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拉不开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人家还--嗝,没喝够,啊啊!别拉,我跟你走就是了”
“住口!”
“可是我--嗝,还有半坛没--”
“闭嘴!”
“但是--唔”一只大掌捂住她口,让她再也说不出话,乖乖任展厉言拖着走。
啊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晕眩眩、热呼呼的脑袋瓜想不出个所以然。
乾脆就任他拖着跑算了。
而且--这人身上暖呼呼的,有酒香味嗯闭上眼,成琼玖带着笑声垂下眼,松了挣扎。
一回到书楼,展厉言马上将手上的重担丢下,任她“碰”地一声猛烈响起,毫无后悔之意。
面对一个偷酒贼,无须客气。
“成琼玖你--”指责言辞终结在低头瞧见一尾蜷曲小虾错愕不已时。
这个酒鬼竟然--睡、着、了!
“成琼玖!”冷静自持、淡漠待人--过去常用来形容聚酒庄当家的辞儿如今一个也不适用。
现下的展当家展大爷,只是一个怒气旺盛如燎原大火的普通男子!
他想狠狠扭下她的头一泄怒气!
紧握的拳忿然槌上桌,手背的痛同时有效地镇定因她而起的冲动怒气,像被水浇熄的火堆,只剩一摊渐冷的灰烬。
愣了愣,怎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发这么大火气的时候。
多久没动过气了?展厉言扪心自问,约半也记不得确切的时日,只知自己的确很久没在人前发过脾气。
自从接了聚酒庄的棒子,因为经商往来结仇不如结友、和气生财皆是铁则,因此他鲜少发脾气,偏偏这名打从一见面就没看她清醒过的女人有的是惹恼他的本事!
先是赖着不走扬言定要当他护卫,接着是撬开他酒库大锁偷酒喝!
她到底是来护他这聚酒庄的当家,还是来当偷酒贼的?
想了想,他拿起几上的茶壶,壶口对准地上曲着背睡得香甜的人,缓缓倾斜壶身。
滴、滴,哗啦啦--
睡梦正酣的人突然跳了起来。“啊啊,下雨了!躲、躲雨哪--”还看不清东西南北,迷迷糊糊就往外冲。
咦?屋外的日阳晒了两眼金光,醒了半会神,成琼玖手掌向天。
“啊啊?没雨?”那刚是怎么回事?
“醒了?”屋里的冰冷语气传了出来。
她回头,瞧见他手中茶壶。“是你往我身上倒水?”
“没错。”
“嘿嘿--”傻笑挂上湿淋淋的睑,成琼玖走进屋,笑得憨然。“你真聪明,知道孔爹爹都是用这招叫我。”
不怒反笑已经够让展厉言惊讶,再听她这么一说,他简直又要闹头疼。
“离开聚酒庄。”
“咦?”“马上就走。”
“为什么?”
“因为你偷酒喝。”
“我哪有。”
“人赃俱获,不容你狡辩!”展厉言放下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压下因她又起的火气。“我不把你送官严办是看在孔世伯的面子上。”但他也决定今后押镖的生意他不会让孔家镖局接手了。
“你答应让我留下来的。”
“你不适任护卫一职。”
“你又知道了?”出尔反尔,孔爹爹说过“言而无信,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你,不是大丈夫。”
“什么?”
“你,言而无信。”
“是你孔家镖局随便派人前来敷衍了事在先;而你,应该当护卫的人却撬开我聚酒庄酒库大锁偷酒喝,我取消这笔托单也算合理,并没有背信。反倒是你孔家镖局无礼、违背道义,派你这偷酒贼前来!”
“我没有撬开锁--嗝,我是喝了你的酒没错,谁教你家的酒这么香,可我没有撬开锁。”
“这来回路上的盘缠我照付,也算合了道义。”不理她的话,展厉言只说自己的:“我会叫人领五十两让你上路。”
“你没听见么?我说我--嗝,没有撬开酒库的锁。”这人是聋子啊?“那种小锁根本用不着撬。”
“什么?”
“要是我出手,那种锁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就松开了,何必撬?多费事啊。”
“你还懂得解锁?”展厉言眯起眼瞅着她。
“不算精,还过得去。”
嗝!“普通的小锁好解得很。”她想了想,重重点头。
“没错,很好解。要是不信,拿把锁来试试便见分晓。”
半刻钟后,展厉言从下人手上将锁交给她。
命下人离开后,他回头。“你如何解?”
醉眼憨然微抬--嗝!“看着就是。”她说,伸手取下发簪。
只见一头乌黑长发霎时如瀑直落,阵阵黑幽的波浪映出柔亮色泽,最后垂倚在深紫色腰巾间。
这一幕,展厉言全看进了眼。
“展厉言?”正要展现自己解锁功夫的成琼玖唤了声,没得回应,只好走到他面前拍拍他。“展厉言!”
淡淡酒香扑鼻,随着呼唤拉回他心神。“芙蓉醉?”
“嘻,不愧是聚酒庄的当家。”酡红的小睑吐了吐舌。“昨儿夜里我躲在酒库里喝的就是芙蓉醉,真好喝。”回想起来又觉得口渴了。
这酒香--展厉言闻了闻,倾身接近她。
比芙蓉醉更浓醇,原来拖她回书楼这一路上所闻到的酒香是从她身上来的。
“好闻么?孔爹爹说我天生古怪,喝什么酒身上就有什么酒香,怪得很。”她不以为意道。
不单是酒香,她身上的比酒香更醇。
“哪,你瞧上锁解开了。”成琼玖兴奋的声音扯回他二度涣散的神智。
第二次。展厉言对自己的失神皱眉,垂眼看她手中铁锁。
果然,像被钥匙开了似的完好,并无撬开痕迹。
“你怎么办到的?”
