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太原府城
一身劲装的女子策马疾弛过石板大街,马蹄哒哒,一路敲响地面,引得路人纷纷闪避注视,直到她猛一勒马,在一间大府邸前停了下来。
“小姐回来了。”门前候着的仆人迎了上来。
“大庄主呢?”女子甩鞭下马,将马匹交由一旁的佣仆后高声问道。她一双柳眉紧蹙,看来极是不悦。
“颖梦!”薛家老二逐风本就在府门附近,一听到马蹄声就奔到门口“你怎么回来了?汉堂呢?他没跟你回来?”
白汉堂是薛颖梦的夫婿,是朱五王府的旁系表亲,住在太原府左近的白家庄。由于距离不远,故往来倒是颇为方便。
“二哥,大哥又拒绝了一门亲事对吗?”她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他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啊?都二十五岁了还不成亲!”
“你怎么知道?”不过才两天前的事情,有这么快传到白家庄吗?
“这次被拒绝的是汉堂的表妹。”她哼了一声,这次可累得她听了许多亲戚的抱怨话“你也不劝劝他,他一直不成亲,连带的害你也没娶,这怎么成?”
“你也知道的,大哥怎么可能劝得动?”他摇摇头“连爹娘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我们?”
“反正我今天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大哥在哪儿?”
“在榆林里。”薛逐风宛如叹息地回答。
“我找他说去,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薛颖梦边说边往庄后走。
“等等,今天不行。”他拦住妹妹。
“为什么?”她不满地噘嘴。
“你忘了吗?”看着妹妹,薛逐风微叹一声“今天是水儿的忌日。”
微风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翩翩落在那一?g黄土上。
薛逐云怜惜得拿开坟上的落叶,坐下来用指尖轻抚过碑上的刻痕——
薛门水氏之墓
十年竟已过了十年了吗?
他曾经是那么不愿意有个小小的女娃儿跟在自己后面,但却在定下婚约后,他开始对她有了责任,有了怜惜。
他不再一味地讨厌那总爱跟着自己的小人儿,亦开始注意到水儿可爱的地方。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人都爱黏,很多人想抱她一下都不得如愿。但她独独爱黏着他,而且只要在他身边,她心情都会很好,很容易满足。
看起来什么好,其实却固执得紧。特别是一旦自己不理她,她即使用尽手段,也要看他理会自己才肯罢休。
她爱笑、好动,尤其喜欢戏弄他。每次笑起来颊上总有浅浅的笑窝,而一双黑眸眨啊眨的,宛若天边璀璨的星子。爹娘不只一次告诉他,水儿将来必是倾城倾国之貌。而这点,他早就知道了。
水儿是美丽的。当时的他曾不只一次想象水儿长到十六岁后,那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的模样,但是他却永远不可能看到了。
“云哥哥救我!”凄厉的呼救声依旧在脑海中萦绕,他永远忘不了在他意识模糊之际所看见的那张哭泣喊叫的脸庞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水儿。再见她,她已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她不再对他笑、对他哭,也不会再缠着他问一些言不及义的问题。
若是那天他再多陪水儿一刻,若是他早一点发现,若是他功夫再好一点,若是再多再多的悔恨还是救不了水儿。
他决定了,今生今世,他只有水儿一个妻子。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为何为了一个才相识不到一年的未婚妻子,而且还只是个孩子,便坚决地不再订下任何婚约。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的遗憾,一个一生都抹不平的遗憾!
水儿他再度抚着碑上的名字。就快了,我快可以为你报仇了。
经过多年来的追寻,他总算寻着了仇家的脚步,那个杀了水儿及水儿母亲的人他决不轻易放过!诱饵已经放下,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身后有人悄悄逼近。
“我说过今天不要打扰我。”薛逐云看着跟前的墓碑,淡漠却威严地说。
“大哥,颖梦回来了,她坚持要找你。”薛逐风停在他身后三尺之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地看了眼墓碑。
“让她等。”他依旧没回头。
“大哥”他知道每年的此时,大哥总是会在在墓前待上一天,没人拉得动他,即使爹娘在也一样。
“还有什么事?”
“我为你请了个护卫。”
薛逐云倏地回头,站起身看着弟弟“我不需要。”
“大哥,我是为了你着想啊!”他急忙解释劝说“你武功虽好,但对于毒却是一窍不通,这太危险了!”
薛逐云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这是我的事,你不需要这么做。”
“这是薛家的事!”他扬起下巴,无畏地看着他向来尊敬的大哥“大哥,我不阻止你报仇,你也不能阻止我想办法保护咱们的庄主。”
“那就随便你吧!”薛逐云无所谓地应允“你可以走了,我想静一静。”
说完,他不再理会薛逐风,径自又在墓前坐了下来。
身为前任天星堂三当家,现任含笑堂挂牌“闲人”的左无心,生平最讨厌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忙碌啦!含笑堂忙的人很多,但决不包括左无心。
第二件事——所谓学有专精,要是自己下的毒被别人解开,或是碰上无法解的毒,这就代表他学艺不精,丢脸到家!
而第三件事
“姑娘,你一个人扮男装在外行走不方便吧?要不要跟着大爷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
左无心举筷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去他的!他忍不住了,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
他丢出手中的筷子打向那出言不逊的大汉,在店内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前伸手连打了他几个巴掌,将他打得鼻青脸肿、昏到在地后大声喝道:
“张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公子我哪里像姑娘了?”
第三件事——他最最最讨厌被人错认为他是女扮男装!
臭二哥,还真的一语成谶!
早知道应该给他下更重的药,让他的脸肿到他回去还消不了,哼!
讨厌的混蛋,害他没吃饱。心情不好加上肚子饿,他忍不住又用力踹了地上那个人几下,跟着从昏倒的大汉身上找出一袋钱扔给店小二。
店小二愣愣地接过钱袋,但掌柜的却是苦着一张脸。
“小爷,您这不是为难本店吗?”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地上的大汉“要是这位爷醒了,那咱们不是唉?”
那又干他何事?左无心蹙起眉看了看地上的人,忽而露出一笑。那宛若春花乍绽般的美丽,教店内众人均看呆了。
“哼!给你点小小的惩戒。”他忽然弯下身,用手在那大汉的鼻间扇了几下,才抬头对呆楞在一边的掌柜说:“放心,你们把他丢去后巷,保证他醒来后什么都忘了。”
而且还会手足酸软一两个月,保证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是还活着罢了。不过前提得是,这两个月他不会被以往遭他欺压过的人乘机报仇。
他哼了声,一把拉下帽檐上半垂的黑纱遮住脸庞,在店内众人均未回过神前,带着些忿忿不平地踏出门。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人了啦——
从下山以来,真的是诸事不顺!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起码每天发生一次,尤其是在大城镇上更多回,害他都不想在热闹点的地方多停留,只能匆匆赶路。
唉!若不是热得紧,他还真想一天到晚都遮着脸算了!真怪,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他总得遮着脸防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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