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坎贝尔从肖像前后退了几步盯着看,他被画布上出于他自己之手的作品惊呆了。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创作向来都是一丝不苟。他不止一次地听人议论,说他在艺术上过于自信和苛刻。他画他所感悟到的、领略到的、理解了的、或者是想理解的。他很少在一幅已完成的作品前失望地拂袖而去。
而他也很少被自己的作品震撼得目瞪口呆。
但是莱娜的肖像画却令他目瞪口呆。
他不是根据素描画的,而是凭记忆,凭着瞬间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种刻骨铭心的印象画出来的。
他原打算画水彩画,保留那种冷漠的含蓄的色调。那才是她,她的风格,她的类型。但是他却发现他准备画油画,并在选择活泼的色调,醒目的色彩和豪放的笔触。
他画她坐在床上,坐在她的床上。他们至今已有许多个晚上在一起,有时在她那儿,有时在这儿。他们经常饿得要命,等有感觉时,都已经饥肠辘辘,忍无可忍了。
她正回眸望着他。在他的笔下,她的眼神是那么凝重,嘴角是那么温柔,略微弯曲显出女性的无限妩媚。
她的头发光滑而柔顺。他汜得她有一个习惯坐在一堆床单上,用五指拢着头发,头还侧着。
为什么这一瞬间的印象仍然会历历在目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他说不清。还有那转头的动作,脉脉含情的微笑,灯光斜穿过她肩膀的样子。她喜欢把一只手放在胸前,与其说是羞怯,不如说也是习惯,他想。
还有做ài高潮的情景、恬静含蓄的时刻和情意缱绻的亲呢场面都使他难以忘怀。正是这些场景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使他画出前所未有的作品。这幅画是有生命的,它懂得他,甚至当他看透了它时,它也看透了他。
“你到底是谁?”他低语着并为之震惊,因为他以为他很清楚但却不敢肯定。
他急得快发疯了,不得不扔下笔大步走到窗前。她什么时候这样深入到了他的内心?他是怎么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他正在爱上一个他觉得简直是世界上少有的女人。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画的那个女人有多少是莱娜,又有多少是与她有关的联想?
他不能完全肯定他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决不只是晚上的一个肉体。不论肉体的需要是多么迫切,也决不是。
她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对她也是如此,尽管他们俩人准都不承认这一点。她说服他整理了那些尚未开包的箱子,他给她买来金鱼草并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她栽在她家的院子周围。
然后,他们都坐下,在黄昏的余辉里欣赏着他们的佳作。
他买了一张床,一张真正的床,并听她的话配了一个黄铜床头,尽管他担心这床看上去未免有点太女气了。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配有黄铜床头的床非常适合这个房间。刚把床安好,他就迫不及待地感谢她有这么高的审美观。
他们听歌剧,逛小摊,看球赛和芭蕾舞。不知为什么,他们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趣味竟然浑然天成,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了。
不可能,他提醒自己。现在既不是合适的时机,她也不是合适的女人。
就在这时他见她迈着轻盈的步伐从人行道上走来。她准是刚下班,他想。按照习惯她在上班时都穿着整洁而时髦的职业装。而现在她穿着一条瘦瘦的亚麻裤子和一件得体的月白色衬衫,怀抱一个印有德雷克标志的大购物袋,左盼右顾地要横穿马路。他看着她觉得有点好笑。
尽管他暗自叮嘱自己他需要独处,但还是推开窗户把头探了出去。
听到开窗的声音她停下来举目望去,并抬起头来用一只手遮住耀眼的阳光一看他她心头就不由得涌起一阵情感的激浪,尽管她知道这很荒唐。
他那宽大的肩膀正好堵满了窗口。
“喂。”她面带微笑尽量掩饰心中的不安,她知道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还在工作吗?”
他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他说是,她就会礼貌地原路返回。他们谁都不愿意在对方工作时间内打搅对方。“没有,上来吧。”
她有一把钥匙。他突然发现这件事是他们事先并没商量而顺理成章的事。他像一个如梦初醒的人,用手挠挠头发,用头发在脸上摩挲着。
他走出门,走到楼梯口,她刚刚从门口进来。他们对视着站在那里,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上帝,我想你,这是他的全部想法。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我就是想趁你在家而又不忙的时间,”她的手心出汗了,直想把包换换手。“我是想把这些东西给你送来。”
哦,救救我吧!她的理智在呼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这是什么?”
“一个床罩。”她故意显得喜气洋洋。“非常简洁并绝对适合男性。”
他扬起眉毛。她已经开始治理这个地方了,对此他并不反感。他不是不喜欢整洁的生活,只要不强迫他打扫卫生就行。“这方面你可是行家,拿上来吧。”
“这是打折的,”她说话的口气变硬了些“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用它做窗帘。不管怎么说,总比你现在用的那块破布强。当然啦,你从来不在铺床上费脑筋。”
她爬到楼梯口,把袋子往他怀里一塞说:“不用谢。”
“可我还没谢你呢。要是你不老板着脸训我,我就会感谢你。”
“那不是训你,只不过是发表评论而已。”
见她正要转身往楼下走,他放下袋子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儿?”
“回家。下次我要是再心血来潮要送你东西,相信我,我会强忍住的。”
“谁也没求你买床罩,刷盘子,到市场买新鲜水果啊。”
恼怒和窘迫在激烈地交锋,恼怒终于占了上风。“你说得很中肯,”她冷冷地说“因此我也决不会再这么做,更不会冒昧闯来。很显然,除非你准备上床,否则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他两眼冒火,一阵脾气上来搅得他五脏六腑说不出的难受。他不由地后退了一步。“这跟上床没有关系。”说罢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他竟然一个转身大步回到他的画室里。
“哦,真的吗?”伤害和愤怒深深地震撼了她,推着她走向前,走过画室的门槛,他从未邀请她进入他的这块生活领地。“那和什么有关系?”她追问着,跟在他后面进了画室。
“我也不知道和什么有关系。”他转过身来冲着她,拿出准备和她大干一场的架势,却发现自己在紧紧地盯着她看,就像刚才盯着她的肖像看一样。“我不知道。”他哀叹地说着又转回到窗前。“你来的时候情绪很好,莱娜。”为了使头脑清醒,他两手抓住窗台,头探了出去。“我的心情也很不错。”
后面的话突然从恼怒转为不幸,她为自己有想走过去安慰他的想法而生气,她没有义务去安慰他,或承受他那任性的脾气。
她告诉自己应该离开这里,把这几个星期的经历权当一个教训,然后一笔勾销。但是相反,她不但没走,反而慢慢地转身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
屋里到处是他的影子。画布斜靠在墙上,颜料、画笔和罐子摆得满地都是,杂乱无章。屋里弥漫着一股既怪异又熟悉的刺鼻的味道,其中有他身上的那股男人味和香皂味,又有其他的诸如松油味和新鲜的颜料味。
房间很大,光线充足,随处可见他的特点。她仔细研究着画布、色线、不规则的形状和结构。有些画色调黯淡,阴郁朦胧,有些画则色调明快,欢乐祥和。
她无法理解这些画,真的不理解,但是她从中感觉到,这些画也许真正反映的是她对作画者的态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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