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行,厉风行便把家书交给阿升处理。除了开头提到目前家里的情况外,其它皆是府中女眷要求的衣料饰品、水粉胭脂。
“是,小的这就去办。”阿升接过信后转身离去,边走边看,不禁咋舌府中三位小姐列出的项目,整整三页呀!
反观绿梅,一身淡绿色衣裳素雅别致,唇上点了些好看的胭脂,除了发上簪的黄玉珠钗外,再无其它显眼醒目的贵重珠宝。
“绿梅。”厉风行轻唤趁他读信时偷走他一本账册的小偷。
虽然他准桑嬷嬷与绿梅商量事宜,但过目账册的事他可还不许,看来是闷坏了这小东西。
“嗯?”原以为厉风行会花上时间吩咐阿升准备回府的事,她无事可做,只好借来一本账册解闷,没想到竟被他理帐的方式吸引。
厉风行,她不得不佩服。
“你要同我一道回府吗?”
“吓!”
冷不防的,绿梅吓得账册都掉了。他到底懂不懂自己说了什么呀?
可他的样子看来又没异状。
“别说笑了,我谨记自己的身分。”一想到厉府,绿梅杏眸又添上一抹哀愁。她想也不敢想有天能再度踏上那片土地、阻挡在眼前的会是怎样伤人的话语,尤其知道她现下的身分后,又会有多少嘲笑攻击她。
两人再度相对无语。绿梅心底有多苦他是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一个人失去活下去的信心,却又必须活下去、卑微地活下去;厌恶自己的身分,却无法改变时,心里会藏着多大的冲突与矛盾。
真的很苦。同样,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这是绿梅的勇敢,像朵破雪迎春的坚韧花朵。
绿梅假意研读账册,其实一个字儿也没看到眼里去,单纯的只想躲避厉风行的目光那抹富饶兴味的目光。
“主子主子,有有人找你。”去而复返的阿升手里依然拿着信,似乎还没回到商队歇脚的地方,又赶紧折了回来。
“谁?”
“夏家长公子夏谨言。”
再度听闻这个名字,绿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戒慎惶恐由眼底倾泄而出,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抓着账本的手改抓纤细的手臂,轻颤着,像是无法忘怀的旧时梦魇回身压向了她。
“绿梅,别怕。”厉风行绕过桌子,不留空隙地抱紧她,轻吻着她的额头,试图为她驱走惧意。绿梅丝毫不察他的举动,任由着厉风行将她抱回房里,为她脱去鞋袜安置上床。“绿梅,在这等我回来。”
临走前,他特意交代桑嬷嬷派个人看着绿梅。幸好今日红筠不需弹琴,才让厉风行无后顾之忧地前去会夏谨言。
半个月前,他撤了与夏家的合作。
得知夏谨言亲自上锡安拜会,主要是为了葯材买卖的事情,若是平时,厉风行只会差阿升或是经验老练的手下出面,但瞧见绿梅的表情有如遭到雷击般惊吓,厉风行心念一转,或许他能从夏谨言身上探出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他不想再加深绿梅的痛苦,忍住不向她探问细节,却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到了留宿的客栈,还未踏入,夏谨言讨好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夏家老爷是名素行良好的商人,可他膝下二子却无人传承到他的高尚节操。
“厉公子,别来无恙?”夏谨言紧跟在厉风行身后,为他指了个方向。“我设了一桌酒菜,望厉公子赏脸。”
厉风行先一步入座,阿升恭敬地服侍在侧,为他摆好碗筷,再倒了一杯水酒。夏谨言入座后先干一杯后,却不见厉风行动作。
“呃厉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儿个我到锡安来,是有件事想请问您。就是平常南方葯材的买卖,厉公子多半都是信赖夏家,从厉老爷开始便与我们合作,双方都感到非常满意,只是好端端的,厉公子怎么就就毁约,改跟别家合作了?这这说不过去呀。”
厉风行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随即敛下双目。
“夏爷,我家爷儿会赔偿贵府这季的损失,请您不用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呢。”厉府可是夏家的钱脉呀。自从厉风行将葯材方面的货源全数让他揽下后,自恃南方无葯材商能敌过夏家,姿态摆得老高,不知得罪过多少客人了。
现在厉风行把往来的生意全抽了,夏家现下只脑瓶祖产过活,能撑上三个月就该偷笑了。
“厉公子,好说歹说我们两家也合作将近十年光景,况且大伙都知道厉公子都跟我们合作,有些商贾是冲着您的名气来的,您临时抽了手,要我们夏家怎么活呀?总之,今儿个就请您给我个交代。”
夏谨言鼓起勇气直视厉风行。虽然未与他的眼神交会,光感受他那股霸气,心都冷了一半了,连举杯的手都不停地抖着。
“凭什么?”厉风行冷不防地丢出一句话,举起酒杯,潇洒地将水酒泼到地上,吓得夏谨言魂都不知飞往哪了。
“呃凭什这”夏谨言嗫嚅道,直觉厉风行比上一回见面时还要难缠许多。
“凭什么要我给你交代?”厉风行将杯口对着夏谨言,双眼迸出沁骨寒意。如果今日在他手上的是一把柳叶刀,无庸置疑的,现在一定插在夏谨言的咽喉上。
“我我厉公子,您先冷静冷静,我想您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希望您能告诉我缘故,为何会突然撤消与我们的买卖,毕竟这对夏家有非常深远的影响我想厉公子能体谅吧呵呵。”
夏谨言连忙灌了几杯酒,想壮壮胆子。若不是他接了夏老爷的位置,必须为生计奔波,在家吃香喝辣、坐享其成的会是他,而不是他二弟。
厉风行将杯子摔到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略一停顿后,薄唇一掀!
