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网络订购完披萨之后，就坐在客厅一边看新闻、一边等方靖斌回来。

    现在的新闻真的越来越慢看了，好多新闻都是三分事实、五分推测、七分煽情、九分夸大，新闻画面跟主播说的话一点关系都没有，早上的新闻甚至直接放上报纸的画面，太好笑了。

    最无聊的就是台风天跟胡言乱语的神怪新闻，台风天来只剩下风强雨大的独家报道画面，然后台风都还没来菜虫就开始涨价等等。连帮名人算命都可以做成新闻，完全看不到什么专业。国际新闻最多的就是大陆的奇人异世，过一段时间还会拿出来重播。

    总而言之就是——很难看，转台。

    咦，刚好有日本的全能住宅改造王，来看一下好了。

    “叮咚！”门铃正好在广告时间响起。

    “哪位？”

    “陈小姐您好，我是必胜客披萨外送员。”

    “请上来。”

    “您订购的披萨总共是七百六十八元，这是您的发票。”

    “嗯嗯。”“她伸手接过一大一小的纸盒跟一大瓶可口可乐，正想用脚踢上门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

    “呜哇！”

    “别关！”

    “你要吓死人喔！要是我脚真的踢上去，你的手一定会黑青，这么急做啥！”

    “想你啊。别骂了咩，又没事。”

    方靖斌俏皮的对她眨眨眼，顺道接过她手上的食物。

    “哇，整间都是炖汤的味道，好香呀。”

    “来吃披萨吧。”

    陈粉宜打开披萨盒盖，帮他摆好纸巾，然后到厨房帮两人各添了一小碗炖汤。

    “吃这个配那个好奇怪喔。”

    “伯母的心意咩，不喝一小很有罪恶感。”

    “她又不在这，不要想那么多啦。”

    方靖斌狼吞虎咽地狂扫披萨，大口灌下可乐，一下子就吃掉一半的披萨。

    “怎么这么饿？”

    “不知道，就突然饿了。”

    方靖斌拍拍肚子，靠着沙发打了一个大嗝。

    “厚，你越来越没形象了耶！吃东西喝可乐很容易胀气打嗝，我去帮你弄杯温水。”

    “不用，你慢慢吃，我去装。你要不要一杯温水？”

    “好啊，谢谢。”

    她吃起第二块披萨，与他闲聊道：“那个住宅改造王的节目真的满好看的耶，虽然节目步调有一点慢，可是改造过后的房子好漂亮唷。”

    “嗯哼嗯哼，还不错看吧。对了，我爸下午有打给我，要我周末带你回家去吃个饭。”

    “呃是喔。”

    看来伯母果然没有放过她。

    “我爸还说欣玥一直跟他吵说要玩wii，我跟他说会带回去给欣玥玩个几天。”

    “喔。”她还是不想去。

    她没办法大方地面对他家的长辈。

    “别紧张，他们人很好，我爸也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你，听阿姨转述后，他没看到心很痒。”

    “可是，可是好像有点嗯你不觉得快了点？”

    “是快了点，可是对我爸来说，我已经是个三十三岁的适婚男儿，好一阵子没交女朋友，我爸可是急到想替我相亲了呢。”

    “只是单纯吃个饭？”

    “嗯，没意外应该是在家里吃晚饭。”

    “到你家？怎么不是到餐厅？”

    “在家里比较自在吧。”

    那是你们在家里比较自在吧？

    陈粉宜心里还是很挣扎，她突然瞄到方靖斌拿着她的粉红色米妮保温杯在装温开水，就快要满出来了。

    “水快满出来了啦！”

    “唔顾着说话没注意到。”

    “先喝两口再拿过来吧。”她建议道。

    “不要。”为了男人的面子，死也要直接端过去。

    “这时候如果笑个两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靖斌还真的突然笑了出来，保温杯里的水立刻泼了一地。

    “哈哈，你白痴喔！”

    “哈哈哈”“结果两人笑成一团，他赶忙伸手过去接，免得水都没了。”

    “笨蛋！吧嘛突然笑出来？”

