像贴着她的头顶传了下来,耳边是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而那健壮的臂膀圈着她、护着她,就像一直围绕着山里村的大山,屹立下摇,为她挡住所有的狂风暴雨

    不知什么时候,马匹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了,清风从两人身边轻拂而过,四野阡横陌纵,青青稻苗摇曳生姿。

    所有畏惧的心情一扫而空,她不再扭动身子,也不说话,就缩着双手,静静地卧在他的怀里。

    田三儿也不再有动作,只是稳稳抱住她,又出了声。

    “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三儿都在你的身边保护你,你不要怕。”

    小芋心慌了,喉头梗住,泪水欲流不流地蓄在眼眶里。

    她怕什么?怕骑马?还是怕三儿对她这么好?或是怕以后会想念他今天的好,又让她夜夜难以成眠?

    她又哪敢奢求他保护她?她只当那是他和壮壮之间的玩笑话罢了,他日若他和其他女子成亲了,她也只能退到黑暗的角落,让他去保护他的妻子

    “沙子跑进眼睛了吗?”

    “没没有。”她赶紧放下拭泪的巾子。

    “眼睛擦亮一点喔,我让你瞧个东西。”田三儿说着就拉开衣襟。

    “哎呀!”怎么露胸毛给她看了?她慌得就要转头,却被他胸前一抹亮光给定住了目光。

    这好像是那条田字铁片项链,可又好像不是。

    近在眼前,她看得很清楚,昔日的旧红细棉绳缠上了五彩丝线,一圈圈横着、斜着缠绕着,重新将所有烂旧欲断的旧绳扎得坚固艳丽;而那块田字坠子也不一样了,稍微变厚、变大,闪出淡柔的金色光芒。

    田三儿悠悠地道:“我以前为小芋打了一条项链,她一直戴在身上,擦得很光亮,更难得的是随她入了棺木两年,仍然又亮又新。”

    咦,好像有什么事情怪怪的?小芋盯着铁片,不确定地问道:“就是这条项链?”

    “是的。”

    “不是吧?以前是一块薄铁。”

    “你怎知道是铁片?看过?”

    “没有。”赶紧闭嘴。

    田三儿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原来的铁片似乎被火烧过,边角儿有一点点黑黑的,翘卷了,我请金子店的师傅溶了,再添上金和铜,也是自己亲手打造,重新铸上这块新的坠子。”

    “你又打铁?”

    “是啊,你瞧我的指头。”田三儿孩子气地张开十指,笑道:“又给敲得坑坑疤疤的,毕竟我不是做细活的料。”

    她瞧着心疼,却不敢去抚摩他被烫出水泡的指头。

    “我不疼。”像是主动回答出她心里的担忧,他的语气更为开朗“能把旧的翻成新的,重头再来,这是好的开始。”

    “旧的,不要了?”

    “旧的没有不要,瞧这棉绳就是旧的,可过去不好的,就像那烧黑一角的铁片,这就将它溶了,再做一块新的。”

    沉默片刻,小芋只是低头揪着手套。

    “你认得这是什么字吗?”

    “大爷的姓,田。”

    “小芋总是把我的田字写得方方正正的,就像这块坠子,也像我娘坟前那块刻得像是四个正方形的墓碑。”

    “喔”沉默是金,什么都不要回应就对了。

    “总有一天,我会再亲手为我最心爱的女子戴上这条项链的。”

    小芋一震,三儿果真忘了她了,他就要另娶了

    “你或许要问,难道我就不想小芋了吗?我这就告诉你,想!”他的声音有了激动,放在她腰上的手掌也不自觉地使了力气“我还是很想她,想到心肝都要碎了,又想到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就睡不着,只好半夜起来到处乱走。”

    “大爷你要保重身体啊!”“我会保重的,我一定要身体强壮,这才能保护我的妻儿。”

    小芋的心好乱,三儿今天说话颠三倒四的,一下子说想小芋、一下子又说有心爱的女子和妻儿,到底他在说谁呀?

