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皮西奥塔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呆在山里更带劲儿。”
吉里亚诺的母亲并未受到干扰。人们能看出她内心的恐惧,她那焦灼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心。她绝望地说:“千万别去做土匪呀,老百姓已经够苦了,可别再去抢他们啊,不要去当强盗!你问问拉-维尼拉,她丈夫过去过的是什么生活?”
拉-维尼拉抬起头来直视着吉里亚诺,吉里亚诺吃惊地发现她一脸淫荡之色,似乎正在竭力挑动他对她的热情。她火辣辣的双眼大胆地盯着他,几乎在挑逗着。以前,吉里亚诺总把她当作长一辈看待,可现在,他发觉她很性感。
她很动情,声音有点嘶哑。她说:“就在你想去的深山老林里,我丈夫曾经像一头野兽一样生活过。他时时在担惊受怕,吃饭不香,睡觉不宁。和我一起睡在床上时,哪怕有一点点响动,他也会惊得跳起来。我们睡觉时,他总是把枪放在床边的地板上。但是即使这样也没能帮他摆脱厄运。那次,我们的女儿病了,他想回来看她,而他们正等着抓他。他们知道他的心肠很软。他像一条狗似地被打死在街上,他们从他身上踩过去。还直冲着我笑。”
吉里亚诺见皮西奥塔脸上带着讥讽的冷笑,大土匪坎特莱里亚会心软?他曾屠杀了六个被他怀疑告密的人。他不仅敲诈殷富的农家,还掠夺可怜的贫寒农民的钱物,把整个乡间搞得人心惶惶。可是他的老婆的看法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拉-维尼拉没有注意到皮西奥塔的冷笑。她接着说;“我把他埋了,一个星期以后,又埋了我的孩子。他们说是肺炎,可我知道她的心碎了。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我去山里看望他的情景。他总是饥寒交迫,有时还有病在身。有段时间,他曾非常渴望能重新过上一个普通农民的生活。可是,最糟糕不过的是,他的心变得像橄榄核一样硬。他已失去了人性,愿他安息。所以,亲爱的图里,不要再强要那份自尊心了,我们会帮你度过难关的,千万别操我丈夫生前那个行当。”
所有的人都默默无言,皮西奥塔也不再笑了。吉里亚诺的父亲轻声念叨着,说要他放弃那片土地他倒是很乐意,他早上可以睡睡懒觉了。赫克托-阿道尼斯下垂目光盯着桌布,双眉紧锁。大家谁也没有说话。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这是一个放哨的人发出的信号。皮西奥塔过去和那人说了几句,他回到屋里,向吉里亚诺做了个手势,要他操家伙。“武装警察营房灯火通明,”皮西奥塔说“有一辆警车堵在贝拉街进入中心广场的路口。他们正准备袭击这所房子。”他停了停“我们必须立刻告别。”
吉里亚诺异常镇定地做好了出逃的准备,这一点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亲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他一边拥抱着她,一边将羊皮外衣抓在手中。他向众人道别。不一会儿,他已穿好皮衣,背上步枪,全副武装好了。这一切都是在不慌不忙中完成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朝大家笑笑,然后对皮西奥塔说:“你可以留下来,以后再到山里找我,或者是现在就跟我走。”皮西奥塔默默地走过去开了后门。
吉里亚诺最后拥抱了他母亲一下,母亲使劲亲了他一下说:“躲起来,千万别鲁葬行事。我们会帮助你的。”这时,他已经离她而去了。
皮西奥塔在前面带路,他们穿过旷野,来到山脚下。吉里亚诺一声响亮的唿哨,皮西奥塔停了下来,等吉里亚诺赶上。这条路直通山里,而且,放哨的人告诉他,这个方向没有警察巡逻队。再爬四个小时的山路,他们就平安返回格罗塔-比安卡山洞了。如果武装警察敢摸黑追赶,倒真是件既勇敢又愚蠢的行动。
吉里亚诺问道:“阿斯帕纽,来了多少警察?”
