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夫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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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蓝茵照着做，却没想到推开父亲的书房的门后，看到的是两个人。

    除了叶华东，还有周亦行。

    他们二人正在下围棋。

    叶华东全神贯注，似乎终于是棋逢对手，不能有半点分神，只应付着说：“茵茵回来了，快去帮帮你妈。”

    叶蓝茵看向周亦行，就见他的眼里有温和的笑意。

    她没多说什么，放下水果，离开了书房。

    此时，杨慧英正准备常常汤羹的咸淡，正好见叶蓝茵来了，就说让她尝。

    “好喝。”她笑着评价。

    杨慧英也笑了，又去忙乎着切菜，忽然想起什么，她把频率放慢，试探道：“和你弟闹别扭还没过去？”

    叶蓝茵正在摘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沉沉道：“妈，他大了。很多事情，家里真不能再惯着了。”

    杨慧英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她明知道女儿的话没有错，可她却是极不喜欢从别人的嘴巴离听到叶斐然的不好。

    “反正你是做姐姐的，他是你亲弟，你自己看着办。”杨慧英语气冰冷的说。

    叶蓝茵听出了母亲的不悦，却没放软语气，只是默默的继续摘菜。

    杨慧英见她闷葫芦一个不言语了，心里有几分憋堵，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亦行的腿复查了吗？还有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叶蓝茵抓心挠肺的。

    “定的后天复查。”她无甚语气的说，“他的腿伤的重，需要时间。”

    “那是多久？半年？一年？”杨慧英莫名来了些火气，“我说你真傻还是假傻？要是亦行真的残废了，你难不成还……”

    话没说完，杨慧英看叶蓝茵讶异的看着门口，顿时收了声。

    周亦行正面无表情在厨房门口。

    杨慧英尴尬的老脸涨红，嘴巴张了又合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局促的目光更是不是知道该往哪里放。

    “来找我？”叶蓝茵走到周亦行的身边，“怎么了？”

    周亦行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叶蓝茵旋即一想，意识到他可能是想去方便，所以过来找她帮忙。

    叶华东不喜欢家里有那种富人家的奢侈之气，周亦行来这里便从来不带佣人，更不会带过于贵重的礼物，以免叶华东不开心。

    “我陪你去。”

    来到卫生间，叶蓝茵锁好门后，给自己洗洗手，然后就过去扶周亦行起来。

    可周亦行不配合。

    叶蓝茵略略叹气，蹲下来，说：“别和我妈计较好不好？她就是伺候我爸伺候的累了，以为我也是这样的。”

    周亦行沉默了片刻，抬眸看着叶蓝茵，苦笑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叶蓝茵心跳一滞，随即便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酸痛，那个酸劲直逼着她的眼窝就去了。

    “别哭。”周亦行温柔的拭去她的眼泪，“别让爸妈觉得我欺负你。”

    叶蓝茵勉强一笑，覆上他宽大的手，细细的摩挲着，很多心底里话说不出口，憋得她很难受。

    而周亦行十分平静，好像很多事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他反握住她的手，倾身在她耳边说：“我忍了好久。”

    叶蓝茵的脸色划过一片绯红，可一想他话里的意思，这又觉得自己是想歪了。

    “你靠在我身上。”她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周亦行这次也不客气，把身体大部分的力都压在她的身上，悠然自得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毫不避讳。

    叶蓝茵没见过周亦行的什么？那自然是里里外外都见过。

    可眼前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她难为情的撇开头，听着那哗啦啦的水声音又是躁动不已，只得找个话题：“怎么忽然来这边了？还陪我爸下棋？他那人就这点儿爱好，当心抓着你不放。”

    周亦行浅笑，回答：“夫妻一起回家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是切中了叶蓝茵这两天忧愁的症结。

    他们是夫妻，他们有个属于他们的家，将来也还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生活就是如此，只不过是周亦行的身份特殊了些，他们的生活复杂了些。

    而这一切在他们这五年的感情中又是否重要呢？

    “好了。”

    周亦行的声音又打断了叶蓝茵的思绪，她连忙扶着他去水台那里洗手，面前的镜子同时映照他们的样子。

    “你相信夫妻相吗？”周亦行冷不丁的问道，目光饶有兴味的打量着镜中的他们。

    叶蓝茵也看着他们同框的两张脸，不得不说，他们是般配的。

    “据科学研究，夫妻相是有根据的。面部表情心理学家把这种现象叫做变色龙效应。换句话说，你我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不得不像。而且，我认为不只是长相、动作，包括思维方式，遇事态度都会趋近于相同。可如果两个人分开，夫妻相也会在时间中一点点消失不见。”

    叶蓝茵微微蹙眉，总觉得周亦行这话大有深意，可无奈她不善于分析，摸不出什么头绪。

    “卫生间很闷，我们快些出去。”她选择暂且回避。

    叶蓝茵待周亦行洗完手后，又把人扶回轮椅坐下，细心的为他整理着衣领。

    周亦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这深邃的双眼背后有多少的痴迷和欲念，甚至又有多少算计，只有他心里清楚。