    她不会再想了,反正三儿已不再属于她,再想只是折磨自己呀。

    但他就敞着衣襟,那块新打的田字坠子在她眼前晃呀晃,逐渐放大、变亮,满满地占据了她的视线,很快就被一片水雾氤氲给模糊了。

    是时候了吧?田三儿察觉怀中人儿的颤动,心也跟着紧揪成了一团。

    闭弯抹角不是他的个性,他更无意试探她,他只是想让她知道,黑布袋的外头有他在等着她,他要她自己走出来。

    他低下了头,轻轻将脸颊靠上她的肩头,心中无限疼怜,低声喊出最想念的名字“小芋”

    “哇,那边有荷花!”

    小芋心脏怦怦剧跳,这应该又是三儿思念过度才糊涂乱喊的吧?可是他怎能喊得如此柔情呀!

    “那池塘的荷花好多颜色喔,一朵朵开得比海碗还大。”她不能再靠在三儿身上了,她怕她会狂哭出来,说着就想跳下马背“我去摘几朵回去,荷叶也可以拿来蒸饭”

    身体被按住,沉稳的声音响起“我帮你采来。”

    “可是”她已经滑了一半身子下去了。

    “坐好。”他将她拉起,再度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等等呀!”呜,怎么抛下她跑掉了?

    “不要怕!”田三儿回头,一双浓眉大眼朝她直笑,两个酒窝咧得又深又亮,大声道:“我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马儿也很温驯,动也不动地站着,只是轻甩着尾巴赶苍蝇,她不必害怕摔下。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她会那么害怕三儿离开她?

    热泪滚滚落下,那个采荷的高大身影也如剪影般地贴在她心底。

    才慌慌张张拿巾子擦掉泪珠,眼前就递来一支嫩白带红的荷花。

    “给你。”

    她不知所措地接了过来,楞楞地看着三儿将采来的荷花、荷叶湿淋淋地胡乱塞进了后面的鞍袋里。

    马匹又慢慢走了起来,身后的男人往她身上深深吸了口气。

    “好香!”

    “这荷花挺香的。”她故意将荷花举得高高的。

    “山里村也有荷花,我常常和小芋坐在溪边看荷花。奇怪吧?荷花都是长在池塘,山里村的倒是长在溪里。”

    小芋抓着荷花梗,默默凝视花办间的水珠。

    “等到荷花开得差不多了,小芋会趁干枯之前采下,拿回去给她娘煮汤。对了,我常常去她家玩,吃的都是花大娘烧的饭菜,我到现在才发现,以前我竟然没尝过小芋做的饭菜!”

    幸好没尝过,小芋低垂的头几乎要碰上荷花了。

    “不过,她常常做芋头糕给我吃,我很想念那滋味,你有空的话,做来给我尝尝吧。”

    “唔。”她一定没空的。

    “我唱一支家乡的曲子给你听,好吗?”

    “喔。”

    “荷花开,荷叶儿重重,相思也重重,哥在这头找,妹在那头藏,妹儿无影踪,哥儿费思量,水上鸳延邬两只,水底金鱼儿做对,妹妹怎忍哥哥不成双?荷叶儿重重,藕断丝不断,还请妹妹快出来,携手与哥地久又天长。”

    熟悉的家乡小曲回荡在耳畔,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唱出了昔日的欢笑。

    那是她和三儿手拉手,光着脚踢溪水,在那个不知烽火为何物的年纪里,他们天真无邪地一起合唱,唱完了,他就闹着跟她亲嘴

    往事如梦,泪珠儿一颗颗掉进了荷花瓣里,晶莹剔透,汇聚成潭,映出垂首流泪的她,也映出身后一对深深凝视的眼眸。

    “大爷,别唱了,我好累。”

    “好,你累了,就睡一觉吧。”他拥住她的肩头,将她搂得更紧,柔声道:“放心睡,等你醒来,我们就回到家了。”

    她真的累了,全然没注意到他已然哽咽变调的歌声,也没察觉那几乎揉进她手臂的大掌,她只想休息,再也没有力气藏起自己了。

    闭上眼睛,抓着荷花,她窝进了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什么也不去想了。

    马儿慢悠悠走着,人儿也沉沉睡去,大江东去,带走世间忧愁。

    他低下头,隔着遮脸巾子,轻轻地吻上她的额角,而拥抱着她纤细身子的双手,这辈子无论如何是再也不愿意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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