“12个,”皮西奥塔说“再加上指挥官。”
吉里亚诺笑着说:“13个可是个不吉利的数字。才这么几个人,我们干吗要跑呢?”他顿了顿,说:“跟我来。”
吉里亚诺返身走在头里,走过旷野,又进人蒙特莱普镇,来到了大街上,接着他们越过贝拉街,躲进一条昏暗、狭窄的小胡同的安全之处,远远注视着吉里亚诺家发生的一切。
五分钟后,他们听到一辆吉普车突突突地沿着贝拉街开了过来。车里挤着六个警察,包括指挥官本人。车一停下,两个警察跳下车来,迅速穿过小巷去堵后门。队长和其余三个警察走上前去,猛敲吉里亚诺家的大门。这时,一辆轻型带篷布的卡车开过来停在吉普车后,从车上又跳下两个警察,端着步枪,把守着大街。
图里-吉里亚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警察袭击之前早已料定,袭击的目标绝不会发起反抗,面对绝对优势的力量,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逃走。此刻,图里-吉里亚诺给自己定下一条基本原则,那就是在自已被追击时,无论力量对比多么悬殊,一定要使自己处于能够反击的位置,或许,有时反而悬殊越大越好。
这是吉里亚诺的首次战术演练,他惊奇地发现,如果他选择流血搏杀的话,他能轻而易举地控制局势。当然,他不会向指挥官和大门外的三个警察开枪,因为子弹也许会飞进房里误伤他的家里人。但是,他能轻易地打死两个把守大街的警察以及坐在车里的两个司机。如果想这么干的话,可以等指挥官和手下人一进吉里亚诺的家门就下手。这样他们就不敢再出来。他和皮西奥塔就有充分时间穿越那片旷野。而在大街另一端把守着的警车里的警察,因相距太远而不会有多大影响,得不到命令他们是不会主动跑过来的。
此时此刻,吉里亚诺并不想制造流血事件,刚才那只不过是脑海中的一场战斗演习而已。而且,由于指挥官将来可能是他的主要对手,吉里亚诺特别想看看指挥官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时,吉里亚诺的父亲打开了大门。指挥官蛮横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使劲一拉拉出门外,并大声喝令他呆在原地等着。
指挥官是意大利国家警察中级别最高的军士,通常也是小镇警察分队的头目,因此在当地也算是个要人,和镇长及教区神父一样受人尊敬。正因为这样,受到吉里亚诺母亲如此的对待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挡住了他的去路,还在他的面前唾了一口以示蔑视。
他和三位手下只得强行人室搜查,吉里亚诺的母亲在一边刻薄地诅咒他们。屋里的每个人都被赶到街上接受审讯,邻居家的男男女女也都被赶出来,他们同样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咒骂着警察。
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指挥官准备讯问在场人一番,吉里亚诺的父亲不禁惊讶地问指挥官:“你以为我会向你告我亲生儿子的密吗?”街上的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声。指挥官只得命令吉里亚诺一家人退回房里去。
吉里亚诺和皮西奥塔躲在胡同的暗处密切注视着。皮西奥塔对吉里亚诺说:“幸亏我们没把武器留在家里。”图里没有回答,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他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人群中胆子大的指责警察不能如此粗暴地对待古里亚诺的父母,指挥官见状抽出警棍乱打,人群中有一人被打中。其他两名警察也开始胡乱抓人,抓到一个蒙特莱普居民便推进等在一旁的卡车里,一路上用棍打,用脚踢,丝毫不理会他们恐惧与反抗的叫喊声。
突然,街上有一个人面对着武装警察站着。只见他猛地朝指挥官扑了过去。一声枪响,那人倒在石子路上。屋里传出一女人的一声惊叫,接着,那女人冲出屋来,一下扑在倒在地上的丈夫身上。吉里亚诺认出她来,她是他家的老朋友,每年的复活节,她总是给吉里亚诺的母亲拿来她新烤的复活节糕饼。
