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城里那啥子啤酒,马尿一样!不是城里啥都好,没出息!
愣小子:我就要喝,就奔那酸牛奶去,一气就喝它五瓶!(对戴眼镜的)甭跟他们耗了,咱俩走!
戴眼镜的:要是刚走车就来了呢?(对观众,自言自语)车来了,又不停呢?理智上,我觉得应该走,可说不定,万一呢?不怕一万,怕就怕这万一。必须作出决策!deskdog,pig,波ok,走,还是等?等,还是走?这真是人生的难题呀!也许命中注定,就得在这里等上一辈子,到老,到死。人为什么不去开创自己的前途,又何苦受命运的主宰?话又说回来,什么是命运呢?(问姑娘)你相信命运吗?
姑娘(轻声地):相信。
戴眼镜的:命运就好比一块硬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币)你相信这个?(扔起又一把抓住)是花儿,还是字!pig,波ok,desk,dog,这就决定了!areyouteacher?no.areyoupig?不,什么都不是,iamt,我就是我!可你不相信你自己,倒相信这个?(自嘲,把手中的硬币抛起,接住)
姑娘:你说怎么办吧?我连拿个主意的力气都没有了。
戴眼镜的:那我们就玩一回命运吧。字是等下去,花儿是走,就这一下子了!(扔起硬币,硬币落地,用手掌一捂)走,还是等?等,还是走?就看我们的命运吧!
姑娘(赶忙用手掌按在他手背上):我怕!(发觉摸着他的手,又连忙缩回自己的手)
戴眼镜的:你怕你自己的命运?
姑娘: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愣小子:嘿,这俩够意思的。喂,你们到底走不走呀?
师傅:还有完没完?要走的走!站牌子竖在这儿,人都等着哩,咋不来车?不朝坐车的收票钱,开车的咋开工资?
[静场。汽车的声响和沉默的人的音乐同时传来。越来越清晰,节奏也更为分明。]
马主任(挥挥手,仿佛要赶开这令人烦恼的干扰):喂,有走的没有?
[音响消失了。靠着站牌打瞌睡的大爷呼噜了一声。]
大爷(没睁眼):车来了?
[众人不答。]
愣小子:都跟这木头牌子泡上了,真没劲!(拿了个大鼎,顿然坐倒在地上)
[众人都蹲着或坐在地上。汽车声响。谁也不动,只是倾听着。汽车声渐响。光线随之转亮。]
愣小子(依然趴在地上):来了,嘿。
做母亲的:总算来了。老人家,别睡了,天都亮了,车要来了!
大爷:来了?(连忙站起来)来了!
姑娘:别是这站又不停吧?
戴眼镜的:再不停就截住它!
姑娘:不会停的。
大爷:不停是他们失职!
做母亲的:它要是就不停呢?
愣小子(突然跳起):这师傅,包里有大钉子没有?
师傅:干啥?
愣小子:再不停就叫它放炮,大家都甭进城了!
姑娘:别介,破坏交通可是犯法的。
戴眼镜的:咱们还是拦车吧,都挡在马路上,排成一排!
师傅:中!
愣小子(捡起根棍子):快,车来了!
[汽车声逼近,众人都站了起来。]
姑娘(喊):停——车!
做母亲的:我们已经等了一年啦!
大爷:嘿,嘿,停车呀!
马主任:喂——
[众人都拥到舞台前沿,堵在马路上。汽车喇叭声响。]
戴眼镜的(指挥大家):一,二!
众人:停车!停车!停车!
戴眼镜的:我们白白等了一年啦!
众人(纷纷挥手喊):我们再也等不及啦!停车!停车!停车!停车呀!停车——
[汽车不停地鸣喇叭。]
大爷:闪开!快闪开呀!
[众人连忙躲开,又连忙追着汽车叫喊。]
愣小子(挥舞着棍子扑上去):我砸了你!
戴眼镜的(拉住他):会把你轧死的!
姑娘(吓得闭上眼睛):啊——
师傅(冲上去,一把拖住愣小子):你不要命啦!
愣小子(挣脱,追上去,把手中的棍子扔过去):叫你他妈翻到河里去喂王八!
[汽车声远去。静场。]
师傅(茫然):都是外国人,
做母亲的:外国人坐的旅游车。
戴眼镜的:威风什么?不就给外国人开车吗?
大爷(嘟囔):人都没坐满。
师傅(伤心):俺站着还不行!俺又不是不打票。
马主任:你有外汇吗?专收外国钱。
大爷(跺脚):这儿可不是外国呀!
姑娘:我说了不会停车,就不会停车。
[这时候,一辆接一辆的车从众人面前驶过。有来的也有去的,各色车辆,各种声响。]
马主任:这也太太气人了,把乘客当猴耍!要不停车就别在这竖站牌子!这汽车公司不整顿,交通没法上得去!你们写封群众来信,我亲自送到他们上级领导交通局去,(指着戴眼镜的)你写!
戴眼镜的:怎么写?
马主任:怎么写?就这么这么这么写——嘿,你这么个知识分子,连封群众来信也写不了?
戴眼镜的:写这信有什么用?人还不照等着吗?
马主任:你们愿等就等吧,我着什么急?城里那顿饭我早就不想吃了,我是替你们操这份心!等吧,都活该,等吧。
[静场。沉默的人的声乐声轻起,但变奏为轻快的三拍子,带着嘲讽的意味。]
戴眼镜的(看表,大吃一惊):糟糕!