    陈粉宜到阳台拿出拖把，一边拖地、一遍娇嗔道。

    “不知道。”想到那个画面他就突然忍不住。

    “傻了你，第一次看到这么搞笑的人。”

    “哈哈，有没有越来越爱我？”

    “有啊。”他真厚脸皮。

    趁她走到浴室去拧拖把的时候，方靖斌从后面抱住她道：

    “走啦，跟我一起去吃晚饭。”

    他好奸诈，这样撒娇她怎么可能会狠心拒绝。

    陈粉宜在他的温柔攻势下，只能点点头道：“好啦。”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陈粉宜张开眼睛，抬头摸下手机，想看看现在的时间，竟然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一想到晚上要去方靖斌家吃饭，她的肚子就不由自主地痛起来，怎么样都睡不着。

    干脆起来看海贼王子好了。她偷偷摸摸地溜下穿，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洗脸刷牙，再从冰箱拿出柳橙汁走到客厅。

    好冰！一大早还是吃点热得比较好。

    她把柳橙汁放在桌上退冰，拿着钥匙和一百块钱走到楼下巷子口的早晨点买了培根汉堡跟温豆浆。

    外面只有十度左右，她只披了一件风衣，穿着夹脚拖鞋就出门，回到家的时候，脚趾头都快结冻了。

    缩在客厅沙发吃着自己辛苦买回来的温热汉堡，真有种说不出的幸福。同居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客厅吃早餐、看电视。

    久违的一个人生活

    可是看着电视画面，她心里突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算了，还是回去睡大头觉好了，抱着他比一个人看电视好。她受不了孤寂。一个人的孤寂，一秒她都无法忍受。她站起来收拾早餐时，方靖斌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嘟嘴道：“这么一个人人偷爬起来吃早餐？”

    “睡不着。你要吃吗？”她有点心虚地问道。

    “不要，我要拉你回来陪我睡觉，过来。”

    她都还没动半步，方靖斌就上前班靠在她身上，命令道：

    “以后不准偷爬起来，还没买我的早餐。”

    “对不起咩，等下我去帮你买。”

    “不要，我要一起吃。”

    方靖斌搂着她的肩，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看他显露孩子气的一面，她忍不住微笑。他怎么会这么粘她呢？

    “阿斌，你会保护我吗？”她的手环上他的腰，轻轻地抚摸着。

    “会啊。”

    “晚上不能不保护我喔，我会很紧张。”

    “傻瓜，快睡。”

    软软的陈粉宜让他靠得好舒适，她那暖呼呼的小手一直在他背上四处游移，他像只小猫，在主人怀里睡得又沉又香。

    直至下午一点多，他肚子饿了才爬起来。

    “哇，你怎么又偷爬起来！”

    “你睡好久喔，下午一点多了耶！我睡饱就起来了。”

    “是喔，难怪觉得睡得好爽。咦？你怎么全身行头都搞好了？”

    “提早准备咩，早上起来没事就先慢慢化妆，化完你还没起床，我就连衣服都穿起来了。”

    “太早了吧，晚上六点多才要吃耶。”

    “不就跟你说了我很紧张，第一次见面不早早准备我心定不下来，比到公司面试还紧张。”

    “过来秀秀。”

    陈粉宜坐到床边，让他拍拍头。

    “阿斌，等一下我们出去买个礼盒好不好？”

    “不用了吧。”

    “空手去人家家是很失礼的事情，你陪我去买一下嘛。”

    “好，那顺便去mtv看电影好了，最近一直在广告心动奇迹的dvd，之前看到预告片就很想看。”

    “那片感觉很催泪”

    陈粉宜默默地拿了三包面纸放进包包，等下看电影应该用得到。

    果不其然，心动奇迹真是超级催人热泪的电影。

    看到玛莉狗狗追着直升机跑的那一幕，方靖斌努力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能哽咽出声。

