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桌上放一把桂花。”
甜甜的香伴她度过无数晨昏、甜甜的香让她忘记吃糖,那年,青春飞扬。
“一把桂花就能赢得你的友谊?”钧璨笑问。太好了!他也喜欢桂花。
“你没给我桂花,不也得到我的友谊?”小慧回答他。
他们是朋友吗?算是了吧!他对她很棒,处处替她着想,虽然她不喜欢他的自作主张,但他的存在,的确让她愉快。
“有吗?我是很想得到你的友谊,可你不计一切拒绝。”他说得哀怨。
她有这么恶劣?从他死皮赖脸,天天陪他晚餐之后,从他为她买来一套一套新书之后,她以为自己的态度改善许多。
“好吧!给你机会,从明天起,每天给我一把桂花,我尝试对你更和气一点。”
“说话算话?若我给了桂花,你又要求天山雪莲怎么办?”他调皮问。
“那你要心存感激,因为我没叫你种大麻、送我罂粟花。”小慧堵他。
庸人自扰!他拿不出天山雪莲,随便找来睡莲,她也分辨不出真假。
“要赢得你的友谊真不容易。”钧璨手指在她额间敲两下,不晓得脑袋里面装了多少古怪东西。
“物以稀为贵。”
她的友谊不多,分给小也、点点、默默后就差不多了,硬加入他一个,说实话,她左支右绌。
“换句话说,你的朋友少得可怜。”
“朋友少是事实,至于可怜,我不认为。”朋友交那么多做什么?玩集集乐,集越多越富有?算了吧!她宁愿花时间看书。
“孤僻不是好性格。”原来爱看书的人无法适应人群。
“广结人缘的你,性格比人高两级?”孤僻总比三姑六婆强。
“我想求助时,有人挺身帮忙;伤心时,有人乐于倾听;痛苦时,朋友们会跳出来告诉你,别怕,我们在这里;我找不到任何有关朋友的坏处。”他想列举交朋友的十大好处,试着勾引她开拓友谊圈。
“伤心时,我不要人倾听,我要的是几本书来转移注意力;不管有没有人在身旁,我不在意,因为深居简出,自会减少痛苦机率。而开心和痛苦是相对的东西,我不要开心,痛苦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听懂没?她不需要朋友,他举的例子对她不合用。
“你想当小龙女,无欲无怨?”
说得好,她是不要太多情绪交流,不爱人、不恨人,不要幸福或沉沦,平淡如水的日子最教人安心。
“我同意你的比喻,还想得到我的友谊吗?条件提高了,替我盖一座古墓,我就让你当第一位访客。”
钧璨叹气,她从玻璃棺材搬进古墓,不管怎么搬,都是杜绝外界。
伸手,他揉揉她的头发,带点亲匿与爱惜。
她又想躲开,但他眼中的爱怜阻下她的直觉。他怎能对她这般好?
小慧和历行仍然吵,他们总是争论不休,但这些争执并没有破坏两人感情,相反地,口舌之间,他们更加认识彼此。
是焦虑吧!月考几天,小慧糖果吃得很凶,一颗接一颗,没让嘴巴空闲过,她需要很多的甜味,压制心慌感觉。
“aloha,这个给你。”历行给她一个小纸袋,打开,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深吸一口,舒畅。
自他从夏威夷回来后,他老对她喊aloha,她没理他,他越喊越起劲,成天aloha、aloha叫不停。
“糖果少吃点,像你这种吃法会得糖尿病。”他笑笑继续说:“我家里种很多桂花,以后我每天给你带一把。”
历行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却是他想了好几个晚上,勉强挤出来的办法。
他在关心她?好吧!等量回馈,她也该释放些许友善。
小慧从热水瓶倒出黑咖啡,递给他。那是她煮的,除开念书,她没别的本事,煮咖啡是唯一强项。
历行看看黑咖啡,犹豫。
他从不碰咖啡,但那是小慧亲手端上。好吧!他喝了,喝得很“豪情壮志”
好喝到迫不及待?好吧!再多给他一点善意。小慧观察他的动作,出现错误解读。拿回空杯子,她又倒满一杯。
他看她一眼,二度“豪情”
从这次之后,小慧每天为他准备一壶黑咖啡,他越喝越见滋味,他们的交情从咖啡开始,也在之后,由咖啡继续。
而他,每天捻下一把桂花,取代糖果带给她的愉悦,甜甜花香,伴她走过无数寂寞深夜。
“你喜欢咖啡?”小慧问。
他微笑,不想说谎,转开话题:“喝咖啡、聊是非。来吧!我们来闲话家常。”
聊天?很奇怪的感觉,他们只会针锋相对。
摇头。她想,很难。
“找不到话题?好吧!我先起头。我父亲是英国人,英国人个性里多少带点冷酷,我们不像一般父子那样亲密,我们正式闹翻是在我国二那年。”
“闹翻?为什么?”国二就和家人闹翻,他未免太早熟。
“我是个同性恋,他不能接受我的性向,赶我离开家门,从此我们没再见过面,直到他去世那天。”
不长的五个句子,带给小慧双重震撼。他是同性恋?他为此和家人闹翻,直到生死相隔?