“就这样--”成琼玖锁回大锁,站到他身边一步步慢慢作。“用簪子插入锁孔,然后”
一把严密的大锁就在她细长的簪子左挑右勾下“卡”地一声弹了开。
“所以说,我何必费力气撬开这--”边说话边侧首欲看身旁人惊讶的表情好自鸣得意,才发现两人靠得太近;她看不见他的脸,目光只能贴在胸口,看着规律的起伏。“呃--”
愣愣抬头,正好迎进俯视的黑眸。
他们--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些?她问自己,突然觉得心口扑通跳得厉害。
展厉言料到俯看的会是拥有清秀轮廓的俏脸;圆亮的眼,眨着傻憨与另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醺然;散乱在额前的几根狼狈发丝,加重那份敦厚的傻气;两颊的晕红,不知是酒酣使然或是天生如此,但同样令人觉得娇美;小巧的菱唇也像被酒气醺红似的,十分--可人。
这是他头一回端详她容貌,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是她头一遭这么近看一个男人却皱了眉头。
“酒钱我会还你,干嘛老绷着脸?”嗝、嗝,菱唇轻吐酒香,成琼玖想都没想便伸手探上他眉心间的波澜。“皱眉头不好看哪!别糟蹋这么张好看的脸。”
展厉言飞快握住她伸来的手,退步。
她不在乎男女有别的举止令他--介意。
是不是也曾对别的男人这么做过?他想,倏地更讶异自己竟会有这疑问。
“怎么了?”未脱醉意的眼看着他,不懂他活像突然见鬼似的表情和退开的举动是怎么回事。
“没事。”
“喔,那你相信我了吗?”
“相信什么?”
“这锁不是我撬开的。”
“就算是这样。”展厉言收敛心神,回到正事。“你偷酒喝也是事实。”
“我说了会还你酒钱嘛!”怎么都不听她说呢?“昨儿夜里我到--啊啊!”她想起来了!
“昨儿夜里我追人追到酒库外头!对,还打上一场!”
追人?“追谁?”
成琼玖搔搔额角,陷入苦思。“嗯昨儿夜里我睡不着,就走出房门想--嘿嘿,想找点酒喝,走啊走的,就看见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晃了过去,我就跟在后头,结果--啊,是那人撬开锁的!”
“你可看见他的脸?”
“蒙着面哪,我怎么看得见?”
“你为什么不把他拦下来?”展厉言眯起眼,冷冷看她。“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来这是当护卫的,为何不拦他下来,甚至抓住他?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有一身好功夫。”
“那个--”成琼玖低头把玩自个儿的手指头,支支吾吾。“那个”
“说!”
“我那个酒太香,我我没有追就跑到酒库里去,忘了”她说得很心虚。
展厉言险险岔了气。“你马上离开!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为什么!”
“你不适任。”
“谁说?”她气呼呼瞪他。
“我说!”他回瞪,毫不逊色。
明明是个姑娘家,却像个未经教化的深山蛮夫,还是个醉醺醺的酒鬼!昨夜又因贪酒连捉贼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要他相信她有本事担当护卫一职来护他的命,除非日出西山、天降红雨。
这个人真是坏,为什么孔爹爹要她来保护这个人?
还有,这样的人怎么卖得出如此甘醇美味的酒?太过分了!老天不长眼!
不自觉心中想的被自己咕哝说出嘴的话引起展厉言注意。
“你说什么太过分?”
“老天不长眼睛,才让你把什么好处都占尽了。”她瞪着他,愈想愈不平。
“好处?”他不留她跟老天长不长眼有何干系?
“你想想,你言而无信、做人这么坏,偏偏你手上有的是钱财、卖的是一等一的好酒,就连自家酿的都是当今圣上爱极的美酒,所有的好处不全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么?”说到这,呆憨的脑子也没想太多,口没遮拦又说了一串:“哪像我,爱酒爱死了,可怎么着?只能偶尔喝喝解馋,偏又买不起太好的酒,像是琼玉酿啦、仙翁饮啊、紫青竹、白篓雕、金葱笼、芙蓉醉、塞下曲”
“你倒很清楚我聚酒庄自酿的酒。”展厉言冷冷一笑。
“那当然,天下名酒莫不出自聚酒庄。”谈起酒,成琼玖眉开眼也笑,一双眸弯得像新月钩似的,浑然不觉有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质纯味甘美,入喉回香不留涩味,醉后口不渴、舌不燥、神不散,有多少酒能比?所以说,你把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老天爷偏心,就只厚爱你一人。”
“你现下很清醒。”和方才醉醺醺的模样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别,他想。
“酒醒了嘛。”她说得理直气壮。“可是口好渴,能不能”
“休想!”展厉言打断她的话,再下逐客令:“马上离开!”
“可是孔爹爹说--”
“那不关我事。”
“但是--”啊,她想到了!“嘿嘿”她想到可以留下的方法了。
“你笑什么?”
“只有我见过那贼对不?”
“那又如何?”
“所以说只有我有本事认出那个贼是吧?”
“你说他蒙面。”
“是蒙了面,可身形我记得很清楚。”她指着自己的小脑袋。“所以能认出这人来的也只有我。”呵呵,她很聪明吧,孔爹爹一定也会这么夸奖她的呵。
因她此言心知自己将做何决定,展厉言气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