    三包面纸根本就不够用！

    陈粉宜心里都不知道跟着叫了玛莉几次，好可怜的狗狗呀！地震过后被丢在村子里十六天，护着刚出生的小狈狗，苦苦等着主人回来

    从二〇〇四年开始，出现了许多动物电影，像是‘再见了，可鲁’、‘莎唷娜拉！小黑’、‘极地长征’、‘伴我走天涯’等等，掀起一阵名犬购买潮，现在‘心动奇迹’一定又会掀起柴犬热。

    只是在这波热潮背后，有谁会注意到收容所里，已满是被弃养的拉不拉多和哈士奇。

    或许明年初，就会有新闻报出柴犬被大量遗弃在山中的消息。

    有些人因为受到电影感动而冲去宠物店买一只狗，而后当照顾狗狗的麻烦已经超越当初养狗的美好幻想时，有随手将它丢弃在路边。

    先不管什么造成社会资源浪费的问题，相信会丢弃狗狗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

    被丢弃的狗狗很可能刚睁开眼就被人买回家，而那一刻起，小狈狗很可能就当那是它终身的归宿。

    虽然狗狗不会说人话，但它会用行动告诉他的主人：我会跟随你一辈子。

    所以当主人把它丢弃在街头时，即使主人不再回头，它可能还是会呆在原地等着，或是凭着信念走回家，即使被丢弃过一次

    小时候，她曾从学校带一只黑色土狗回家里，妈妈当然不同意让她养，于是喂了点剩饭，让他在家门口睡了一晚之后，妈妈就把它载回学校。

    那天下午，小土狗有喘着气跑回来。

    妈妈很生气，又把她带到郊区去‘放生’。

    结果，那天晚上刚吃完晚饭，她又再门口听到小土狗微弱的叫声。

    她心软的拿着吃剩的骨头和白饭给它吃，虽然换来妈妈一顿呵斥和一顿巴掌，但她不后悔。

    隔天一大早，小土狗跟着她上学。

    她单纯地以为爸爸妈妈只是要把小土狗丢回学校，但爸爸把车开到离市区一个小时车程的山区，把它丢在泥泞的产业道路上。

    两天后，小土狗跛着脚，眼角、嘴角跟鼻头都沾满了泥土和血迹，回来了。

    无视小土狗因为长途奔波而破皮流血的脚，爸爸执意要那扫把赶走它，这辈子第一次挨打，就是跟它在一起。

    还记得她哭着把小土狗抱到动物医院，里面的院长很好心的替它理疗，后来还帮它找到了新主人。

    那时候的她，无法原谅狠心的父母。

    自那时候开始，她心底的愿望就变成长大之后要去乡下买一块地，然后收养很多无家可归的动物。

    看着心动奇迹里的小孩子和玛莉之间亲昵的互动，她就想起小时候与她无缘的小土狗。

    看完电影后，她还是无法停止嗫泣。

    “快五点了，你要不要补个妆？整个眼睛哭肿了，等下回去搞不好我爸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其实他的眼眶也还是红的。

    “嗯。”她走到mtv的化妆间，发现自己的眼影全都走样了，脸上的粉也掉了不少，这副模样实在很难‘抢修’。

    等一下要跟方靖斌的父母吃饭，真不应该在这节骨眼上看心动奇迹。

    陈粉宜勉强补上粉感到很重的底妆，在画上深咖啡色的金属感眼影，最后涂上玫瑰橘唇蜜，抢修完成！

    开车到他家的路上，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两人都不发一语，陈粉宜放在他大腿上的手不断冒汗，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都快冲到头顶了。

    “到了。”

    方靖斌低沉的开口道，让她有种被判死刑的错觉。

    下了车后，方靖斌牵着她的手，缓缓地打开老家的铁门。

    罗欣玥正翘着脚在看美容杂志，一看到方靖斌牵着陈粉宜的手，立刻站起来，‘啪’的一声把杂志丢回桌上，走到里头大喊道：

    “妈！方大哥他们来了！”

    “欣玥，去叫方叔叔下来吃饭吧。”

    方靖斌的继母从厨房里走出来迎向他们，笑道：

    “欢迎欢迎！”

    陈粉宜站在方靖斌背后，怯生生地道：

    “伯母您好。”

    “进来客厅坐吧。”