“你母亲呢?”小慧急问,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及家人。
“她当然难过,为了这件事,我好几次想死,割腕、跳楼、烧炭每种方法我都考虑过。”
“你是白痴吗?只有白痴才会想到用死解决问题,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她气疯了,一拳捶向他的肚子后,抓住他的肩膀猛摇。
“你不要那么激动。”他让她吓到了,第一次,他把她惹到想砍人。
“怎能不激动?你说你是同性恋,没关系啊!很多名人都是同性恋,说不定你长大就变回来了,你说你”她一面说,又摇晃起他。
“骗你的,除了我爸爸是英国人那句之外。”他咧开嘴,笑出阳光脸。
“骗我的”小慧听懂了。“白历行,你”“我爸妈很恩爱,恩爱到我外公眼红,断绝父女亲情。前两年,我父亲往生,外公和我母亲联系上,我去美国就是去见外公。”他轻描淡写,几句带过。“刚才那只是范例,示范如何聊天。”
“制造别人的紧张,是你的聊天方式?”她瞪他。
“若我的聊天方式不对,你来教导我正确方法。”他坐正,洗耳恭听。
考虑三秒,她开口:“我姨婆住台东,每年四月,满山满谷的金针花开,美不胜收。阿姨、舅舅不住老家了,他们到都市发展,可不管走得再远、再久,只有回到家乡那刻,心才感觉平安。”小慧说。
“家乡是人类的根,感情是切断不了的。”他同意。
“对,我大哥说每当他心慌意乱时,想到家里绿油油的稻田,心情就自然而然平静。他说,要是有工作机会,他愿意选择回乡。”
“你呢?”
“我?”
“你也想到大都市工作?”
“也许吧!不过我要是当总统,我就来搞个大迁都,把总统府搬回家。”
她突发奇想、他大笑,一个总统的愿望,不是国泰民安、不是民生乐利,居然是把总统府搬回家,真让她当总统,台湾前途堪忧。
“你呢?”小慧问。
“不知道,没想过。”
他的未来,外公早已规画好,他要他到美国念大学、研究所,然后进家族企业上班。
他想配合吗?他不晓得自己适不适合当商人,不知道有没有领导能力,唯一确定的是,离开台湾看一眼小慧,他不舍。
“姨婆希望孩子留在身边,不希望他们去竞争或赚大钱。”
“老人家怕寂寞?”
“不全然是,姨婆笃信道教,相信无欲无为才能获得真幸福,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屋宽不如心宽,钱多不如欢快多。”
“很有哲理的话!”他歪歪头,靠到她肩上,高度刚刚好。
小慧推开他的头。搞清楚!这里是教室,不是饭店。“下次带你去姨婆家,我相信满坑满谷的金针花会引发你无限想法。”
“约定了,下个春假,我们一起去。”
“要去的话,你得谨记,千万别触犯姨婆的禁忌。”小慧叮咛。
“什么禁忌?”
“姨婆认为人间最大罪行是杀生,认为就算是小虫子也有生存权,所以他们到现在还在用蚊香赶蚊子,不用捕蚊灯滥伤生命,家里蚂蚁登堂入室,他们用肥皂水驱离,不会赶尽杀绝。”
“在我看来,最大的罪行不是杀生,而是偷窃。”历行辩说。
“偷窃比杀生更严重?”小慧轻嗤一声,不以为然。
“偷窃是万恶渊薮,所有的罪都源自于偷窃。杀人,是偷走那个人被亲人朋友拥有的权利;说谎,是偷走世人知道真相的权益;舞弊,是偷走正义公理。”他侧眼望她,等她回辩。
“依你的说法,我认为剥夺才是万恶源头。戕害别人的意志,是剥夺人们的自由意识;伤害生命,是剥夺生命活下去的权利;偷窃,是剥夺别人拥有的权力。”扬眉,她不是辩论低能儿。
他笑开。“游颍慧,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生。”
“瞧,你剥夺了我自卑的权益。”
她大叫,他大笑,感觉飞快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