图里拍了拍皮西奥塔的肩膀,轻声说:“跟我来。”说完便沿着狭窄弯曲的街道,朝贝拉街另一头的中心广场方向跑去。
皮西奥塔厉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可是话一出口,他马上又默不作声了,因为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了吉里亚诺头脑中在想什么。满载着“囚犯”的卡车必定沿贝拉街开到中心广场,再转弯开回贝拉姆波兵营。
黑暗中吉里亚诺沿着与贝拉街平行的一条街跑着,他觉得自己像鬼神般来去无踪。他知道他的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现在正在干什么,他们一定以为他正在深山里寻找避难的地方呢。他觉得异常兴奋。他会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能轻易骚扰他母亲的家,他们在行动之前必须考虑考虑。他们再也不能随便残忍地开枪打人了。他要他们对他的家庭和邻居感到敬畏。
他到达广场的另一侧,在广场仅有的一盏路灯灯光下,他看到那辆警车堵住了贝拉街的人口,好像摆这个阵势就能把他逮住似的。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警方的聪明难道都像这个样子?他迅速跑进另一条小巷,来到矗立在广场旁的教堂的后门,皮西奥塔紧紧跟在他的后面。进了教堂,他俩跃过祭坛扶手,不约而同地在台上停了一下。很久以前,他们曾充当祭坛小侍者,在神父给蒙特莱普人作弥撒和忏悔时给他做帮手。他们一面提着枪随时准备战斗,一面在祭坛前跪了下来,笨拙地在胸前划着十字。他们看头戴荆条帽的蜡制耶稣塑像,身着蓝色长袍的馏金圣母玛利亚石膏像,还有其他一些圣像,曾有片刻时间这些圣像发生作用,使他们战斗的激情大大削弱。接着,他们迅速跑过不长的一段甬道,来到橡木大门前,在那儿可以向广场射击。他们在门后跪了下来把武器准备好。
堵在贝拉街街口的警车正在倒车,以便让那辆装满被捕百姓的卡车开进广场,绕一圈掉转方向,再沿大街开回去。就在这时,图里-吉里亚诺推开教堂的大门,对皮西奥塔说:“朝他们头顶上放空枪。”他边说边举起微型冲锋枪朝那挡路的篷布警车射击着,他专门瞄准轮胎和发动机部位打。忽然,广场火光辉映,那辆警车发动机起火,整个车子燃烧起来了。坐在前座上的两个警察还没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从车里滚了出来。皮西奥塔在一边举着步枪朝装犯人的卡车驾驶室射击。图里-吉里亚诺看见那位司机从驾驶室里蹦了出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又一位武装警察跳了下来,皮西奥塔再次扣动扳机,那家伙也倒了下去。图里转过身来想责备皮西奥塔,突然,一阵机枪扫射,教堂的彩色窗玻璃打得粉碎,那些彩色碎片就像一粒粒红绿宝石一样散落在教堂的地板上。图里意识到再也不可能抱什么怜悯之心了,阿斯帕纽是对的,他们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吉里亚诺拉着皮西奥塔的手臂往回跑,穿过教堂,从后门出来,沿着蒙特莱普镇那昏暗而又曲曲弯弯的街道迅速跑了出来。他知道今晚要帮助被捕的乡亲脱逃是不可能的了。他们悄悄越过最后一道城墙,在墙外的旷野中又是一阵狂奔,一直跑到满是大块大块白石头的山坡才有了安全感。当他们爬上道拉山顶时,已经是东方破晓了。
1000多年前,斯巴达克思曾把他的奴隶军队隐蔽于此,带领他们突然出击攻打罗马兵团。站在这道拉山顶,看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图里-吉里亚诺心中充满了年轻人的兴奋,他逃出了敌人的魔掌,他再也不会俯首听命于任何人了,他将操纵生杀大权,而且,在他的头脑中有一点非常清楚,这就是今后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西西里的光荣和自由,是求善而非作恶。他要帮助穷人,要为正义事业而奋斗。他会赢得每场战斗,他将赢得所有受压迫者的爱戴。
他20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