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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由姨妈疼**养长大的乔琪亚,原是雄心万丈的事业型女性。姨妈病重,她迅速退出伦敦的十里红尘,做个自由接案的工作者,以便就近照顾。殊不知,生命中最重大的转变就要一一降临

    她又要迟到了。她最近似乎老是在匆匆忙忙的赶时间。乔琪亚疲倦地一边想,一边注意过往的车辆,急忙越过马路。

    问题出在她无法将车子停在那家让她把计算机程序工作带回家做的代理商附近,只好步行越过大半个小镇路程不算太远,不过总是增加她行程表上的额外时间,这段光走路而不能挣钱的时间,是她损失不起的。

    她阴郁地轻叹一声,制止自己再想下去。她严格规定自己,一离开家,上路去探视梅姨,就不能丝毫显露出自己在金钱方面日益加剧的忧虑,这可能让梅姨警觉到出了什么事,而影响到她恢复健康所极需的安心静养。

    如果她唉!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的,乔琪亚厉声告诉自己。梅姨一定会好起来的。上星期疗养院里的人不是才说,她的病情多么有进展,她是多么可爱的一个病人吗?

    一想到梅姨,乔琪亚停下脚步,脸上刚硬专注的表情便软化下来。其实,应该说是她的姨婆。她七十出头、坚毅不屈,在乔琪亚的双亲不幸于一次坠机事件中丧生时,适时填补她生命中的大缺口。梅姨是那么完整、那么慈爱地填补她的生命世界,帮助她愈合失去双亲的创伤;那么明智、那么关切地将她抚养长大,让她自觉比许多同年龄的人更受关爱、了解。甚至当乔琪亚振翼高飞,脱离中小学阶段,离家到外地去上大学,苦读毕业后,在伦敦找到一份工作,梅姨都一路鼓励她勇往直前。敏锐、聪慧、调适力强,满怀雄心大志,这些只是乔琪亚沿着事业阶梯往上爬,一心一意向她为自己所设定的目标迈进时,所受到的部分赞美之词。有人描述她是一位道道地地胸怀大志的野心家,她也一直以此为荣:心无旁骛地告诉自己:一旦她事业有成,一旦她达成目标,一旦她看尽、做尽她想看、想做的一切,她便可以将生活步调放慢下来,对终身大事多费些神,当然也包括养儿育女。

    她一直与梅姨保持连系,和她共度圣诞佳节以及其它的假日,有时候也鼓励梅姨上伦敦到她的小鲍寓里小住几天,那是乔琪亚买的一户位于码头开发区的高级公寓,不幸的是她买下时价钱正涨到最高峰

    不错,当时她将自己的前途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障碍,没有什么可以妨碍她的进展。然而,不幸的事却开始发生。

    她意外地获得几天额外假期,由于事先没有休假的计画,她北上到她生长的曼彻斯特郊区,结果发现了令她震惊的事:梅姨病了。“长出了一颗东西”、“肿瘤”很多很多委婉的说法。但是再委婉也掩饰不了事实。

    不顾梅姨坚决要她回伦敦去过自己的日子,乔琪亚继续休假留下来,陪她去看医生。求诊的足迹,踩遍了各专科医生、大小医院和诊所。一切都搞清楚了之后,她回伦敦,递上辞呈,卖掉公寓卖得满顺利的,只是卖的价钱让她毫无利润可言。

    她搬到梅姨最喜欢的柴郡的一个小镇,买下目前住的乡间小屋,抵押贷款,背下了甚至在最近利率调升之前就已经高得吓人的债务负担。她从那家代理商接的工作,无论她一天工作多少小时,所赚的钱都无法和她在伦敦时的薪水数目相比。而且如今除了其它的一切负担之外,还有确保梅姨能在离小屋几哩外的一家很专门的疗养院里,继续接受治疗所必须支付的费用。

    直到梅姨病倒了,乔琪亚才了解到,没有梅姨,她在这个世界上便会成为孤伶伶的一个人,这种想法在她内心产生了完全无法控制的苦闷与恐惧。更严重的是,那是一种跟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女人完全不相称的感受。当然她爱梅姨,当然她非常渴望她好起来,然而这种绝望、蚀骨的恐惧与弃绝感目前她所经历的感受远比她失去双亲时更糟。有时候她觉得自已愈来愈接近完全失控的边缘,几乎完全陷入情绪变动的大漩涡里。

    然而,一直到现在,她仍以自己是一个理性、成熟,不会随情绪变化而盲目冲动的女人自傲。但此刻她却急病乱求神,不顾一切地乞求她阿姨能早日复原。只是,日子难熬的时候,不管她再怎么衷心柷愿,梅姨似乎一天天地凋零而去.现在,如果她不走快一点的话,将赶不上探病时间。她的双臂开始因为托负着的文件而发酸。当她要求给她比平常多的差事时,代理商社的女老板半信半疑地边看她边说,事情多得很,而像她这么认真的熟手并不多见,不过一下子接这么多任务作量明智吗?

