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山姆随后也跟着出现。从他脸上的红晕看来,他刚刚正在和地窖的啤酒桶道别。
“都收好了吗,山姆?”佛罗多问。
“是的,主人。我已经检查过最后一次了。”
佛罗多锁上圆门,把钥匙交给山姆。“快跑去把这钥匙放回家,山姆!”他说。“然后抄小路和我们在草地外的大门前会面。今晚我们可不能大摇大摆的从镇中央走过,有太多人在注意我们了。”山姆立刻飞奔而去。
“好吧,终于要出了。”佛罗多感叹道。他们肩起背包,拿起手杖,绕过房子,走到袋底洞的西边。“再会了!”佛罗多看着黑暗的窗户说。他挥挥手,转过身(正巧就是循着比尔博的老路),沿着花园小径跟上皮聘。他们跃过篱笆的低处,溜进草原中,像是轻风般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在小山脚下的西边,他们终于来到一条羊肠小道口的矮门。两人停下脚步,调整背包的肩带。山姆这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沉甸甸的背包跟着左右摇晃,他脑袋上还顶着一团软不拉叽的破布,似乎是顶帽子。他在这一团暮色中看起来很像矮人。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所有的重东西都给我了,”佛罗多说。“我真是同情背着家到处跑的蜗牛。”
“大人,我还可以背更多东西。感觉起来很轻呢,”山姆逞强的说。
“山姆,别乱来!”皮聘说。“让佛罗多运动一下也不错。他身上就只有我们帮忙他打包的东西。这家伙最近有些懒散,多走几步路应该就好多了。”
“对我这个老哈比人不要太过份哪!”佛罗多笑着说。“如果照你说的来做,我到雄鹿地之前就会瘦的跟柳树一样了。哈哈,开玩笑的啦!山姆,我想你背的东西真的太多了,下次我们重新打包的时候最好平均分摊一下。”他再度拿起手杖道。“我们都喜欢在晚上旅行,”他说“在露宿之前,我们还是多赶一些路吧。”
他们起初沿着小径往西走,然后离开小径往左转,悄悄的走上草原。他们沿着篱笆和灌木丛排成一行走着,夜色慢慢将他们包围。由于他们都穿着黑色的斗篷,因此在夜色中看起来就如同全都隐身一样。藉着哈比人的天赋,再加上他们刻意不出任何声音,三人的行动可说是连哈比人都无法觉。草原上和森林里的动物都浑然不觉他们的出现。
不久之后,他们踏着木板桥跨越了哈比屯西边的小河。这条小河在赤杨树的环绕之下,看来如同一条黑色的缎带。他们又往南走了几哩路,最后才匆匆忙忙的从烈酒桥踏上大路。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图克区,往东南方走了一阵之后就来到了绿丘乡。当他们开始爬上山坡时,回头看见的是哈比屯的在河谷的环绕下闪闪亮。很快的,都消失在黑暗之中,接着临水区也从视线中消失了。当最后一个农庄的也被远远抛在脑后时,佛罗多转过身挥手道别。
“不知道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个景象。”他低声说。
他们又再继续走了三个小时之后才开始休息。夜空清澈、冷冽,星光灿烂,山谷和溪流中的雾气漂浮而出,环绕着山区。瘦弱的桦树遮蔽了天空,成为他们的屋顶。他们吃了简单的晚餐(对哈比人来说不太丰盛),然后就继续前进。他们很快的就踏上一条跟随着山势起伏的小路。在前方的黑暗中就是他们的目标:巨木厅、史塔克和巴寇伯理渡口。小径渐渐远离主要干道,绕过绿丘,通往夏尔东部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
过了一阵子之后,他们踏上一条被高大树木包围的道路,此处唯一的声响就是树叶的沙沙声。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在远离了人烟之后,起初他们试着聊天或是哼歌,然后默默不语的继续走着,皮聘开始脱队。最后,当他们开始攀爬一个陡坡时,他停下脚步开始打哈欠。
“我好想睡觉,”他说“再不休息我可能就要滚下山去了。你们要站着睡觉吗?都快半夜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在晚上健行,”佛罗多说。“不过,没关系,反正也不急。梅里以为我们后天才会到,我们还有将近两天的时间。等下找到合适的地点我们就马上休息。”
“这里常吹西风,”山姆说。“如果我们可以到山丘的另一边,应该就可以找到有遮蔽的舒服平地,大人。如果我没记错,前面就有些柴火。”山姆对哈比屯方圆二十哩的地理都了若指掌,但这也是他的能力极限了。
他们刚越过山丘之后就找到了一堆柴火。三人离开道路,走到有着浓郁树林香气、被黑暗包围的一块平地上。他们收集了一些松针和枯木,很快的就在一棵大树下点起了熊熊的营火。在营火旁坐了一阵子之后,众人纷纷开始打盹。接着,每个人都找个树干舒服的角落靠下来,包着毯子和衣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们并没有派人守夜,连佛罗多也不担心,因为他们还在夏尔的核心地带。当火焰渐渐熄灭的时候,甚至还有几个生物跑过来嗅嗅他们。一只狐狸奔过林荫,停下脚步闻闻他们。
“哈比人!”它想。“哇!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怪事?我在这里看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我可是从来没看过有哈比人在树下睡觉。还有三个人!这一定有什么阴谋在背后运作。”它说的没错,但日后的展它就没有机会知道了。
苍白、黏腻的清晨又再度降临。佛罗多先醒了过来,现背后的衣服被树根弄破了个洞,脖子也觉得很僵硬。“散步、健行!我怎么落到这种下场?”他想,这是每次在冒险开始之前必有的牢骚。“我那美丽的羽毛床卖给了塞克维尔巴金斯家!这些树根可真是不错的替代品。”他伸了个懒腰。“大家起床啦!”他大喊。“太阳照屁股罗!”