    两个人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看到杨慧英端着菜要去餐厅。

    杨慧英的尴尬还没有化解开，她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就听周亦行说：“妈，我是不会拖累茵茵的。”

    这话听得叶蓝茵和杨慧英心里莫名一紧，就好像是周亦行有了什么打算一样。

    杨慧英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张口想说些抚慰的话，却是被一阵门铃声给打断，她只得忙去开门。

    还没看清楚来的是谁，就听叶斐然高兴道：“妈，您看谁来了！”

    陈励川长腿一迈，声音温和动人，“伯母，好久不见。”

    杨慧英愣在原地。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把他的长相与记忆里的那个大男孩慢慢重合，最后露出一个长辈的慈爱笑容，“是励川啊！别来无恙！”

    门口似乎熟络的寒暄起来，可还在客厅的叶蓝茵和周亦行却是相顾无言。

    叶蓝茵的心脏咚咚直跳，她眉头紧蹙，思来想去的，只能对周亦行说：“我不知道他会来。更不知道他……”

    “紧张什么？”周亦行的笑容带着些许冷意，“来了就是客。”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符合周亦行的一贯作风，可外面的人是陈励川，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叶蓝茵头痛，她认为今晚将会是她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来，进来坐。”杨慧英热情道，“家里老样子呢，没什么变化。”

    “您还是那么能干，把家务收拾的干净妥帖。”陈励川夸赞说，但目光已经飘到了叶蓝茵的身上。

    叶蓝茵在心底悠悠的叹口气，起身推着周亦行上前几步，微笑道：“励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陈励川温柔一笑，目光停留在叶蓝茵身上数秒后，才把视线放低，“周先生，你好。”

    周亦行颔首，“你好。”

    杨慧英见气氛似乎比想象中要融洽几分，便笑着说：“我再炒两个菜就可以开动了。斐然，去把你爸叫出来。”

    叶斐然站在客厅口那里，跟遭了雷劈似的。

    他以为回来的只会有叶蓝茵，才一时逞能把半路遇上的陈励川给带回了家。谁料想周亦行也会在啊？

    “斐然，去叫你爸。”杨慧英拍了一下叶斐然的手臂。

    叶斐然不敢看周亦行，磨磨蹭蹭的迈开步子。

    “我又不是皇帝老儿，还用请？我自己出来就是。”叶华东娴熟的操控着轮椅，停在了客厅中央，“小陈，真是好久不见啊。一切都还好？”

    陈励川微微欠身，态度十分尊敬谦和，“伯父，一切都好。今天偶遇斐然，前来叨扰了。”

    “都是老相识，不必这么客气。”叶华东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我女婿，周亦行。亦行，这位是陈励川。”

    叶华东心知这两个人都很清楚对方的身份，却故意这么介绍一番，个中意味可以想见，那便是告诫他们不要出现不愉快的争吵。

    周亦行和陈励川心里明白，二人又握了握手，以表和睦。

    叶蓝茵站在一旁，心情既尴尬又沉重。

    ……

    十几分钟，饭菜一一上桌。

    叶蓝茵像在家中一样，有习惯会给周亦行布菜。

    “我自己来。”周亦行轻声说，“你这几天有些咳嗽，不许吃辣。”

    叶蓝茵点点头，安静吃着眼前的青菜。

    “我记得蓝茵以前是无辣不欢。这咳嗽了，不能吃喜欢的美食，真是可惜。”陈励川很自然的说，那语气就和亲友间的闲话家常一般。

    叶蓝茵动作停顿，笑了笑，“我妈也爱吃辣，今天就让她好好享受一次。”

    “坏丫头。”杨慧英佯装嗔怪道，“你怕上火，你妈不怕？本就是做给你的，你不吃，就让你弟弟吃！”

    叶斐然撇撇嘴，看着红红的辣子就怵头，“我最不能吃辣啊。励川哥，你来吧！我记得你以前为了陪我姐，不是练的……”

    “食不言，寝不语。”叶华东淡淡道。

    叶斐然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拿起饭碗就往嘴里送米饭。

    而正在吃饭的周亦行淡漠的瞧了陈励川一眼，就见他并不掩盖的时时看着叶蓝茵，那眼神叫人很不舒服。

    周亦行忍耐着，嘴角似有似无的划开丝丝笑意，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辣子鸡，准备送入口中。

    叶蓝茵吓了一跳，当即抓住了他的手，“你的胃沾不了辣。”

    “妈的手艺那么好，我想尝尝。”周亦行说。

    “一口也不行。”叶蓝茵直接把那块儿辣子鸡放进了自己的碟子里，“就吃我给你夹的这些。”