    乔琪亚兀自作了个鬼脸。她需要钱,而且非常需要。光是房子抵押贷款上星期她去房地产融资合作社,看看是否能减轻一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抵押贷款负担,合作社的经理对她的苦境深表同情。

    经理建议:有没有想过找一位房客?当地各种新公司行号不断快速出现,其中有许多是国际公司的分支机构,对于出租房屋的需求愈来愈多。

    找个房客?这对乔琪亚来说是下下策。她是为了梅姨才买下那栋乡间小屋,她知道梅姨一直非常想要这样一个安静隐僻的处所。她不会把它卖掉或放弃,正如她阿姨不会放弃为生命而战一样。

    今晚,在夜间探病时间之前,有人要过来见她,就是那位她并不想要的准房客。

    其实,雅房分租给男士或女士倒没有多大的差异;乔琪亚在伦敦住饼够长的一段时间,知道一男一女大可住在同一屋檐下,而丝毫不会被怀疑他们之间有任何性关系。

    事实上有一段时间她自己就曾经历过,而且在与她住在一起的另外一男一女中,男的山姆反而是她觉得比较容易相处的一位。因此,她倒不是因为性别而讨厌准房客,而是因为她竟然不得不找一位房客,令她不悦。

    当教堂报时的钟声响起时,她突然醒悟到站在那里不动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她匆匆迈步向前,差一点一头冲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位男士。

    两人都想闪躲,却都选择同一方向,左一回、右一回的闪避,这种熟悉的模式,对于旁观者来说很有趣,对于当事者却很费时,在类似某种复杂舞步的动作中,平白拖延了不少时间。

    终于,那位男士主动结束那种场面,他停下脚步,露出怜惜的微笑说:“或许我停下来让你绕过去会比较好吧?”

    他的身材修长,宽肩窄臀,看来要不是在户外工作,就是经常从事某种户外活动。他很强健,柔软度也够,动作敏捷而轻松,乔琪亚过于紧张的身体随着不耐烦的心情反应,差一点因试图闪避而跌倒的关头,他稳稳地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这虽只是一次快如闪电但毫不来电的接触,却在她内心引起最最奇怪的反应:

    她身体僵硬,两眼直视着他,一点没感觉到自己闪动的眼珠发射出恐慌与愤怒交替的两种讯息。

    他仍在微笑,嘴唇露出一丝歉意。他的嘴型很有男性气概,阳光在他眼中闪烁,晶亮的眼珠露出觉得有趣的眼神。他的皮肤带着阳光的踪迹,显然是长期在户外活动造成的。他的头发乌黑浓密,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还泛着些许金黄。

    乔琪亚不甘愿地承认,对于欣赏那种男子气概的女人而言,他满好看的。但就她个人而言,她一向比较欣赏头脑智能而非四肢发达的男人。但是目前,她对两者都没兴趣。

    在莫名其妙觉得既要自我防卫又易受伤害的情况之下,被激怒的她反应过度,不但未以他应得的同样友善、温暖的微笑回报,反而怒目而视,冷森森地说:“请你放开我,不要挡路好吗?”

    后来,沿着路走了五分钟之后,她仍然感到恼怒,仍然为浪费掉不少时间而焦虑,她在等待绿灯过马路去停车场时,正好转头在商店橱窗上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双目深锁、双唇紧抿、全身紧绷,原来自己竟是这么生气,她不得不自动试图放松下来。

    绿灯了,她边过马路边想:真不喜欢刚刚看到的自己生气的样子。这令她震惊得醒悟到,过去短短的几个月,自己已经变了很多,她的幽默感、她的乐观都已日渐枯竭。

    抵达停车场时,她不安地想起她刚才对那个男人的反应,其实,他只不过愉快地试图将恼人的一刻转换成友善、轻松而幽默的微笑罢了!梅姨会为她对他的行为感到震惊;她一向强调良好的态度以及亲切、热情的待人。梅姨比较老式,乔琪亚深受她那一套价值观和行为模式的熏陶,也许与现代生活有点脱节。

