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年轻一些,更意气风发的老王,站在大学校园的路边,看着司马彬风度翩翩地过来,顺带和男女学生打着招呼,所有男孩女孩眼中都带着敬意。
“还是学校好啊!”司马彬走到近前的时候,老王说。
司马彬笑,笑得老王有点后悔刚才那句随口而出的感慨。司马这家伙从来洞察力惊人,当然早看穿他不会放弃官场的种种好处,钻进书斋做学者。
所以老王现在才来找司马彬帮忙。
“我早劝你别卷进去!”司马彬对老王说。
“哥们儿现在后悔也晚了!”老王沮丧回答。
他俩站在学校广场一角,近处没有别人,远处三三两两的学生,没人关注两个“老人家”在做什么。
“你现在怎么打算?”司马彬问老王。
“我是一点办法都没了,所以才来找你啊!”老王苦着一张脸说。
几个月前,省城一家有名的公司爆出官商勾结,行贿受贿的特大案件,震动全省,一批官员落马,其中不少人是刘市长提拔起来的。那时所有人都在传说,刘市长受到牵连,位置不保。
然后有一天晚上,张副市长请老王到他家里。
老王这时候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跟刘市长、张副市长天天见面,但是和哪一位都不敢走得太近,因为知道两个市长关系不好,下属保持等距离立场,才是生存之道。
可是这天晚上,张副市长要老王做决定,和他站在一起,或者陪刘市长一起完蛋。
老王这时才知道,张副市长已经聚拢了一帮人,整理了一批材料,向市委、省委反映上去,内容都是关于刘市长的。
为官这么些年,都免不了做些不合规矩的事,如果照这个样子弄张副市长的材料,肯定也是一大堆。老王自然明白这些。
可是现在刘市长确实不稳,张副市长很有可能接替他的位置。老王真的不能再保持中立了。
司马彬却不这样看,“不能卷进去!”老王跟他讨主意时,他断然说道。
司马彬和老王是大学同学,那时候老王成绩没他好,名气却比他大,因为是学生会主席,校园里所有重要活动都看得到老王的影子。司马彬那时候成天钻图书馆,吃饭都要看书,其他的事一件都不想参与。
本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老王闲着的时候却偏爱和司马彬聊天。只有他知道,司马彬看着像两耳不闻窗外事,其实周围的一切早被他收在眼里,而且琢磨得明明白白。有些问题,老王就算亲身经历,还要等司马彬这个旁观者轻轻几句话说破,才能恍然大悟。
毕业的时候,学校想留住老王,他拒绝了,一个大学岂能装下他的抱负。
司马彬留校了,老王曾经劝他一起走,他笑笑回绝:“我就是书呆子,搞不了政治。”
老王不信,平常你坐在宿舍下铺纵论天下,那架势仿佛就是联合国秘书长,国际国内被点评得一清二楚,好像那些事都是你亲手做的一样。出来混的话,别的做不了,当智囊总行吧?
他后来真的是把司马彬当作自己的智囊,有些疑难事就去找他,总能得到最佳方案。这次他也满心希望再被指点迷津。
可是司马彬此番表现却让他失望。
“不能卷进去!”司马彬接着分析,“刘市长不是等闲之辈,在省里工作了多年,上面的人脉不少,这几年做市长,虽然出了现在的事,但是总体看,成绩还是不小,张副市长没法和他比。”
“那怎么办?”老王问。
司马彬只说一句:“继续保持中立。”
“怎么可能。”老王说,“我现在不跟张副市长站一起,如果他成功了,我还有好日子过?”
“你怎么肯定他一定成功?”司马彬说,“我看他失败的可能更大。”
“根据呢?”老王追问。
“根据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司马彬回答。
什么嘛!老王不高兴了,“就这些,凭这些你就让我置身事外?你明不明白,我现在一旦把宝押错,后半辈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司马彬依旧平静:“就算张副市长搞掉刘市长,你不跟他合作又怎样?大不了不让你再做这个主任,调一个闲差,你的级别待遇都不会少,还图个清静,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老王简直不屑再跟他说下去,书生到底是书生!我从学校出来,二十年的努力,就是为了一个主任的级别待遇吗?
他又和司马彬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然后去对张副市长讲了刘市长这些年种种可以挑出毛病的事。
张副市长听后笑了,他也笑了。
一个月后他又想哭了。
谁也没想到,市委周书记突然在一次会上公开表态,说刘市长为省城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虽有瑕疵,但功不可没。省里和市委都完全信任和支持刘市长。
他之后又得到消息,刘市长在让人私下摸底,看都有谁参加了张副市长的活动。
他慌了,然后又想到了司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