“绿、梅。”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绿梅出口怨气;念在夏家是绿梅的根,他才抽走了生意,没有像对付杏花坊一样,彻底断绝了对方的后路。
“绿梅?”夏谨言硬生生呛了一口酒,不知有多久没听见他么妹的名字了。“怎么好端端地提到她啊,难道她又做了什么不知羞耻的事?”
难怪厉风行如此生气,连握杯的力道也使得挺大的。
“厉公子呀,这您就不知道了。当年您休掉我那妹妹可真做对了,偏房出的孩子不讨人喜爱就算了,被休了还恬不知耻地想投靠娘家,简直丢尽了夏家的脸。当天她回来,我二弟就在外头跟人起争执,活生生被打断一条腿,我爹气得生了场大病,没多久就走了。我看绿梅八成是扫把星,回来没几天,搞得我们全家乌烟瘴气的。”
夏谨言停下来喝口酒,顺顺气,由于太过沉浸在回忆绿梅的种种,以致忽略了厉风行按在杯口上的指头愈束愈紧。
“这种女人不要也罢,我想厉公子懂的。所以我就丢了一条白绫给她,要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看一看,我也够仁慈了。那条白绫秽气呀,本来打算要烧掉的,毕竟绿梅她娘就是用那条白绫悬梁自尽,我猜绿梅多半也用那条白绫上吊了吧,被丈夫休离的女人还敢苟活于世,必遭众人唾”
“咦!不对呀,撤消买卖同绿梅有何干系?”
蠢蛋!这时才想到要问,会不会太晚了一点?夏老爷帮他取名谨言,还真是讽刺呀
阿升偷觑了一眼厉风行的脸色,赶紧退后五步,远离战区。
“你!”原本完好的酒杯应声碎裂,厉风行手上只剩碎片。
你不懂
这白绫是我娘的遗物
我只是卑微地活下去而已
绿梅的哀愁、绿梅的悲伤、绿梅的抗拒,全让他串联起来,以她的眼泪。
懊死的夏家竟敢如此对她!
我只是卑微地活下去而已
厉风行紧闭双目。绿梅的苦楚此刻他全明白了,也了解为何她不愿去回想这一切,因为太痛、太悲、太深刻,只会在心里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痕。
而他是造成绿梅心魔的刽子手。
“厉公子,如果您不喜欢我谈到绿梅,我发誓,从此刻起,我夏谨言与夏绿梅再无任何关系。”
当年夏家无人知晓绿梅究竟为何被休离,更让夏谨言认为厉风行对他当年过门的妻子相当厌恶,之所以会与夏家再做四年交易,主要是替过世的厉老爷偿还恩情。
“厉公子,我保证,其实我们跟绿梅已经不再往来了,她现在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知道。如果厉公子肯再与我们合作,家里有条千年老参,所费不赀,便无条件赠予厉公子,如何?”
夏谨言不断地昭告他与绿梅再无兄妹之情;为了合同与颜面,不惜牺牲自己的妹子,这财富他享得可真心安理得。
厉风行深吸一口气,不断地告诉自己要隐忍下来,要用更严厉的方式处罚对不起绿梅的人。右手紧握的拳头慢慢地渗出血珠,方才使劲压碎的瓷片,正狠狠地啃咬着他的掌心。
霍然起身,厉风行俯视在他眼里有如小小蝼蚁般的夏谨言。
“从今尔后,不准夏家货物出现在厉府任何一家铺子。”夏家一向仰赖厉府鼻息存活,念在昔日交情上,厉风行还让他们独揽厉府货源,可他们竟然想逼死绿梅!
“阿升,传话下去,我要夏家从此在南方葯材商里除名。”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这和他之前计划的完全不同呀!
“因为”厉风行目光好似要穿透他的瞳孔,直直地盯着他。
“绿梅,是我今生唯一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