    乔琪亚有点惭愧地承认,她在伦敦生活的日子,以及过去短短几个月的压力,已开始损耗梅姨一向认为很重要的那种关爱别人的态度。现在才想不要对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那么粗厉,而要以同样和善、愉快的态度回报他,都已经太迟了。不过,她几乎完全不可能再遇见他,或许这样也好:当她对他采取那么令人不愉快的反应时,她曾注意到,他原本友善的微笑变得有点僵硬,终而为一种近乎严厉的冷淡、退却所取代。

    乔琪亚疲倦地打开她家前门的锁。疗养院之行令她觉得枯竭而且非常、非常恐惧。不管她再怎么否认,她仍然看得出来,梅姨一天比一天虚弱,皮肤血色尽褪,彷佛都快变成透明的了。然而她同时却又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安祥,那么愉快,宛如入梦。这是令乔琪亚最感到恐惧的,宛如她已经超脱了自己,脱离这个世界,渐行渐远

    “不!不!”她大声抗议,然后自觉失态地紧咬自己的嘴唇。她不要失去她阿姨,不要

    不要像一个在暗夜里哭泣的小懊一样被单独留在这个世界上。她责怪自己一直都太自私,想的都是自己的感受,自己的需要,而不是梅姨的

    在整个探病时间里,她都一直强颜欢笑地谈着小屋和花园的事,告诉梅姨她很快就可以回家欣赏了。她也像经文似的诉说:有只小猫把小屋当作自己家,以及他们秋天一起栽种的那些特殊品种玫瑰,现在都已绽出蓓蕾,不久就将开放成一片绚丽的花海。梅姨热中园艺,总是渴望能够归根;回到她自己生长的小镇环境。这就是乔琪亚买下这栋乡间小屋的首要原因,为了她阿姨只是,阿姨不住这里了。

    乔琪亚不再想下去,带着从代理商那里拿回来的工作,朝楼梯走过去。不用看她就知道那些工作够她忙一整个下午,以及一整个晚上,但她并不在意。她需要钱,以保有这栋小屋,而她必须保有这栋小屋,以使梅姨在终于能够离开疗养院时,有家可回。她会出院的!她会回家的!她非回来不可!

    乔琪亚疲倦地上楼到她放计算机的杂物间。小屋已经老旧,燕子已在顶楼的空隙筑巢筑了无数代。她工作时,乳燕在她头顶上忙碌而嘈杂地搔扒着。起初她会受到干扰而惊吓,现在她不仅已经习惯了,而且近乎以燕群为伴。

    她一直工作到头开始发疼;眼前屏幕上的字开始浮游模糊起来。她疲倦地揉揉双眼,瞄一下腕表,无法相信她已经工作那么久了。她的全身酸疼。而当她不舒服地挪动身子时,全身的筋骨都像扭伤了似的。

    过去几个月来,她的体重减轻了不少,有人可能会说,她再瘦下去就要病了。

    她并不高,只不过五呎五吋,小巧细致的五官面貌,如今已开始出现因为极大的压力而造成的那种憔悴、恍惚的神色。

    她在伦敦时总是修整成光洁、精巧有型的金发,已经长到肩膀上了;她既没有钱也没有精力去修剪。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特别具有姿色或性感的女人,也从不想成为那样的女人,她对于自己清清爽爽的一张椭圆形脸和一对庄重的灰眼睛感到相当满意。

    她倒不乏爱慕者:都是像她一样忙于事业而不想作任何终生承诺的男人,想要她作伴又欣赏她对事业专注的男人。都是很尊重她的男人。

    梅姨重病之前,乔琪亚一直把事业当做生活的唯一焦点。起初梅姨还会抗议,说她没有必要放弃事业和她建构得很好的生活到这种地步,但是乔琪亚没听她的。

    搬到小镇的决定并非出自什么严肃的责任感,而是出自于爱心,而在她作了决定之后,就从没后悔过。

    一部汽车沿着通往小屋的崎岖道路行驶过来,她警觉到,可能是准房客。他为了处理公司收购一家本地小鲍司的业务,需要找个地方住上几个月。

    乔琪亚对这个男人的了解非常少,她接工作的那家代理商倒是为他担保,说他非常可敬、可靠。但是,这位企业集团董事长,既居高位又有钱,却想住在人家家里当房客而不想自己去租栋房子,这一点令她怀疑。

    代理商女老板马露伊告诉她,傅米奇先生跟一般所谓的成功企业巨子不同,当他请她帮忙召募额外的员工时,他表明:只需要一个过夜的地方,而他在这个地方比较不会受到屋子里的其它人来来往往打扰。为了这个需求他准备付出确实很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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