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我把它交给你,我找不到你。我交给了沃尔特。而这,亲爱的马吉特,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马吉特点了点头。“你们俩关系很密切?”
他一旋身对着她“我爱她!”他叫道。
马吉特把手捂在他的嘴上“嘘,好,好,我知道。嘘。”
他忧郁地望着窗外。“看那些云,而我坐在敞篷车里。我得把顶撑起来。”
“艾里希,坐下来吃点午餐。洗个澡。你太累了。你的思维像麻雀一样跳来跳去,太让人不舒服了。”
“是不是?”他大笑着,发出短吠一样的声音。“以前的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躯壳,嗯,马吉特?”他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暴风雨。“天气预报可没说要下雨。全天都应该是晴天。”
“可能只是路过巴塞尔。”
“我要去南边,和鸟儿一样。这儿冬天快来了。”
“艾里希,求求你。”她拉着他的手把他拖回到躺椅上。“躺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给你拿条毛巾,一杯饮料,所有你想要的。”
“苏格兰威士忌,纯的。”
“好的,艾里希。”她顺从地答道。“放松一下。我只要一分钟。”
她匆忙离开屋子,下了后楼梯来到厨房。乌希正躺在什么地方打盹呢。马吉特飞快地在一只托盘上放上奶酪、饼干和半杯威士忌,然后冲上楼。书房是空的。他跑哪儿去了?
她端着托盘沿着过厅走去。当她听见她自己的浴室里有流水声时,便停住了脚步。她敲了敲门,没有回答,便开门走了进去,手里还端着托盘。
艾里希躺在浴缸里,水往浴缸里灌着。他把衣服堆在地板上。衣服发出一股恶臭。
“就放在那儿吧,小姐。”他说。“哦,从我口袋里拿点小费。真是个好姑娘。”
马吉特把托盘放在一条凳子上,站在浴缸边,看着他赤裸的身体。在他们的生活中,她以前也这么看过他几次,通常是在他和他们的几个朋友决定在月光下的莱因河中游泳的时候。
她把他和马特作了一个比较。马特的肩和胸一样宽,屁股稍窄,然后是粗壮的大腿和小腿。艾里希的身体就像他的脸一样,也是v字形,从肩往下迅速收窄。他的皮肤和膝盖头上有新鲜的青肿。他这时弄出了一把肥皂泡,小心地敷在他的生殖器上。流进来的水一下子把它冲走了。
“你别占我的便宜,小姐。我可是订了婚的男人。”
“柜子里有把刮胡刀。你刮刮脸好吗?”
“谢谢你,小姐。既然你在这儿,给我擦擦背好吗?”
她冲他笑了笑,拿起一块丝瓜瓤海绵浸了水。“抓稳了。”粗糙的纤维锉过他的皮肤。
“轻点儿!马特喜欢这样吗?”
“那我得在他身上试试。”
艾里希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面颊。她感觉到水珠像眼泪一样慢慢地从她脸上滚落。“啊,我的上帝,艾里希,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才这点儿表示。”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林中的孩子,马吉特。大世界中无奇不有,什么人都遇得见。米歇尔就是从另外一个星球上来的。这个星球的名字就叫地球。”
“我们一直和其他物种情同手足,是不是?”
他触了一下她面颊上的水珠。“我希望你的经历比我的好。”他的眼睛在海绵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擦抹中闭上了。“林中的孩子。还有小鸟儿盖上他们用树叶。”
她给他擦背的手一停,他一下子就醒了。“我的衣服怎么办?”他突然非常警觉地问道。“你连我能穿的衬衣都没有。”
“可能会有。洗完澡,把脸刮了。”
在她父亲以前的套房中,她有条不紊地在一个大衣柜里找着。他大部分的衣服都捐献了,但是有些包裹是葬礼之后很久才从伦敦圣詹姆斯街的男装裁缝店送来。她找到了那只箱子,没有打开,就提到了她的浴室。
艾里希已经刮完了脸,但是正在找止疯药笔来抹他在面颊和下巴上弄出的四五条伤口。马吉特看着他在她的药柜中翻着,把瓶子推朝一边,把梳子弄到地板上。
“艾里希!”
“宝贝上帝啊,我流血流得快死了。”
她给他上了止血膏,他的脸抽搐了两次,然后就安静下来了。“不过是表皮伤。”她安慰他说。
他在很近的距离上看着她,他们的脸一点一点的分开。“除了表皮伤之外,你和我又受过什么伤害呢?别的人挨饿、生病、死亡。你和我痊愈了。”
他把她拉向他,吻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退后了一步,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他的一条伤口在她的面颊上染了一道淡淡的血线。她若有所思地擦了擦那条血线。“假伤。”她说道。“这就是施蒂利家和洛恩家的命运?我们流血,却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脸阴沉了下来。“心里却总在流血。”他冲她做了一张魔鬼脸,但是这个时候他们谁也不觉得好笑。他盯着那个伦敦寄来的衬衣盒。“从来没打开过?”
“你跟他身材差不多。”
“但这些是定做的。”他破开盒子,从浅色的衬衣上升起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艾里希提出来一件,白色的,只在某种光线下才能看见上面有很淡的米黄色格子。他慢慢地解开扣子,看着她的脸。“像是在盗墓。”
“我可不想让你像刚才那样泪流满面地跑到巴塞尔。”
他套上衬衣,在镜子中审视自己。“不错。”他抬起下巴,做出一张极其傲慢的脸,为她夸耀起自己来。“老鹰醒了。向前,向上!向着更高更远!”
“你呆会儿去哪儿?”
“我得去见某个人。”
他冲她皱了一下眉头。他们肩并肩地站着,在镜子中看着对方。“你打算收买保利-伊瑟林吗?”她问。
“可恶的小人。你喜欢过他吗?个子跟蜥蜴似的,跟蜥蜴一样地狡猾。我是非常相信个头的。”他踮起脚尖,直到比她高出许多。
“我们这些高个子,我们支撑着我们的家族和阶级的荣誉。背叛他们阶层的是那些小蜥蜴。马特有多高?”
“比你高,比你踮着脚尖都高。”
他的眼睛又开始闪了起来,好像他接到了他镜子中的脸的反射,在她看来,如果没有反射来强化他,他可能就消失了。他们俩都可能消失。他们俩站在那里就像两个过家家的孩子,身上有某种不实在的东西。
“要是收买不了保利怎么办?”
“就是钱的问题。”
“你需要多少钱就从我这儿拿多少。”
他狰狞地咧着嘴笑了笑。“施蒂利的钱对施蒂利的钱。呼!”他转身盯着地板上的那堆衣服。“留着我的内裤。”他说。“裤子和鞋我还可以将就。毕竟是人凭衣裳马凭鞍嘛。”
“艾里希?”
“是,小姐。”他正在穿裤子。
“你会对他小心的?”
“是,小姐。”他拿过那杯苏格兰威士忌,一口喝干。“哟嚯。夏天又回来了。给你,小姐。”他翻了一下自己的裤子,摸出一枚一法郎的硬币。“对不起不能多给。擦背擦得太重。”
她接过硬币。“你看上去就像换了一个人。”她说。“就只是洗了个澡,刮了刮脸。”
“还有一件伦敦衬衣。很合身分。”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你还记得那个夏天我们——?”他不说了。
“什么夏天?”
他轻轻地笑了。“我们的所有夏天。”他挺直腰板,大步走出房间。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然后听见什么地方关上了门。然后是那辆小老爷车发动时发出的嘶哑的砰一砰一轰的声音。然后是砾石翻起落下的声音。
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