[姑娘凑过去看他的表。音乐的节拍声伴随着以下念的数字,跳跃着。]
戴眼镜的(连连按表上的指示钮):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十三月——
姑娘:一月,二月、三、四——
戴眼镜的:五月、六月、七月、八月——
姑娘一共是一年零八个月。
戴眼镜的:刚才还过了一年。
姑娘:那就两年零八个月——
戴眼镜的:两年零八个月不!不对,都三年零八个月了。不!不对,五年零六个不,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十个月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愣小子:真他妈疯了。
戴眼镜的:我神经很正常!
愣小子:我又没说你,我说这机器发神经病了!
戴眼镜的:机器是没有神经的。而手表是度量时间的一种器械。时间又是不以人的神经正常与否为转移的!
姑娘:你别说了好不好?求求你!
戴眼镜的:你别阻挡我,不,这问题不在我。你没法拦阻时间的流逝呀!你们看,你们都来看表呀!
[众人都围拢看他的表。]
戴眼镜的:六年——七年——八年——九年,这说话就整整十个年头啦!
师傅:没错吧?(抓住戴眼镜的手腕,摇摇,听听,瞅瞅)
愣小子(也上前,按手表上的按钮):啊哈,这不就没数目字吗?嘿,大白板!(抓住戴眼镜的手,高举起)这一按,不就不走了!(得意)这玩意还真唬人呢。
戴眼镜的(庄严地):你懂什么?它不显示了,不等于时间就不流逝了。时间是一种客观存在!这都有公式可以推导计算出来“替”(t)等于根号“阿尔法”加“贝他”乘“西格马”什么什么的平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书中就有!
姑娘(歇斯底里):真受不了,我真受不了!
大爷:岂有此理!(咳嗽)叫叫乘客在车站上白白等到白头到老(立刻变得老态龙钟)荒唐太荒唐啊师傅(伤心不已):汽车公司是故意算计俺们吧?俺没得罪它呀?
做母亲的(变得疲惫不堪):倍倍,我可怜的倍倍和孩子他爸,别说没换洗的衣服,早都破得没穿的了他是连针都不知道怎么拿的人
[愣小子走到一旁踢石子,左踢,右踢,然后,颓然坐倒在地上。叉开两腿发呆。]
姑娘(木然):我真想哭。
做母亲的:哭吧,哭吧,这没什么可丢人的。
姑娘:大姐,我哭不出来
做母亲的:谁叫我们是女人呢?我们命中注定了就是等,没完没了地等。先是等小伙子来找我们,好不容易等到出嫁了,又得等孩子出世,再等着孩子长大成人,我们也就老了
姑娘:我已经老了,已经等老了(伏在做母亲的肩上)
做母亲的:要哭就哭出来,眼泪流出来就轻松了。我真想倒在他怀里痛哭一场不为什么也说不清为什么
马主任(感伤地,对老大爷):老人家,您犯得着吗?在家待着养老,享点清福,有什么不好?琴棋书画这玩意儿本来就是消磨时间,自个儿玩玩的,您偏要同城里人拼个高低,为那几个木头疙瘩把条老命送在路上,值吗?
大爷:你懂什么?你说什么也是做买卖的,人下棋下的就这点劲,就这点精神!人活在世上就得讲点精神啊!
[愣小子百般无聊,走到戴眼镜的背后,在他肩上使劲一拍,打断了他的沉思。]
戴眼镜的(恼怒):你不懂得痛苦,所以你麻木不仁!我们被生活甩了,世界把我们都忘了,生命就从你面前白白流走了,你明白吗?你不明白!你可以这样混下去,我不能
师傅(难过):俺不能回去,俺是做细木工、硬木活的!俺进城不光是挣两个钱花花,俺有的是手艺,俺在乡下有饭吃,俺拨弄拨弄,打个架子床,打个饭桌子,做个碗柜,一家老小就饿不死。俺祖传的手艺咋能尽干这个?你虽说是个主任,这你不懂。
戴眼镜的(推开愣小子):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突然爆发)我需要安静!你明白吗?安静!安静!
[愣小子乖乖走开,想使劲吹一声口哨,刚把手指搁进嘴里又抽了出来。]
姑娘(对观众,自言自语):我以前做过许多梦,有的还挺美
做母亲的(对观众,自言自语):有时候,我也真想做个梦
[以下两人的话都交织连接在一起,各自都对观众说,彼此互相不交流。
姑娘:我梦见月亮会笑出声
做母亲的: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总是乏极了,困极了,觉总也不够睡的
姑娘:我梦见他拉着我的手,凑在我耳边说悄悄话,我真想挨着他
做母亲的:一睁开眼睛,就是倍倍的袜子破了,露出个脚指头
姑娘:我现在是什么梦也没有了
做母亲的:他爸的毛衣袖口又脱线了
姑娘:也没有黑熊向我身上扑过来
做母亲的:倍倍想要个电动的小汽车
姑娘:也没有人恶狠狠地追着我
做母亲的:西红柿两角一斤
姑娘:再也不会做梦了
做母亲的:这就是做母亲的心。(回头对姑娘)我象你这年纪的时候可不这样。
[以下是两人的对话。
姑娘:你不知道,我也变了,特小心眼了,见不得别的姑娘穿漂亮衣裳,我知道这不好,可我见城里来的姑娘,人家穿双高跟鞋,心里也不是滋味,我觉得他们踩了我,还要到我面前来气我。大姐,我也知道这不好做母亲的:我理解,这不能怪你
姑娘:你不知道,我嫉妒,嫉妒死了
做母亲的:别说傻话了,这怪不得你
姑娘:我总想穿件带花点上下身在一起的那种裙子,腰上带小拉锁的那种。可我做一件这样的裙子都不敢,要在城里多好呀,人家都穿着满街走,可这里我能穿得出去吗?大姐,你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