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成你出家,我便不留你。你们这三个孩子的事就暂且搁下,等你明日回来了再说吧。”在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江老夫人是这么说的。
凝香半支起身,盯着枕边人松懈而略显苍白的容颜。
原是陌路人,却因缘际会地相识。
不是夫妻,却同床共枕。
她轻抚着他的眉、他的颊、他的唇,在心里唤道:对不起!我不是存心令你如此懊恼,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没有爱上我。
她偎上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内心明白他是自制力极强的人,若不是恼到了极点,不会轻易放纵自己沉溺酒中。
当她瞧见他央求她相信的眼神,当地明白他为了不让她误解、不令她难过而做的一切,除了窃喜更多的是心疼。
子滔啊子滔!你教我如何离得开你,我是如此、如此的爱你啊!凝香在心里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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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两人梳洗完毕,正要一同向江老夫人请安去,云裳却告诉他们江老夫人和薛琼兰一同参加城西谢府的花宴去了。闻言,江子滔未置一词,仅私下疑惑着,奶奶不是向来不喜欢兰儿吗?竟会主动带她出门去玩。
开云山位于京城东南郊,两人骑着雪儿行至山脚下,便寄了马儿步行上山,明知这样会花掉一整天的时间,江子滔却心甘情愿得很。
一路上,他们聊着山庄、聊着布庄的种种趣事与杂事,江子滔侃侃而谈着他曾游历过的山川美景,话里不时暗示着有天要携她旧地重游。
既非初一又非十五,也不是什么重大节日,见云寺里仅几个人在上香求佛,两人上了香后一同见过渺音师太,而后凝香陪同渺音师太进了禅房,半晌后才出来。
“见你每到一处皆念念有词的,你许了些什么愿?”
等待用午斋的时间里,两人至寺后的花园菜圃中漫无目的闲逛着。
“真的可以说吗?”他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怎么,不能说吗?”
“说了你可要帮我达成心愿。”
“我若帮得上,又怎会不帮?”凝香嫣然巧笑。
“你若是存心不帮,任是谁来都帮不成的。”江子滔显得语重心长。
“到底是什么心愿啊?”凝香扬起秀眉。
“我求他们让我们携手同老,别让你离开我身边。”江子滔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他眸里的炽情激荡着她的心湖,也呼唤着她对他不断扩充的爱意,她怎么会以为她真能无悔的离开他呢?凝香在心底苦笑。
“你同渺音师太后来又谈了些什么?”江子滔随口问着,而后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脸上表情倏地僵住。
凝香斜觑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何突然板着脸不高兴。
“我不许你出家。”江子滔手握成拳,唇抿成一直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就奇怪着奶奶干嘛特地要她来探望渺音师太。
“我没有要出家。”凝香柔柔道。
“你敢说你原先不是这么打算的?”江子滔双眸炯炯的紧盯住她,射向她的两道厉光几乎是愤恨的。
凝香缄默不语。
“你真的要到这种偏远的鬼地方?”江子滔瞠大双眸,满眼的不敢置信。
她竟打这种主意,不但要离开他,还要到这种绝六欲灭七情的地方,彻底断了对他的情缘,只因他必须娶兰儿,只因他不能专心待她一人,她对他便毫不留恋?
“别侮辱佛门圣地。”凝香颦眉轻斥。
“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江子滔不自觉大声了起来“我警告你,我绝不接受你们任何该死的协议。”
“没有协议。”凝香飞快地道,以稳住他几近失控的情绪。她早发现任何关于她要离开的事,都会让他失了平常温文尔雅的形象。
他害怕她离开,为此饱尝煎熬,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被拒绝了。”江子滔陡地放下一颗心。
“嗯。”“你原就连试都不该试,不,你是连想都不该想。”他如往常般环紧她的腰,紧得再多用力一分她便会不舒服。
不远处,寺里传来的钟声宣示着午斋的时刻,如果不是怕她饿着了,这见云寺他连一刻都不想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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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弟子——”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随你的夫婿回去吧!”
“可是师太,弟子盼望一心向佛”
“研读佛理修身善性,可出家,你尘缘未了、六根不净,断然是没这福分了。”
“可是师太——”
“无用多言,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与福报,你就安心过你的日子吧!”
渺音师太的话断了她一心为自己设想好的后路,她却顿感安心不已。
像蔽日的浮云散去般,一切都已明晰,她会留下来,但他必须知道她是冒牌的代嫁新娘,他可能会很生气,但他不是记恨之人,他还是会要她。
然后,她会再问一次:你可以为我放弃兰儿吗?
他的答案若仍是否,她会苦苦、苦苦的哀求他。
她知道她这么做实在太自私了,兰儿先来她后到,她不好过,兰儿岂不更加难堪?
但她无法让出子滔,就算只是极微小的一部分也一样,她就是无法,连试都不愿试。
可若是子滔坚持不做负心人呢?