    周亦行宠溺一笑，一口口，慢条斯理的吃掉叶蓝茵给他夹的所有菜，直到全部吃完。

    陈励川看着他二人的互动，放在桌下的那只手默默攥成拳头。

    而饭桌上的叶华东和杨慧英都是过来人，怎么不会明白周亦行耍的这个小心眼？自然，也更明白这个话题是陈励川故意挑起来的。

    只不过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

    叶华东认为自家女儿已经嫁为人妇，就该恪守本分。陈励川公然不顾及周亦行的存在，实则为难的是自己的女儿。故而，叶华东对陈励川的印象减分。

    杨慧英则认为即便女儿嫁了人，陈励川却依旧对女儿有情，放不下女儿。万一周亦行的腿永远好不了了，陈励川或许会是女儿的另一选择。故而，杨慧英对陈励川加分。

    原本简单的一顿家常便饭，每个人却是各怀心思。

    饭后。

    叶蓝茵想借着刷碗的功夫，避开后面的战争。

    而这时，陈励川表示有事要处理，所以便和大家告辞。

    “励川这就要走啊？”杨慧英还真有几分不舍，“下次再来，提前打个电话。伯母记得你喜欢吃菠萝古老肉，我做给你吃！”

    陈励川笑着点头，“没想到伯母还记得我的口味。谢谢您。”

    “这有什么的？你想吃就打电话，我……”

    “小陈还有事，你别耽误人家。”叶华东开口道，心里不满妻子这种小伎俩，“茵茵，你去送送小陈。”

    叶蓝茵一怔，心想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为什么要让她送？

    可话都已经说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完成任务。

    二人一同离开后，叶华东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笃定的说了句：“我的女儿，我了解。”

    周亦行有些痞气的勾唇一笑，“我的了解，怕与您不相上下。”

    ……

    小区林荫道。

    夜色深沉，路灯把地面照的白花花的，若是盯住了去看，还真是叫人有些眩晕。

    叶蓝茵起初想着要和陈励川单独相处，肯定少不了尴尬。可真相处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上次在医院匆匆一面，也没问你这几年过的好不好？”陈励川轻声道。

    叶蓝茵笑着说：“就那样吧。也说不清楚怎么样，就过来了。时间流失的总是很快。”

    陈励川忽而停住了脚步。

    叶蓝茵顺着看去，见他正巧站在一盏路灯下面，原本被拉得长长的影子，短了不少。

    而笼罩在他脸上的那一层煞白光晕，又让叶蓝茵不由得想起以前他们在这时候分别，总会依依不舍的吻别。

    那些画面还挺清晰，可叶蓝茵现在想起来，却是心无波澜。

    “蓝茵，我这次从美国回来，不打算回去了。”陈励川说。

    叶蓝茵点头，“我在国内就有听过你的名声。你那么厉害，在国内一定也会有很好的发展。”

    陈励川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想要的或许是一个眼神，一个怔愣，是一个可以让他感受到叶蓝茵对这个消息有所触动的反应而已。

    可叶蓝茵很坦然的同他说了这样的话。

    陈励川失望不已，却又必须稳定心神，他转移话题道：“刚才在饭桌上，我不是有心的。我就是一时没控制住。希望不要在你们之间造成什么不快。”

    叶蓝茵心想今晚三个人都破天荒在一起吃饭了，还有什么是她接受不了的？

    “他清楚你我的事情，不会怎样的。”她的语气里有满是无奈，停顿片刻，“励川，他做的那些事，我不敢恳求你原谅他，但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

    陈励川拧眉，之前那种在餐桌之上的不快之感成平方的倍数迅速加大。

    听叶蓝茵的口气，周亦行恐怕是把自己做的事情主动坦白了！

    好一招化被动为主动。

    之前在会所见面时，周亦行还张牙舞爪的让他以为这是沉不住气的心虚表现。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周亦行暂且麻痹他的一个假动作而已。

    陈励川本来还想先一步步的靠近叶蓝茵，然后再一点点把周亦行做过的事情暴露出来……现在，这招不会再奏效。

    周亦行真是够狠！

    “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陈励川被迫见招拆招，“或许我们真的是没有缘分。”

    叶蓝茵一听这话，倒还真的有几分淡淡的伤感，毕竟是一段珍贵的初恋，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勾起段段回忆。

    “你的身体怎么样？病情控制住了吗？”

    陈励川面不改色，心中却已经对周亦行恨之入骨，他笑着说：“像桌上刚刚的辣菜，我也是吃不得的。胃变得金贵极了，好多美食都无福享受不了。”

    “确实是少了乐趣。”叶蓝茵惋惜道，“可大道理不用我多讲，你都明白。所以，你得好好爱护身体。”

    陈励川点头。

    二人无言的走出小区，来到主干道上。

    陈励川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挥手道别前，陈励川忽而定定的看着叶蓝茵，问她：“蓝茵，你快乐吗？我说的快乐，是真的快乐，自由的快乐。”

    叶蓝茵一愣，一时没有回答。

    陈励川长长的叹息，似乎是在感慨什么，却终是不再多提一个字，转而上了计程车。

    透过车镜，他看着叶蓝茵还站在原地，嘴角不由得牵动起一丝弧度。

    即便周亦行有三头六臂，阴谋阳谋信手拈来，也还很多现实问题摆在面前。

    所以，陈励川不急。

    他要做的，就是一点点渗透进叶蓝茵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