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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蘑菇时,诸葛天地开门见山地约她外出,说要带她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蘑菇沉默着,不说“好”也不说“不”诸葛天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医生。可是我与别的医生是不同的,我是妇产科的。别的医生或者会医‘死’,我可是名符其实的医‘生’。”
蘑菇笑了,终于点头答应下来。不为别的,只为这段时间小斯夫受了伤,蘑菇又不肯去医院,都是诸葛天地按时带他检查换药。为着斯夫,她对他客气许多。
他们选了假日酒店西餐厅吃大餐。
背景音乐若有若无,衣冠楚楚的淑女绅士穿梭往来。喧哗的大连人到了这种场合忽然文静起来,连女孩子的笑都变得格外含蓄。
就餐的人中最多的便是情侣,头碰着头,将一份沙拉我递给你,你挟给我,来不及地表演着浓情蜜意。
诸葛天地想,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和蘑菇也就像是一对很普通的情侣吧?他颇有点踌躇满志。他原本就是一个严肃的人,而因为这种场合不常来,不自觉地比往常更多了几分严肃庄重。偷眼看看蘑菇,表现却只是从容。
蘑菇吃得很少,但很精。姿势娴熟优雅,用刀叉如筷子一样方便,牛排只点三成熟,以黑胡椒汁作料。点饮料时,诸葛天地惯例地征询她是否来一杯“卡布奇诺”蘑菇摇头,却点了曼特宁咖啡豆现磨,只加奶精不加糖,轻啜浅饮,不发出一点声响。
而且,自她一落座,便有人对她张望,看了一眼,又看一眼。但蘑菇视如无睹,真正美丽的人反而不介意自己的美。
诸葛天地满意了,夏瞳没有骗他,蘑菇果然训练有素,是出得场面的人。只要换一套礼服再略施脂粉,她便是典型的贵妇。
带蘑菇吃西餐其实是他对她的一次考核,而她的表现可以打90分。
没有给100分,是因为只有他自己才是满分。
他想起雍容高贵的夏扶桑,蘑菇是不会输给她的。
最难得的,是蘑菇有17岁的清纯,27岁的艳丽,37岁的稳重。
他诸葛天地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能吃苦会享福的完美贤妻!
但是蘑菇完全不知道诸葛天地在想什么,她也不关心。她想到的,是石间。
这家假日酒店,也是她与石间的旧地。事实上,大连没有几家高档餐馆是她不曾与石间去过的。她曾许愿,要与石间逛遍大连所有的酒吧、茶秀、咖啡馆,他们几乎做到了,但石间弃约!他先她而去,再不能与她共享人生。没有了石间,连咖啡都变了味,蘑菇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渴望得到而不能的。她已没有欲望。
这一生,令她愿意付出一切去交换的,就只有石间的爱。除此,生不如死。
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石间,在陶吧,他对她不理不睬,她却对他软硬兼施。
当时她并不知道,这次邂逅会改变她的一生。当时她只想到征服。兴奋地,任性地,焦灼地,想要征服他,像收集邮票一样收集不同男人的爱。她扭住他的手,娇嗔地:“一起玩嘛,你也来做一个花瓶吧。我同你打赌,如果你做得像,我就让爸爸同你签约。”
他那次去深圳,正是为了争取孔方这位大客户。
他惊讶地看着她,对于他难如登天的事,在她口中竟如儿戏。他有几分不悦,却听到孔方纵容地说:“好啊,我来做你们的裁判。”
石间一笑:“不,不是裁判,是赌注。”
他赢了,也输了。
他做的是一只陕西人用来吃泡馍的大海碗。他说,如果一定要用泥土来完成不是它们本分的工作,那么至少也要用来盛载土地收获的东西。
他赢了赌赛,也赢了芳心。可是他输掉了那次生意。
而且,连带整个中国商界,永远失掉了孔方这位客户。
那一次,孔方几乎是押着女儿回去的,然后千方百计地逼她就范。结果父女反目成仇。
她不顾一切地飞回,飞向石间的怀抱。
见到她,石间几不置信,线条分明的刚毅的脸整个软化下来。
然后,是一段如仙如梦的日子。
直至今天,蘑菇无怨无悔。遇到一个真正值得的人,完整地付出自己全部的爱,而对方也快乐地接受,这已是最大的幸福。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蘑菇仍愿重复那一次爱,七十个七次,永不言倦。
正沉浸在回忆中,忽听诸葛天地说:“我们该走了。”
“走?去哪里?”蘑菇茫然地抬头。
“去一个可以医治你心病的地方。”诸葛神秘地说。
蘑菇跟着站起身。其实她并不在乎去哪里,电影院、咖啡馆、游乐场,无论什么地方,对她都是一样,世界于她,处处是坟场,埋葬着爱的回忆。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诸葛天地带她去的地方,竟会是他大学时的试验室。那是诸葛天地昨天向教授借了钥匙预先布置好的。蘑菇进去的时候,看到一只做试验用的小白鼠已经被固定在手术台上。
蘑菇惊恐地望着诸葛,声音忽然沙哑起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诸葛天地平静地说:“孔小姐,我要你清楚地看着我每一个动作,看清生同死,要知道生命与死亡其实是一件非常客观真实的事情,就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直白。”他语气温和,但每一个字都是命令。
蘑菇忽然发起抖来,两只脚却仿佛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只有被动地看着诸葛天地熟练地操作,操纵生命如剖瓜切菜。
只见他从容不迫地走上前试了试裹缠白鼠的纱布的固定程度,洗手,消毒,注射麻醉剂,剖开白鼠腹部,露出心脏,然后要蘑菇观察白鼠的心跳。
蘑菇早已惊得脸色苍白浑身乱颤,她瑟缩在屋角紧紧闭着眼睛,微弱地请求:“让我走,我不要看!”
诸葛天地一手执手术刀,一手握住蘑菇手腕,把她强拉到实验台前,命令她:“睁开眼睛,看清楚这只白鼠,来,感受一下它的心跳。”一股湿湿的血溅上蘑菇的手背,蘑菇不可扼止地尖叫起来,猛地抽回手睁开眼睛,可怜那只白鼠竟被她无意扯断了心脉,哼一声都来不及便糊里糊涂地横死了。鲜红的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固定白鼠的纱布,空气里弥漫着腥咸的血气,蘑菇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昏倒之前,诸葛天地稳稳地扶住了她,仍是那种充满权威的口吻:“不要晕倒,你必须镇定,否则功亏一篑。”不由分说地,他忽然吻住了她。饥渴地,笨拙地,原始地,完全不像一个斯文的医生。
蘑菇更加晕眩了。
不!她在心里喊。不要这样!
她并不是贞妇烈女,在石间之前,恋爱根本是她最主要的日常节目。从周一到周五,她的玩伴天天不同。但自石间之后,没有人再碰过她,她是石间的,除了石间,再没有人可以接近她,拥有她!
她相信,石间在冥冥中看着她,她不能允许有人当着石间的面占有她!
混乱中,蘑菇自手术台上抓起手术刀,近距离地刺向诸葛天地。
在刀锋触及皮肉的一刹那,她终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