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来往一一言明,那长孙无忌自有办法坐实李承乾助人舞弊之举。
高德阳舞弊,直接被枭首,有这个榜样在,李世民自也没法再回护。
将李承乾解决掉,长孙无忌也就安心了。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他越来越不宁。
尤其是高德阳这事。
既然皇帝有心想保,那将试题告知给他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的安排一出假死的戏码呢。
让高德阳蒙混过重考,一能保高家无忧,二能堵外头的嘴,三能维系朝廷的脸面,这怎么想都比假死要好得多。
放着最简单最周全的法子不用,偏偏选一个下下策。
这实在让人费解。
李世民英明神武,虽说年纪大了,却也还没糊涂到分不清利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长孙无忌不得不去深想。
李承乾费尽心机搞出这些事情来,必然是有大大的图谋。
至于所谋的是什么,暂且还不明了。
但是,最终的目的,无过于争权夺利四个字。
而李世民呢,他是否知道什么,比如,知晓李承乾的打算。
李承乾先是安排刘德成检举,后鼓噪人心要求清查,再又将所作所为告知给李治,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应也是想让高德阳舞弊一事败露。
李世民选个下下策,选择让高德阳假死,是否也是想帮李承乾达成目的呢。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但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的通这一切。
为了帮李承乾,不惜放弃高家,不惜折损朝廷威信,甚至不惜担上骂名 。
皇帝做到如此地步,又怎能让人心安呢。
也就李治不在长安,他要知道这些,恐是会直接发狂。
“老爷,安排好了,您可还有其他吩咐,没有,小的就让他们去了。”
长孙无忌收回心绪,思虑一二后,对着管家道:“多嘱咐一声 ,不要伤其分毫。”
“老爷,高家随从不少,不伤分毫...”管家面露难色,“怕是有些难。”
“唉...高家对我,总是有哺育之恩的。”长叹一声,长孙无忌摇摇头,嗓音寡淡道:“那就不伤性命吧。”
不伤分毫,不伤性命,听起来无二,可含义天差地别。
只是不伤性命的话,那缺胳膊少腿也无所谓。
这确实好办多了。
管家难色散去,“老爷,那小的就让他们去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
管家作揖退下,到门口时,又碰到了长孙冲,连忙又是一揖。
“父亲。”
长孙无忌颔首,吩咐道:“今日高家就要返回渤海,你去一趟,替为父送送,终究有亲,临了不露个面,恐遭人说闲话。”
长孙冲不解,既然怕人说闲话,为何不亲自去呢。
看他两眼满是疑惑,长孙无忌却也未多解释。
雾蒙蒙的天,终是下起了小雪。
贞观二十一年的初雪,在这样的天气下启程返乡,不免显得有些孤怜,尤其是还无人来相送,更是道尽了世态炎凉。
“浮云富贵皆虚幻,贫贱亲朋尽疏远。”
“门前车马稀如许,冷暖事态酒半盏。”
高履行随口吟首诗,满脸的失落与不舍。
他是真的不想离开长安啊。
看着恢弘的府宅,看着被摘下的门匾,高履行潸然泪下。
反观高士廉,则显得很淡然。
也许是对落叶归根有份美好的憧憬,他的脸上甚至还有着笑。
“那些字画文玩可要上心安置,这雪天务必要用油布盖好,万不能受了湿气。”
管家点点头,“阿郎放心,都妥当的呢。”
高士廉嗯了一声。
这时,远处驶来一辆马车。
等到跟前时,马车停下,从里头下来一中年人。
他长着个国字脸,一双粗眉黝黑俊俏,其面貌竟也跟高士廉有两分相似。
来的,是吏部右侍郎高季辅,从姓氏就可知道,他和高士廉是一家。
“叔父...”
高季辅踏着薄雪,飞步过来,“侄儿来迟,叔父见谅。”
高履行暼眼堂弟,酸溜溜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高季辅苦笑一声,“今日本是想告假的,但中书令突然告了病,吏部事务繁多,便拖到了午歇才来,叔父兄长勿怪。”
高士廉笑着摆摆手,“无碍无碍,季辅,吾这一走,长安独剩你矣,天寒地冷,当要多保重身子,行事也务必要谨慎。”
高季辅叹息一声,满是伤怀 道:“山高路远,叔父一路当心,日后若有时机,侄儿回渤海探望叔父。”
高士廉笑笑,“你我叔侄,恐难以再见。”
一句话,高季辅不禁红了眼。
这些年,正是得益于高士廉的扶持,他才有当今之地。
叔侄二人正诉说衷肠时,远处又是一辆马车迎风驶来。
长孙冲从车中下来。
看到他,不管是高履行还是高季辅,脸上都露出愠怒。
“冲,拜见舅公。”
不等的高士廉说什么,高履行当即怒腾腾道:“你爹呢?”
长孙冲回道:“父亲公事繁忙,脱不开身,特令侄儿恭送舅公、叔父。”
高履行讥笑道:“今日,方知何为狼心狗肺。”
长孙冲低下头。
高士廉叹道:“冲儿,有空多劝劝你爹,他有些过头了,如此下去,恐致祸患。”
“舅公的话,侄儿记下了,回去必转告父亲。”说着,心中突生复杂,犹豫下,突兀道:“路途遥远,舅公当当心,免有宵小拦道。”
马车出了城,狂风呼呼,雪更大了些。
高士廉靠着软榻,手里摆着镂空暖炉,高德阳坐在一旁,掀开窗帘一角,悄无声息的看着外头。
路途遥远,免有宵小拦路。
高士廉阖眼回味着长孙冲的这句话。
他走的是官道,家兵随从数百人,有何宵小敢拦他。
此话似另有他意。