唉!那便还是纠结难缠的死结一个,费尽思量也解不开的那种。
用完素斋,她说服他休息了会,避过阳光最炽热的时候,这才携手下山。
这趟下山非但不如来时般不疾不徐,也没趣事轶事可谈,更无笑声为伴。
连续走了一个多时辰,日已偏西,正是阳光最怡人的时候,行过一株古树,古树的枝桠上吊了个秋千,凝香顿住不走,紧牵着她手的江子滔回头,疑惑地看她一眼。
“我累了。”
江子滔仅是扬眉看着他。
“你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吗?”她语带些微委屈、无奈。
“我天杀的有最好的理由不和你说话。”他猛地爆发了。“你说话了。”凝香指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对!我该死的总是对你没辙,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从齿缝中迸出话来。
“你最近好象常常说不是很合宜的话。”她轻拢眉头。
“对!而你以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做到这个。”江子滔怨瞪她,为她寻着能栖身休息的地方,一眼见着了秋千他拉着她坐上,在发现一旁还容得下他后,他也挤进秋千里环着她的肩,有一下没下的摇荡着。
“子滔。”凝香轻唤了声“你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
“哼!”“我也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她落寞的说。
两人静默了片刻,秋千微荡着,不时传来因两人重量而发出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凝香斜眼瞥着他凝重的神色。
“我在想回去第一个要找的是奶奶,第二个要找的是兰儿。”
“你找奶奶做什么?”
“找她算帐啊!昨天害你哭了不说,竟然还介绍你来找师太。”他恨恨地将手中把玩着的枯枝一把折断。
“你不能那么做,那是奶奶啊!”凝香望着在他手中断得干脆的枯枝。
“是谁都一样,谁都不能从我身边带走你,帮凶一样不可原谅。”他抿紧双唇,将手中枯枝丢得老远。如果所有烦恼也能像这样断得干脆、丢得老远,那该多好。
那么找兰儿所为何事呢?凝香想问又不愿问,她没问,他也没说。两人又是一阵缄默。
“说个故事与你听可好?”
原以为这件事将一辈子跟着自己,直到她没入尘土,但现在却渴望找个人倾诉。
为什么?是狠狠哭过一场的关系吗?
江子滔不置可否,凝香自顾自的道:“二十一年前,苏州城郊有一户人家,主人是个秀才,虽无半点富贵,满身的才气却让他好运地娶进苏州第一才女。婚后一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娃儿,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凝香微瞥他一眼,注意到他其实凝神在听着,便继续道:“平凡但幸福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十年,秀才不顾妻子的反对下,迎进新妇,隔年新妇产下一个孩子,才女冷眼看着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围绕着他们的孩子温暖地享着天伦之乐,她完全无法控制心中蔓延的嫉恨,于是,幸福至此结束。”
“发生了什么事?”江子滔板着脸问,忽地觉得心情沉重了起来。
“才女放了一把火烧了房子,火势蔓延得很快,逃出大火的只有年方十二岁的女儿。而她之所以命不该绝,是因为她一心只想玉石俱焚的母亲,终究忍不下心看自己的女儿葬身火海。”
“老天!”他惊呼,因为陡地明白失火的原因。
凝香仅是回以惨淡一笑。
“那么那个女孩呢?”
“苏州城里陈府的老爷恰巧下乡收佃租,路过那处,将她带回陈府,她便陪陈老爷年方十岁的女儿读书玩耍,直到三个月前她的小姐嫁人。”
他恍然大悟“我了解了,这就是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兰儿的原因了。可是你那位丫环的娘实在太过偏激,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那是我娘。”
江子滔笔直地望进她眼里,静默了会儿。
而后从她乞求谅解的眼光里,他明白了一切。
“你是说,你是陈府的丫环,不是小姐。”他面无表情的点头道。
“三个月前小姐被迫嫁你,但小姐已有意中人,为了圆这个婚约,便由我代嫁。”凝香将所有真相告知。
“你们愚弄了我们。”
“我很抱歉。”凝香幽然道。
由江子滔不动声色的面容,她无法明白他的心里做何感想,但却发现自己被突地紧紧搂在他怀里,几乎无法顺利呼吸。
天啊!天!他在心里呐喊着。
“这才是你为何一开始便要我休了你的主要原因,对不对?”内心激腾翻涌的情绪完全失控,他抱紧她,紧得几乎想把她揉进他身体里。
“嗯。”她的泪很快的濡湿了他的前襟。
“可是你失策了,因为你爱上我了。”
“嗯。”“你一定很痛苦,我们这么相爱,你却要用尽办法离开我,不光是因为代嫁的原因,更因为你母亲带给你的阴影。”
“我真的很抱歉。”她的声音因哽咽而模糊。
“你这个傻瓜,你对我说什么抱歉,你这个大傻瓜,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
“你从头到尾都是委屈的一方,都是身不由己的那一个,你同人家说什么对不起,你你是存心要我心疼死吗?”他颤抖着抚着她的发,眼底隐约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