“有什么好照屁股的?”皮聘从毯子里露出一只眼睛说。“山姆!九点半之前弄好早餐!洗澡水热好了吗?”
山姆睡眼惺忪的跳了起来。“不,大人,还没弄好,大人!”他说。
佛罗多一把将皮聘的毯子抢走,逼他醒过来,再自己走到树林边。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照耀在树林里浓重的雾气上。秋日的树木被沾染上金红,彷佛是在无边的海洋中航行的帆船。他们脚底下就是通往一座河谷的陡坡和小径。
当他回来的时候,山姆和皮聘已经升起了炙烈的火焰。“水!”皮聘大喊。“水在那里?”
“我口袋里面又没有装水,”佛罗多说。
“我们以为你是去找水的,”皮聘忙着摆设食物和杯子。“你最好现在赶快去。”
“你也跟我来,”佛罗多说“记得把装水的瓶子都带来。”山脚下就有一条小溪。两人在一座灰岩下的小小瀑布中装满了水。那里的水真是透心凉,两人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和脸好好的冲了冲。
在一行人用完早餐,整理好背包之后,大概也十点左右了,天气已经开始变热。他们走下斜坡,跨过小溪,越过另一座山丘的边坡。经过这么一段折腾之后,他们的斗篷、毯子、水、食物和其它装备已经成了严重的累赘。
经过上午这么一走,他们明白今天恐怕不会太轻松。走了几哩之后,路才开始往下斜。之前他们越过了曲折的羊肠小径,现在终于开始往低处走。他们面前是树丛林立的平原,地平线的尽头则是呈现褐色的树林。他们所看到的是林尾,再过去就又是烈酒河。道路在他们面前来了个大转弯,彷佛弓弦一般的弯曲。
“这路怎么好像永远走不完,”皮聘说“我走不动啦。现在吃午饭正好。”他坐在路边,看着一片迷朦的远方,那里就是他过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和那条熟悉的河流。山姆站在他面前。他睁大了双眼楞楞的看着;远方的景象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
“精灵们会不会住在那森林里面?”他问。
“我没听说过,”皮聘说。佛罗多沉默不语。他也朝向东方看去,似乎从来没见过此风景一般。突然间,他开口了,彷佛自言自语的缓缓道:
大路长呀长
从家门伸呀伸。
大路没走远,
我得快跟上,
快脚跑啊跑,
跑到岔路上,
四通又八达,川流又不息,
到时会怎样?我怎会知道。
“这听起来很像老比尔博的诗歌耶,”皮聘说。“或者这是你的仿造之作?这听起来实在无法让人心情振奋。”
“我不知道,”佛罗多说。“它突然间出现在我脑海中,彷佛是我作的一般;但也有可能我很多年前听过这歌谣。这的确让我想起比尔博离开前最后的几天。他经常说世上只有一条大路,就像大河一般:每个人的门口都是山泉的源地,每条岔路都是大河的支流。‘佛罗多,一踏出门口就必须要提高警觉,’他曾经说。‘你一踏上大路,如果不注意自己的脚步,就不知道自己会被冲到哪里去。你知道这就是通往幽暗密林的道路吗?如果你不把持住,它可能会把你送到孤山去;甚至会是更远、更糟糕的地方!’他每次都站在袋底洞的前门对我说,尤其是当他健行回来之后一定会这样。”
“这样啊,至少大路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冲不到我,”皮聘解下背包说。其他人立刻见贤思齐,把背包放在路边,小脚则伸在路上。在休息一会儿之后,他们用了顿丰盛的午餐,然后又继续狠狠的休息一阵子。
太阳开始渐渐西沉,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下坡的路上。到目前为止,他们在路上什么人也没遇到。这条路不适合车辆行走,因此人烟稀少;平常也没有多少人会去林尾这个地方。他们心情轻松的慢跑了一个多小时,山姆却突然停下来露出警觉的神情。他们已经到了平地,之前百转千折的道路现在也成了平坦笔直的大道,两边是怡人的草地,森林边同时点缀着几棵高大的树木。
“我好像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山姆说。
众人一起转过头去,但不够笔直的道路让他们无法看得太远。“不知道是不是甘道夫追上来了,”佛罗多说。即使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内心却油然生起一股不安,不想让骑士现自己的行踪。
“或许你们觉得不在乎,”他带着歉意说“但我不希望在路上被任何人现。我已经厌倦了被人说长道短。如果那是甘道夫,”他补充道“我们还可以给他一次惊喜,报答他迟到这么久。我们快躲起来吧!”
另外两个人飞快的跑向道路左边不远的树丛中,立刻趴了下来。佛罗多迟疑了一瞬间:彷佛是好奇心还是某种特殊的力量在阻挡他的行动。蹄声越来越近。他在最后一秒才躲进路旁大树下的一堆长草中。然后他抬起头,好奇的从树根旁抬起头窥探。
一匹黑马从路的另一头出现了,它不是哈比人骑的小马,而是人类所惯骑的高大马匹。马背上坐着一个高大的人,他裹着长大的披风、戴着兜帽,似乎趴在马背上。从兜帽底下的阴影中传来嗅闻的声音;应该是人类面孔的地方往左右打量着路旁的草地。
一阵毫无缘由的恐惧突然攫住了佛罗多,他开始害怕被现、开始想到身上的魔戒。他大气也不敢出,但有股强烈的**不停召唤他取出魔戒;他的手甚至已经开始慢慢的移动。甘道夫的忠告变得微不足道。反正比尔博以前也用过魔戒。“而我还在夏尔,”他想着,手已经握住魔戒的练子。就在此时,骑士身形一挺,甩了几下缰绳。黑马起初缓步向前,最后开始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