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得铸剑人的记号,这是密肯打的。”
艾莉亚知道骗不过他,只好低下头。
艾德史塔克公爵叹气道:“我九岁大的女儿从我自家的武器炉中拿到武器,我却毫不知情。首相的职责是管理七大王国,结果我连自己家里都管不好。艾莉亚,你怎么弄到这把剑的?从哪儿弄来的?”
艾莉亚咬着嘴唇,不发一语。她绝不出卖琼恩,即使是对父亲大人也一样。
过了半晌,父亲说:“其实,你说不说都没差。”他低下头,沉重地看着手中的剑。“这可不是小孩子玩具,女孩子家尤其不该碰。要是茉丹修女知道你在玩剑,她会怎么说?”
“我才不是玩剑呢。”艾莉亚坚持“而且我恨茉丹修女。”
“够了,”父亲的语气严厉而坚定。“修女只是尽她的职责本分,天知道你让这可怜女人吃了多少苦头。你母亲和我请她教导你成为淑女,这根本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又不想变成淑女!”艾莉亚怒道。
“我真应该现在就用膝盖把这玩意儿折断,终止这场闹剧。”
“‘缝衣针’不会断的。”艾莉亚不服气地说,然而她知道自己的口气颇为心虚。
“它还有名字?”父亲叹道“啊,艾莉亚,我的孩子,你有股特别的野性,你的祖父称之为‘奔狼之血’。莱安娜有那么一点,我哥哥布兰登则更多,结果两人都英年早逝。”艾莉亚从他话音里听出了哀伤,他鲜少谈及自己的父亲和兄妹,他们都在她出生前就过世了。“当初若是你祖父答应,莱安娜大概也会舞刀弄剑。有时候看到你,我就想起她,你甚至长得都跟她有几分神似。”
“莱安娜是个大美人。”艾莉亚错愕地道。每个人都这么说,但从没有人拿她来形容艾莉亚。
“可不是吗?”艾德史塔克同意“她既美丽又任性,结果红颜薄命。”他举起剑,隔在两人之间。“艾莉亚,你要这‘缝衣针’做什么?你想拿来对付谁?你姐姐?还是茉丹修女?你知道剑道的第一步是什么?”
她惟一能想到的只是琼恩教过她的东西。“用尖的那端去刺敌人。”她脱口而出。
父亲忍俊不禁。“我想这的确是剑术的精髓。”
艾莉亚拚命想解释,好让他了解。“我想好好学,可是”她眼里溢满泪水。“我要米凯陪我练。”所有的悲恸这时一齐涌上心头,她颤抖着别过头去。“是我找他的。”她哭着说“都是我的错,是我”
突然间,父亲的双臂抱住了她,她转过头,埋在他胸口啜泣,他则温柔地拥着她。“别这样,我亲爱的孩子。”他低语道“为你的朋友哀悼吧,但不要自责。屠夫小弟不是你害的,该为这桩血案负责的是猎狗和他残酷的女主人。”
“我恨他们。”艾莉亚一边吸鼻子,一边红着脸说出心里话。“我恨猎狗、恨王后、恨国王还有乔佛里王子。我恨死他们了。乔佛里骗人,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讲的那样。我也恨珊莎,她明明就记得,她故意说谎话好让乔佛里喜欢她。”
“谁没有说过谎呢,”父亲道“难道你以为我相信娜梅莉亚真的会跑掉?”
艾莉亚心虚地脸红了。“乔里答应我不说出去的。”
“乔里很守信用。”父亲微笑道“有些事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小狼不会自动离开你。”
“我们丢了好多石头才赶走她。”她一脸悲苦地说“我叫她走,放她自由,说我不要她了。她该去找其他狼玩,我们听见好多狼在叫,乔里说森林里猎物很多,她可以去追捕野鹿,可她偏偏要跟着我们,最后我们才不得不丢石头赶她。我打中她两次,她边哀嚎边看着我,我觉得好羞耻,但这样做是正确的对不对?不然王后会杀她的。”
“你做得没错,”父亲说“有时谎言也能不失荣誉。”方才他趋身拥抱艾莉亚时把“缝衣针”放在一边,这会儿他又拾起短剑,踱至窗边。他在那里驻足片刻,视线穿过广场,望向远方。等他回过头来,眼里满是思绪。他在窗边坐下,把“缝衣针”平放膝上。“艾莉亚,坐下来。有些事我要试着跟你解释清楚。”
她不安地在床边坐下。“你年纪还太小,本不该让你分担我所有的忧虑。”他告诉她“但你是临冬城史塔克家族的一份子,你也知道我们的族语。”
“凛冬将至。”艾莉亚轻声说。
“是的,艰苦而残酷的时代即将来临,”父亲说“我们在三叉戟河上尝到了这种滋味,孩子,布兰坠楼时也是。你生于漫长的盛夏时节,我亲爱的好孩子,至今还未经历其他季节,然而现在冬天真的要来了。艾莉亚,不论何时何地,我要你牢牢记住我们的家徽。”
“冰原狼。”她边说边想起娜梅莉亚,不由得缩起膝盖、靠着胸膛,害怕了起来。