    方靖斌帮她找一双拖鞋，一起走到客厅里坐着。只见罗欣玥跟着妈妈忙近忙出，一边端菜，一边大喊：

    “吃饭咯！”

    菜全上完后，方爸爸才出现，见他一脸严肃地走过来，方靖斌连忙拉起陈粉宜道：

    “爸，这是粉宜”

    “伯父您好。”打完招呼后，她连忙递出伊莎贝尔的礼盒，半挤出微笑道：

    “伯父，这是伊莎贝尔的新产品，您吃吃看。”

    “谢谢。”

    “人来就好了，干嘛还带礼物。”

    方靖斌的继母一脸愉悦地接下礼物，然后招呼大家道：

    “来吃饭吧。”

    晚饭进行得还算顺利，大多都是罗欣玥吱吱喳喳地缠着方靖斌问问题。

    快结束时，方爸爸才开始问陈粉宜一些基本问题。

    “陈小姐，你今年贵庚？”

    “我二十四岁。”

    “哦，这么年轻？跟我们家阿斌差很多岁，怎么会认识？”

    “在游泳馆认识的。”

    “那你要加油喔，我家阿斌的身材没几个可以比喔，你的腰搞不好比他粗喔，哈哈！”

    “是我会加油的”这一点都不好笑！而且，她的腰已经瘦很多了，也没有比方靖斌的粗。

    “爸，阿姨的腰不是也比我的粗。”

    “你阿姨不一样呀，人家二八年华的时候也是二十二小蛮腰耶，你看欣玥多漂亮，哈哈哈，年轻小姐就是要瘦瘦的才好看啊！陈小姐，啊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爸妈他们在屏东卖牛肉面。”

    “喔。”

    方爸爸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好似在说她的身材就是因为她家买牛肉面的关系。

    说真的，她不喜欢这样。

    “阿斌你这女朋友还不错啦，脸看起来很圆很可爱，若能少吃一点就更好了。”

    “爸——”方靖斌无奈的拖长音，小小的抗议一下。

    “哈哈哈！阿斌，你变得不一样了喔。啊玩具在那里？不是说要带玩具回来？”

    “有啊，可是刚吃饱饭马上玩会消化不良啦。”

    “哪会！扮，你快点去装，我好想玩喔！”

    敌不过罗欣玥人性的要求，他把wii拿出来装到电视上，从创建人物的画面开始解说。

    弄到最后，方靖斌帮他们各创一个人物，然后从最阳春的sports开始玩起。

    “方大哥，我要跟你打拳击。”

    “来啊！看我把你打到流鼻血。”

    一起玩游戏，全家人都来疯。

    全家只有两个人玩还不够刺激，方靖斌挑了网球双打，他跟爸爸一组，继母就跟罗欣玥一组，一家人玩得不亦乐乎。

    陈粉宜则一个人缩在角落嗑瓜子，偶尔拍拍手。

    玩到最后，罗欣玥甚至拉着方靖斌道：

    “哥，今天晚上留下来住嘛，还有好几片游戏都还没玩，我想要你教我们玩啦！没有你教，我们几个摸索到天亮都还不会玩。”

    “对啊，难得回来就住一晚吧。”

    连方爸爸都开口了，一旁的陈粉宜哪敢摇头说不。

    他们一直玩到十一点多，才肯轮流去洗澡。方靖斌的继母甚至煮了一大锅宵夜，摆明放任他们玩到天亮。

    一直都没参与的陈粉宜，洗过澡后就自行上客房睡了。

    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床上躺了三十分钟，忽然有点尿意，决定爬起来上厕所。

    她藉着楼梯昏黄的小夜灯，慢慢摸索到楼梯旁。她记得伯母说过厕所在一楼厨房后面，于是她悄声走着，到了楼梯转角处，还听见游戏的音乐声，她不禁暗忖：这家人还真爱玩，希望明天吃完早餐就可以走人了

    她继续往前走，眼角余光忽然瞄到方靖斌站在楼梯口的背影，耳里传来了方爸爸的说话声。

    “说真的，我很不喜欢你这个女朋友。”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