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握着的地方忽然有点发热,像是神经一下子灵敏了好几度,每一处细微的知觉都被急剧放大。一阵无来由的心慌在胸口炸开,令他猛地别开视线,不敢再与霍明钧对视。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心想:“奇怪,我干吗要跟个被壁咚的小姑娘一样脸红心跳?”
霍明钧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仪容略显凌乱,几绺碎发垂下来,挡在其后的目光越发幽深专注,仿佛正在凝视着一件多么值得研究的稀世珍藏。
谢观的躲闪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也就是在这一刻,霍明钧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太心急了。
他背靠恒瑞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手握令人目眩的财富和权势,愿意给他生继承人、与他共度一生、甚至不为地位名分但求一睡的男男女女,可以从他家门口一直排到公司门口。然而霍明钧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旧孑然一身,像一座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山,露出八分之一的拒人千里之外,海面之下潜藏着巨大深邃的冰冷。
一个标配总裁,既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喜欢日久生情——各种意义上的——听上去简直像是在扯淡。在豪门显贵用金钱堆砌起来的上层圈子里“洁身自好”并不是什么褒义词,霍明钧听过不少关于他自己“那方面”的闲话,或隐晦、或露骨地怀疑他是性冷淡,要么就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
有私生活会变成谈资,没有私生活也会变成谈资,霍明钧有时也很疑惑,怀疑上帝造人可能把某些人的脑子和下半身装反了。
然而他终究是凡人,不是一堆无机物冰冷集合,并非真正的铜钱铁壁。他曾蒙受过萍水相逢之人惊心动魄的馈赠,也经历过血缘至亲处心积虑的背叛,世间最亲近与最疏远,最深重与最淡薄的混乱组合如同搭错的桥,将他的情感领域变成了一片难以抵达的彼岸。
连接着“心动”的开关一直都在,只是藏得太深,又难以触动,才一任它长久封存,被时间镀上一层又一层的铁锈。
谢观的出现曾令桥那端的迷雾短暂地散开,复又重新聚拢,霍明钧原以为那是一次海市蜃楼般的幻像,但拨云见日的那一刻是如此鲜明,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望。
他开始把这个误入渡口的人放在心上,看着谢观慢慢地登上桥头,慢慢地往前走,直到危机爆发,谢观毫不犹豫地选择冲向他,那道轨迹几乎与多年前的程生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重合了。
霍明钧发现自己等不及谢观从对岸走过来,已经迫不及待地迎向了他。
他开始把自己的私人领域向谢观敞开,培养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像所有陷入恋爱的智障一样有意无意地撩拨对方。然而霍明钧忘了谢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爱情这条路线——他以为自己已经到达了终点,对另一头铺展开的路视而不见。
现在谢观慌了,仿佛一只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安全地带的小动物,前方尚有迢迢未知的道路,可能是乐园,也可能是深渊。
然而霍明钧心疼了。
被三十三年一遇的怦然心动震麻的心绪恢复知觉,他突然发现自己操之过急了,几乎是在逼着谢观睁开眼睛、做出选择,战战兢兢地迈出一步,或者是满怀惊惧退回原地。
为什么不能等等他?
等他在细水长流的温柔与陪伴里安下心来,看清前路,不会后悔地走出他期待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