“孩子,让我来说说关于狼的轶事。当大雪降下,冷风吹起,独行狼死,群聚狼生。夏天时可以争吵,但一到冬天,我们便必须保卫彼此,相互温暖,共享力量。所以假如你真要恨,艾莉亚,就恨那些会真正伤害我们的人。茉丹修女是个好女人,而珊莎珊莎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姐姐。你们俩或许有天壤之别,但体内终究流着相同的血液。你需要她,她也同样需要你而我则需要你们两个,老天保佑。”
他的话听起来好疲倦,听得艾莉亚好心酸。“我不恨珊莎,”她告诉他“不是真的恨她。”这起码是半句实话。
“我并非有意吓你,然而我也不想骗你。孩子,我们来到了一个黑暗危险的地方,这里不是临冬城。有太多敌人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不能自相残杀。你在老家时的任性胡为、种种撒气、乱跑和不听话都是夏天里小孩子的把戏。此时此地,冬天马上就要来到,断不能与从前相提并论。如今,该是你长大的时候了。”
“我会的。”艾莉亚发誓。她从没有像此刻这么爱他。“我也会变强壮,变得跟罗柏一样强壮。”
他把“缝衣针”递给她,剑柄在前。“拿去罢”
她惊讶地盯着剑,半晌都不敢碰,生怕自己一伸手剑又被拿走。只听父亲说:“拿啊,这是你的了。”她这才伸手接过。
“我可以留着吗?”她问。“真的吗?”
“真的。”他微笑着说。“我要是把它给拿走了,只怕没两个星期就会在你枕头下找到流星锤罢。算啦,无论你多生气,别拿剑刺你姐姐就好。”
“我不会,我保证不会。”艾莉亚紧紧地把“缝衣针”抱在胸前,目送父亲离去。
隔天吃早饭时,她向茉丹修女道歉,并请求原谅。修女狐疑地看着她,但父亲点了点头。
三天后的中午,父亲的管家维扬普尔把艾莉亚带去小厅。餐桌业已拆除,长凳也推至墙边,小厅里空荡荡的。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说:“小子,你迟到了。”然后一个身形清癯,生着鹰钩大鼻的光头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对细细的木剑。“从明天起你正午就必须到。”他说话带着口音,像是自由贸易城邦的腔调,可能是布拉佛斯,或是密尔。
“你是谁?”艾莉亚问。
“我是你的舞蹈老师。”他丢给她一柄木剑。她伸手去接,却没有够着,它咔啦一声掉落在地。“从明天起我一丢你就要接住。现在捡起来。”
那不只是根棍子,而真的是一把木剑,有剑柄、护手,还有装饰剑柄的圆球。艾莉亚拾起来,紧张兮兮地双手交握在前。这把剑比看起来要重,比“缝衣针”重多了。
光头男子龇牙咧嘴道:“不对不对,小子。这不是双手挥的巨剑。你只准用单手握”
“太重了”艾莉亚说。
“这样才能锻炼你的手臂肌肉,还有整体的协调性。里面空心部分灌满了铅,就是这样。你要单手持剑”
艾莉亚把握剑的右手放下,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换用左手持剑。而他对此似乎相当满意。“左手最好。左右颠倒,你的敌人会很不习惯。但你的站姿错了,不要正对着我,身体侧一点,对,就是这样。你瘦得跟长矛一样,知道吗?这也挺好,因为目标缩小了。现在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握的。”他靠过来,盯着她的手,扳开手指,重新调整。“对,就是这样。别太用力,对,但要灵活,优雅。”
“剑掉了怎么办?”艾莉亚问。
“剑必须和你的手合为一体。”光头男子告诉她“你的手会掉吗?当然不会。西利欧佛瑞尔在布拉佛斯海王手下干了九年的首席剑士,他懂得这些东西。听他的话,小子。”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叫她“小子”了。“我是女生。”艾莉亚抗议。
“管他男的女的,”西利欧佛瑞尔说“你是一把剑,这样就够了。”他又龇牙咧嘴道“好,就是这样,保持这个握姿。记住,你握的不是战斧,你握的是——”
“——缝衣针。”艾莉亚凶狠地替他说完。
“就是这样。现在我们开始跳舞。记住,孩子,我们学的不是维斯特洛的钢铁之舞,骑士之舞,挥来砍去,不是的。这是杀手之舞,水之舞,行动敏捷,出其不意。人都是水做的,你知道吗?当你刺中人体,水流外泄,人就会死。”他向后退开一步,举起木剑。“现在你来打我试试。”
于是艾莉亚尝试攻击他。她一共试了四个小时,直到最后每寸肌肉都酸痛不已,而西利欧佛瑞尔只是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纠正个不停。
到了第二天,好戏才刚刚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